李忘生顺从地点了点头,但耳朵尖明显比在外面挨冻的时候更红。
谢云流见他没拒绝,心情更是大好,他盯着电梯门上倒映着的李忘生垂在身侧的指尖,正想找个姿势比较自然地再拉一会儿手时,电梯停了下来,从外面走进来一个穿着西装的中年男人。
他看到谢云流非常惊喜,又看了一眼完全不认识的李忘生,立刻挤进电梯露出恭维的笑容:“哎哟,谢工,没想到在这里遇到您。”
谢云流看他走到自己和李忘生中间,心里有点烦躁:“你是?”
“我是工联集团的技术代表,”男人掏出名片,双手递给谢云流,“您还记得我吗,上个月您给集团的新通讯模块优化过一次底层编码和基础模型,解决了使用以来一直困扰我们的难题,现在不光效率提升,流失和误差风险也降低到了历史最低,实在是太感谢您了。”
“不用,”谢云流接过名片看了一眼,冷淡地说,“是院里派我去的,而且你们结过款了。”
那人没想到他这么直白,不过他早就听说这位大名鼎鼎的高级工程师性格很差难以相处,容貌与才华完全与脾气成反比,便还是鼓起勇气说:“您什么时候离开Y市?不知道方不方便请您吃个便饭?”
“我明天就走了,下次吧。”谢云流说完,却往电梯里的第三个人脸上看了一眼。技术代表也顺着他的眼神往旁边看,一直没说话的年轻人同样望着谢云流,他猜测这也是前来参会的某个研究员或是从业者,年轻人显然听到了他们刚才的对话,看着谢云流的眼神中有毫不掩饰的期盼和仰慕。
电梯到了技术代表按的楼层,他恋恋不舍地说:“那就不打扰了,等有机会的话我和集团董事去院里拜访您吧。”
他已经做好了依旧被拒绝的准备,但谢云流的表情不知为何比几秒钟前柔和了许多,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眼里好像还有点笑意似的,竟然点了点头,将他的名片略举高一些说:“好的,我有空会联系你。”
电梯门缓缓闭合,将技术代表的千恩万谢连连鞠躬也关在外面,谢云流将那张颇有分量的名片随意塞进口袋,他终于腾出空去拉李忘生的手,把他用力拽到自己旁边。
他看着李忘生欲言又止,想到自己刚才说的话,有些急迫地想要解释“我没有明天就要走,”但李忘生却仰脸朝他一笑,还是那句很久没听到的,老掉牙却真诚的赞叹:“师兄真了不起。”
谢云流微怔,把没说出口的话咽了回去,他强忍着不在监控底下做出过分的事情,只是将李忘生跟自己交叠的手往兜里一揣,浑身舒爽。
虽然一样是来参会,但谢云流住的是套间,鞋柜上大大小小摆着五束鲜花,就连欢迎礼都有着很强烈的讨好意味:包括手写卡片、香薰、甜点架、水果和白兰地,显然是连喜好都打探过的样子。可惜摆盘完好,谢云流一点都没动过。
李忘生心里不免有点惊疑,他知道谢云流很厉害,很多年前就知道,但那只是自己的感觉。而今好像从旁人的态度上得到了佐证——从刚才那个显然也很有地位的中年男人的言行,和这间酒店对谢云流的重视程度,都让李忘生隐隐感觉他的名气和影响力都远在自己的所知之上。
想必当年的风波并没有对他如今的事业产生什么影响。这个结论让李忘生感到很开心,他坐在沙发里四处打量,套间打扫得很干净,目之所及非常整洁,唯独落地窗边放着一只平摊的行李箱,里面物品全部一丝不苟整理成豆腐块分不同防尘袋摆放。谢云流的习惯与过去一样,他看起来像是那种人前精致房间一团糟的外形,但实际上他洁癖又完美主义,所有的东西都整理得有条不紊,自我管理能力超强,以至于李忘生一度怀疑他曾服过役。
时隔多年又重新跟谢云流心平气和独处让李忘生心里很开心,好像终于等到当年他们在酒店最后一面的重新延续似的,但反观谢云流却在自己的房间里很是局促,他先是调高了空调温度,然后问李忘生要不要喝水,但这里只有瓶装水,他又打电话给前台想要一点热的饮料,李忘生连忙说没事我不渴。谢云流表情不悦,走回来双手将李忘生的指尖握着,语气严厉:“手冷得像冰一样,喝点热的暖和一下。”
他转身还想打电话,李忘生却反抓着他不松手,谢云流回头,李忘生脸上的表情他从来没见过,一双仿佛要漾出水的眼睛让他想到家里那只喜欢抱着他手腕睡觉的猫。于是谢云流放弃了去叫热饮的念头,他紧挨着李忘生挤进单人沙发里,将他两只冰凉的手都握在手心。
房间里安静下来,谢云流忽然感觉有点尴尬,这些年他好像习惯了只要想起李忘生便是怨和愤,在脑海里排练一旦见面便要骂他贬低他嘲笑他,装作根本没有一秒在意过他的样子,或者从他身上咬下一块肉来。这时候做出这样亲昵的姿态,实在是觉得既怪异又无语,好在李忘生还挺平和,只是笑着看他。
谢云流被他盯得有点不自在,佯装不满问:“你笑什么?”
“师兄一点都没变,”李忘生笑眯眯地凑近一点,“真好。”
“我变得多了,至少比以前老。”谢云流微微转头避开他的视线,说这样的话时他有点难受,他并不是很在意外表,但也明白好的外表会带来无限便利,尤其能轻而易举获得别人的好感。以前他肆无忌惮地行使过这样的便利,但这些年他清晰地感觉到这种与生俱来的特权在消散,比起对他产生好感,退避三舍的人要更多。
“时间很公平,不老就不像话了,但师兄还是最好看的。”李忘生的眼神依旧柔和而专注,与那个夏日烛火下凝视自己的视线没有任何不同,谢云流心里又是感动又是酸涩,不敢想自己错过了多少被这样写满爱意的目光注视的日子,他攥着李忘生的手将他搂进怀里,李忘生顺势将头靠在他肩膀上。
谢云流这才发觉他浑身都是冰的,于是更将他抱紧一些,托着膝弯让李忘生侧坐在自己腿上,李忘生虽然人瘦但个高,成年男性该有的分量还是有的,但谢云流却把他像是抱小朋友那样折叠双腿团起来搂在怀里,这么一抱他更是心疼,李忘生穿得这样少,还在雪地里站了半天,想也知道有多冷。谢云流顺着他的裤脚一摸,袜子又短又薄,脚踝那里骨骼嶙峋,握上去像截冰块似的。
“你怎么穿得这么少,傻吗?出门不看天气。”谢云流揪过来羽绒服给他盖在身上,又去抓他的小腿,想把被雪浸湿的袜子脱下来,李忘生一张脸通红不让他脱,谢云流有点生气,往李忘生背上拍了一下,骂道:“又不是非要露腰露腿的小姑娘,为什么不穿厚一点?”
他按着李忘生乱动的双腿硬是给他剥掉袜子,那双脚冻得没一点血色,苍白的脚面上能看到骨节,谢云流生气之余更是心疼,李忘生现在明显比二十岁出头的时候还要单薄,抱在怀里像没什么厚度的纸,肩膀硌得他胸口疼:“你也太瘦了,怎么搞的?没有好好吃饭吗?”
李忘生倒不觉得,只盯着谢云流的脸,担忧地摸了摸他的下巴:“师兄才是瘦了好多。”
“我是故意锻炼控制的,”谢云流被他摸得心里暗爽,但脸上表情严肃,“跟你这吃不饱饭似的不一样。”
李忘生也不辩驳,在他看来谢云流虽然瘦削很多,但脸上线条锋利,眉骨和鼻梁显得更高挺,连双眼皮都深刻许多,看起来比过去五官稚嫩的时候更令人着迷,于是纵容一笑:“嗯。”
谢云流感觉自己被敷衍,产生了莫名的胜负欲,把卫衣掀开一点拉着李忘生的手让他摸:“你看,这叫体脂率低,不是瘦。”
李忘生一摸,确实硬邦邦的肌理分明,但他的手很凉,反倒让谢云流一激灵。他还觉得很有兴趣,指尖上移想继续摸,却被谢云流一把按住了,他有种再被摸两把就要拉肚子的错觉。
谢云流想着这人从里到外都被冻了个彻底,估计一时半会捂不热,害怕李忘生明天感冒,干脆抱着他站起来说:“我给你放热水,你先洗个澡吧。”
李忘生被这句话吓坏了,搂着他的胳膊立即僵硬,脸上露出无措的表情,谢云流这才意识到这个场景和氛围让他说的话暗示意味太重,赶紧解释:“你身上太冷我怕你生病,没有别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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