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谢云流开口,他感到喉舌无比干苦,忽然又想到什么,不可置信地看着吕岩,“师父,去年我的那个模型,是不是你也看过?”
他虽然跟李忘生说了回来的理由,但实际并没有嘴上说的那么容易,当年的风波未能厘清,他想要回来简单,可要找个愿意收留的研究院或是实验室则难如登天,若是无人收留没有保障,他想要离开藤原教授的势力范围阻碍颇多,贸然提出回国很有可能会被发现真正原因。
那时他走投无路,便试着将想法发给了研究生时期信得过的一位导师,但那位导师虽然愿意相信他,可影响力实在有限,谢云流并没有抱太大希望,果然邮件发出之后导师回复他爱莫能助但会试着联系其他人想想办法。谢云流彼时没有信心,只当是一句安慰大于真心的客气话,但转机实际上比他想象中要来得更快许多,那之后没多久中科院的电子研究所便发来了工作邀请,甚至派了专人去东京对接,他这才得以安全回国。
现在想来,那件事之所以能那么顺利,肯定不只是一个研究生导师的功劳。
“我当然看过,不然日本人能放你回来吗?”吕岩没好气地说,“但你跑去那边这么多年很难说到底有没有二心,现在我们跟那边的形势又不比当年宽松,就凭我也没办法保你,只能去找更厉害的人背书。”
谢云流发出疑问:“更厉害的人?”
“是一个老院士,算是我的老师,有机会我带你去见他。”吕岩语气正经了许多,“你肯定知道他,姓钟离。”
谢云流一听,连忙正襟危坐,这个姓氏说出口,就算是文学院的李忘生也能对得上号,那位几乎是国内的基础物理头号巨擘,是理论研究这艘航母的掌舵手,谢云流后知后觉自己的事情竟然惊动了这么多大佬,更是五味杂陈,良久说不出话来。
“我们能搭上手,最主要的还是你自己想要回来,”吕岩看他表情复杂,知道这傻徒弟又陷入纠结自耗,只能转而安慰,“你是个难得的好苗子,现在正是我们要在各方面赶超国外追上这些年差距的黄金年代,你别想那么多,之后好好做研究,别让大家失望才是。”
谢云流连忙点头。
“还有你知道该怎么做,”吕岩盯着他俩相握的手,“忘生等你这么多年,别辜负这么好的人。你小子这次只是运气好,以后再犯浑我可不管你,我这优秀的年轻人不够一千也有八百,不信忘生挑不出比你更好的。”
谢云流立即坐不住了:“什么话!你留着自己挑吧!”李忘生用力拉着他的手腕不让他站起来。
“着急就对了,”吕岩声音一沉,“下次再想闹别扭的时候你就想想今天,你是怎么样差点错过最爱你的人,以后还会有人对你这么好吗?再说话做事之前都好好想想。”
谢云流顿时像卸掉电池似的安静下来,将李忘生的手指严丝合缝地扣着。吕岩这么说,确实让他感到毁天灭地的后怕。他心里其实一直有怨愤,他年轻的人生里没有感受过多少温情,生他的不爱他,爱他的不久活,他有时候会想难道是我太坏吗?还是我不够聪明,抑或只是运气太差。而今才知道这部分缺憾原来早就在李忘生的身上得到了弥补,只是他差一点点,就彻底失去了。
他只能更用力地紧握着李忘生的手,以确保自己确实没有错过。
随后三人融洽地聊了一会儿天,不多时吕岩的电话便开始响个没完,李忘生和谢云流很有眼力地站起来与师父道别,吕岩已经准备送客,又像想到什么似的说:“记得给风儿打个电话,那孩子为你们俩比我操的心都多。”
李忘生与谢云流费解地对视了一眼。
“要不是洛风给我打电话,我才懒得费这个劲!”吕岩瞪眼,“行了别在这碍事了,快走吧!”
谢云流赶忙拉着李忘生往外走,打开门却听到师父在后面轻声问了一句:“云流,当年的论文和算法你还留着吗?”
谢云流顿住脚步,茫然地回过头来,吕岩并没有看他,而是望着窗外艳阳道:“留着的话,有机会找个信得过的实验室再复算一遍吧。”
谢云流惊疑地看着他:“师父?”
然而吕岩已经不愿多说,只是轻飘飘一摆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下午便是会议闭幕,几百号人乌泱泱挤在礼堂里合影,大家按照专业细分与咖位大小前后站好,文学院本来就是临时拉来的,便理所应当站在中间比较靠后的位置。而吕岩在第一排正中坐着椅子,谢云流在第二排靠边,他个高腿长脸又很帅,即便穿着所有人都一样的与会套装都鹤立鸡群很是惹眼,又因为心情不错对任何人都笑颜相待,以至于李忘生站好之后就听到后面两个年轻研究员在激情交头接耳。
一个问第二排的帅哥是谁,另一个便兴致勃勃地介绍起来,李忘生听了两句就感到无比吃惊,因为对方几乎了解谢云流到事无巨细的地步,甚至连生辰八字体重三围都倒背如流,每说两句就夹杂一句“太帅了”或者“真的很强”之类的惊叹,让李忘生听来有点开心又有点不爽。
没过多久情报交流完毕,最先提问的那个便抛出终结问题:“谢工有女朋友吗?不会已经结婚了吧。”
另一个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李忘生不得不装作舒展背部才能靠后一些听到她的声音:“肯定没有,谢工出了名的生人勿近,我们院郑董最宝贝的孙女都被他拒之门外,大家都传谢工要不是性冷淡就是有弃他而去的白月光,不过那样也很好啊,反正我是没希望的,他当和尚我心里还能平衡一点。”
李忘生尴尬地挠了挠脸,把领子立起来,第八百次确认外套的拉锁已经拉到最高。
这时后面的研究员发出一声惊叫:“卧槽你快闭嘴谢工看这边了。”
李忘生下意识抬头,谢云流果然在一大堆黑压压的后脑勺中间回过头来,但他脸上带笑,显然不是因为听到了别人在议论自己才朝这边看的,只是朝着李忘生亲昵地眨了眨眼,他位置靠前这个表情看到的人并不少,顿时引起一大片骚动。许多人也到回过头来找他到底在看谁。
李忘生赶紧低下头。
拍完合照之后便是自由Social时间,大家都三三两两聚着寒暄起来,许多人看出来谢云流今天心情不错,便把他层层围起来要合照,李忘生注意到他又在人潮攒动中左顾右盼寻找自己,赶紧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他给谢云流在微信上留了句话,说自己要回房间收拾行李就上楼去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虽然很想跟谢云流多消磨几天时间,但来之前并没有想过会有这样的事,他也没有给院里请假,明天的课还是要上的,所以他还是得按照原定计划今天晚些时候就坐飞机回C市。
他带的东西不多,行李非常简单,才刚把套装换回自己的常服门就被砰砰敲响,李忘生开门一看,谢云流气鼓鼓的脸出现在昏暗的走廊里。
“你跑什么?”他不给李忘生说话的机会,硬挤进房间里把李忘生困在自己和衣柜中间,很不满地问道,“怎么不等我?”
“等你我们也不能一起走啊。”李忘生无奈顺毛,“而且我要赶飞机。”
“赶飞机去哪儿?”谢云流显然没看消息。
“我得回学校去,”李忘生也很不舍地摸摸他的脸,“明天有课。”
“不能翘课吗?”谢云流蹙眉。
“当然不行,”李忘生失笑,“我是老师。”
谢云流的表情顿时很臭,但现在不比当年,大家都是有工作的成年人,不可能那么随心所欲。他只能抓紧最后的机会,不顾李忘生挣扎着说“我行李还没收拾”就把他按在门口又摸又亲。他手上动作不断,脑子同时飞速运转,想着自己还有多少事情要做如果跟李忘生去C大有多少可行性时,旁边的门又被敲响了,方宇轩的声音透过门板传了进来。
“李老师,你收拾好了吗?”他的声音很雀跃,“我们半小时后出发,大巴已经在楼下啦。”
李忘生想回答但被凶悍地占着舌头,谢云流就像没听到一样一点都没放开的意思,两条胳膊铁镣似的将他锁着,李忘生用尽全力都推不开,不得不咬了他一口。
谢云流吃痛“嘶”了一声,终于松了手。
“李老师?”方宇轩可能也听到了房间里的奇怪动静,他有些疑惑,“你还好吗?”
“我没事,”李忘生嗔怪地瞪了始作俑者一眼,赶忙平复呼吸稳定语气,“马上就收拾好了。”
“好的好的,”方宇轩心思单纯没想许多,立刻笑着说,“我买了这边很有名的蛋糕路上吃。李老师一会儿见。”
他说完就走了,谢云流一脸委屈地捂着被咬痛的嘴,李忘生那一口没留情,他说话都有点不利索:“这人谁啊?”
李忘生有些心疼地拉开他的手想看有没有伤口:“是我的室友,也是C大的教师。”
谢云流刚张开嘴给他看舌头,听他这么说眉毛挤成一团:“你们住一起?”
“学校安排的,我住在教职工宿舍里。”李忘生还在认真看他的舌尖,确认没有咬破只是有点红肿之后松了口气,忽然又想到什么,说,“哦对了,师兄你知道吗,他是方老板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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