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下了一场急雨,大漠之中,这样的雨非常少见。待雨停了,唐潇的手下开始在营地中生起火堆,洗煮休息。
陶罐架在火上,罐子里咕嘟咕嘟冒着泡,散发出一股沈清渊很熟悉的浓苦气味。以前他毒发时,头脑中一片混沌,只记得那个大夫每天强制给他灌下这种药,让他牢牢记住了这种气味。
那个大夫身上也有这种气味。
沈清渊坐在火堆前,抬眼看着静静。
静静正裸着上身,嘴里横咬着一根木棍,自己准备拔掉肩上的箭头。早年他走南闯北,什么倒霉事都遇到过,但每次都能奇迹般毫发无损,这一次被一箭射穿肩膀,说起来倒是他这些年行走江湖受过的最严重的伤了。
随着一声痛苦的闷哼,那支箭羽被静静自己拔了出来。
出血量比想象的多得多,静静感觉身体有些发虚,眼睛视物已经出现了重影,额头上布满冷汗。
他强忍着疼痛,从行李中翻出一个小瓷瓶,咬着牙将小瓷瓶中的灰褐色药粉一点一点倒在伤口上,药粉刺激伤口,疼得他嘶嘶抽着凉气。
“叫什么?”一直坐在对面看着他处理伤口的沈清渊突然开了口。
“你问这个?”静静一怔,他没想到沈清渊竟然会主动跟他搭话,他举着小瓷瓶笑了笑,“是我自己配制的伤药,专治各种刀剑皮肉伤,疗效显著,伤口愈合后不易留下疤痕,在我医馆一直都卖得很好,其实配方也挺简单,是用川穹、红花、马钱子……”
沈清渊嘴角抽了抽,额头上已经隐隐约约爆出青筋:“我是问,你叫什么。”
这个人受了这么重的伤,流了这么多血还在唠叨个不停,怎么会有人能话多到这种地步呢?
“方无声……”静静讪讪地闭了嘴。
好名字。沈清渊内心里差点就笑了,但凡这个人能像他名字那样安静,他也就不必这么头痛了。沈清渊觉得每次跟方无声说话都是一种折磨。
静静给自己上了药,用棉纱捂在伤口上,包扎好,慢慢穿好衣服。
两人沉默了好一阵没说话,沈清渊兀自往火堆里添柴,思考着一些事。
过了好一会儿,静静掀开陶罐的盖子看了看,说了句:“药煎好了。”他将陶罐中的深褐色药汁倒入碗里,殷切地递给沈清渊。
沈清渊盯着那碗药看了片刻,端起药碗一饮而尽。
静静露出欣慰的表情。之前都是他将药给沈清渊强行灌下去的,经过一夜的变故,沈清渊有了意识,已经能自己喝药了,这真是一大进步。
“你救了我一命。”
静静一听,连忙谦虚地笑了笑:“举手之劳举手之劳,不必客气,我是大夫,治病救人乃是我分内的事,我师父从小就教我……”
沈清渊在袖子里捏紧了拳头。
静静见他隐约是个要生气的样子,忙自己捂住嘴,不敢出声了。
“我不习惯欠下人情,你有什么事需要我为你做吗?”沈清渊强忍住了揍他的冲动,把话说完了。
“什么事……都可以吗?”静静观察着他的脸色,小心翼翼问道。
沈清渊点了一下头。他知道自己时日无多,只想在剩下的时间里把欠下这个倒霉大夫的人情债给偿还了,最后再回一趟纯阳宫,去师弟墓前扫一扫雪,酹一樽酒。
只是不知道时间还来不来得及。
静静憋红了脸,鼓足勇气道:“我想要你跟我去长安!让我为你治疗,在我治好你之前不准离开!”
沈清渊有些惊讶地扫了他一眼,沉吟片刻,点了点头:“好。”
静静有些激动,生怕他反悔:“你说到做到,不准食言!”
“当然。”
“去长安?恐怕没那么容易。”曲澜走到营地时,正好听到了两人的对话,他在两人对面坐下,朝火堆里添了一把柴火。
“曲先生?”静静看到曲澜整个人**的,脸上还青一块红一块,忙问道,“你的脸怎么了?”
沈清渊仔细观察了他一会儿,没说话。他知道曲澜和唐潇的事,两人已经纠缠不清好多年了。
曲澜拿着一块湿布擦了擦脸,又擦了擦脖子。静静看到他耳根和脖颈的红痕,一时间似乎明白了,但他看了沈清渊一眼,什么都没敢问。
“我们现在落在唐潇手里,他是不会放我们走的,你不如考虑一下这次任务失败,回去如何交差。”
沈清渊突然冷笑了一声:“我一个将死之人,没什么好怕的,况且,我的去留,还轮不到唐潇说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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