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唐无尘如遭雷劈，瞪大眼睛呆在那处傻愣半晌，方才缓缓回神，望着唐翎难以置信道，“男孩子？”

见唐翎点头，他既惊又怒，失落恼恨之下不免露出年幼本性，站起身面色阴沉质问道，“为什么要给我和男孩子定亲！”

唐翎此举也意在试探唐无尘城府深浅，见他如寻常孩童般发了怒心头反倒一松，甚至私心盼望唐无尘能哭能叫撒泼耍赖都好，便有心刺激他，面上摆出理所当然的神情悠悠道，“不为什么啊，我觉得你俩挺般配的。”

唐无尘气得打跌，可他又不能对唐翎发作，只得抓起桌上茶盏一饮而尽极力平息心头愤懑，咬牙低声道，“师父，你怎能如此！事关徒儿终身，徒儿恳求师父，退了这门亲事！”

“这亲定了可有些年头了，说退就退，你让师父的老脸往哪搁。”唐翎却不肯松口，若有所思盯着唐无尘看了会，好奇道，“无尘，难不成你已经有心仪的女孩子了？谁，朵朵吗？”

唐无尘面色更难看了，涨红一张小脸不知是羞的还是气的，声音不自觉抬高了些，“师父！别拿这事乱说，朵朵是师妹！若师父有意调笑徒儿，徒儿当真要生气了！”

“好好，我不说了，既然如此那我给你定亲事也不算错吧？”唐翎眼见唐无尘恼羞成怒，也知玩笑话说过头，赶忙连声安抚。这孩子自尊心可强着呢。

唐无尘冷起脸来毫不退让，声色俱厉道，“可天下哪有娶男子为妻的道理？徒儿并未有断袖之癖，怎能和男子结亲？这事传出去该叫旁人如何看我？！师父给我定亲我不反对，若是女子我毫无异议，可男子成何体统！”

唐翎没成想他会言辞这般激烈，内中几个字眼更如蜂刺，蛰的他心头一紧，下意识失声道，“你……”

唐无尘正恼怒当头，也不管不顾起来，打断唐翎的话决绝道，“师父，徒儿敬你是生父，你为徒儿定亲徒儿并无怨言，可你怎能做出这等荒谬至极的决定？！徒儿凡事都听你的，唯独这事徒儿抵死不愿！还望师父三思，别惹的咱师徒二人生了间隙，坏了父子情分才是！”

屋内寂然无声，唐翎愣愣瞧着神情凛寒的唐无尘，一时间竟无言以对，他没想到唐无尘小小年纪却对事理看得这般通透，始料未及之余这番话着实引得他有些难过，只得把头偏开，垂下眼睑掩饰难以抑制的伤感。

唐无尘虽在气头，但当他恰巧捕捉到唐翎转开视线那一瞬眼底掠过的受伤时，好似一盆冷水兜头浇下，霎时将满腔恼怒熄个干干净净，他怔怔望着缄默不语的唐翎，后知后觉他竟冲动之下如此放肆，不仅忤逆师父的意愿，还毫无礼数地对师父高声叫喊，实属大逆不道！回想方才破口而出的浑话惹师父难过，他既心痛又害怕，懊悔不迭间慌忙跪倒在唐翎面前，“师父别生气，徒儿知错了……”

唐翎一惊，赶忙把他从地上拉起，瞧着那煞白惶恐的小脸心疼不已，动作轻柔抚着他的头温声笑道，“傻孩子，我哪会生你的气？你看看你，我曾教你莫不可乱跪，难道忘了？”

唐无尘摇头，肃声道，“徒儿此生跪天，跪地，跪师父，绝不跪他人。徒儿做错了事，师父重罚都是应该的，下跪又何妨。”

“你没有做错，方才你那番话合情合理，若叫旁人看来我这事做得确实荒谬。”唐翎坐回椅子，招手示意唐无尘近前将他搂在怀里，温声细语道，“无尘，你相信师父吗？”

唐无尘依偎进熟悉的坚实臂膀，一时间恍如隔世，他忽然记不起上回与师父这般亲近是在何时，一年？两年？师父的怀抱温暖如初，他日渐封闭的内心瞬时被某种软如棉絮的热度填满，仿佛雏鸟归回双亲的羽翼庇护之下，再不需伪装坚强。

他贪恋这片刻难得的温馨，倚在唐翎胸前乖乖回答，“我当然相信师父。”

“我收养你那年，你才一岁出头，你娘亲把我托付给你，就……就病逝了。”唐翎对撒谎并不擅长，好在唐无尘不曾抬头看他，才没露出破绽，他掩饰性轻咳一声，继续说道，“我从你娘亲手中将你接过的时候，你就像现在这样，安安静静偎在我怀里，不吵也不闹，说来奇怪，那时我分明对任何事都漠不关心，却莫名其妙的就应下了收养你的请求，现在想来，定是上天赐下的缘分……”唐翎说着，抬手比划出一个弧度，“你才那么点儿大小，可我觉得整个心口都被你填满了，从那时起我便决意把你当做亲生儿子疼爱，虽然我根本不懂如何照料幼子，甚至连哄你睡觉都手忙脚乱，可我就想着，要把这世上最好的都给你，要全心全意保护你，让你快乐无忧地长大……只可惜世事不由人，我没能实现诺言……”

“师父……”唐无尘知道他想起那件伤心事，赶忙抱住他的颈子劝慰道，“师父莫要如此，能跟师父在一起就是世间最快乐的事，选择唐门也是徒儿心甘情愿，师父不必再这般耿耿于怀了……”

唐翎心头倏地一软，欣慰笑道，“是啊，无尘现在这么懂事，我倒也没做错……你可知道为何今日我要与你提这些？”

唐无尘摇头。

“我想告诉你，你是我捧在心尖上疼爱的孩子，或许有些事在你来看无法理解，但我永远不会害你。”唐翎凝视爱徒清澈的瞳眸，神情疼爱而庄重，“无尘，你天资聪颖，又拥有得天独厚的出身，注定为天生的强者，相信这也是你所追求的。既要成为强者，一来心智需足够坚定，二来则不可有软肋，否则将会成为牵制你的致命障碍。”

“师父，什么是软肋？”

唐翎在他胸腹肋骨处摁了摁，“这处便是字面上的软肋，是非常薄弱的命门之一，倘若被人击中此处，饶你武功如何高强，必露破绽。”

唐无尘也伸手过来探摸片刻，若有所思道，“也就是，弱点？”

“不错。”唐翎赞许道，“每个人都有软肋，多数人虽将身体上的软肋保护得很好，对心理上的却无可奈何，江湖中不乏高手被对手抓住痛处从而惨败甚至丧命，有人是因早年做下不可告人之事而被抓住把柄，有人则是因父母妻儿遭到要挟被逼无奈，即使他们武学造诣再高，声名再盛，雄心再强，皆化为乌有。无尘，我的意思你可明白？”

唐无尘虽聪慧，但涉世尚浅，对唐翎这番话却理解不太多，似懂非懂道，“有些明白，也有些不明白……那该如何做呢？亏心事我倒不会做，那家人呢，难道要抛弃家人明哲保身吗？”

“这就是关键了。”唐翎笑吟吟道，“正因如此，世间能成为强者之人屈指可数，究其原因与他的生活环境脱不开干系，远的不说，倘若有朝一日你的对头想拿家人要挟你，很不幸，符合条件者只有我，恐怕他连动手机会都没有便会被我反杀，更别提对你造成影响，因而我虽为你身边亲近之人，却不会成为牵绊你的软肋。”

“原来如此。”唐无尘隐约开始明白唐翎的用意了，“师父的意思，是想引申定亲这事儿么？”

“是的，无尘很聪明。”唐翎笑容加深几分，“今后你免不了要娶亲成家，妻子人选自是要好好斟酌的，方才我说过，家室的影响至关重要，至于有多重要，你看老太太就知道了。”

提及唐老太，唐无尘面前顿时浮现老人每回瞧见他时的和蔼笑容，不解道，“老太太很厉害吗？”

“唐门门主甄选妻子时需严格遵循家规，既得精明强干武技高超，又得忠心辅佐门主将家族发扬光大，其重任非寻常女子可担负的，老太太年轻时便豪名远扬，嫁入唐门后至今三代门主皆由她辛劳挈辅，如今她已有九十余岁的高龄了，仍协管唐门内外诸多事宜，这世间莫说女子，就是男子又有几人可与之比拟？唐门能发展壮大至今，老太太功不可没啊，倘若她是一弱柳扶风的娇养闺秀，只怕唐门眼下又是另一幅光景了。”

唐无尘凝眉深思，他从未想过那慈祥可亲的老人竟这般强刃，想来也是，唐门起初以刺客行业起家，在江湖中仇家无数，若非唐老太此等德才兼备又身负武功的奇女子，只怕要么终日心惊胆战庸碌无为，要么随时可能落入敌手用以要挟门主……他越琢磨越觉内中奥妙，便问道，“那师父为我定的亲，一定不简单吧？”

“无尘心思如此通透，师父实在欣慰。”唐翎抚掌笑道，“你今后既为强者，能有资格与你携手并肩走过此生之人须得同为强者，你所需的并非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千金闺秀，也非相夫教子的小家碧玉，而是如虎添翼的左肩右臂。”

原来师父竟考虑的如此深远……唐无尘心头泛起不可名状的感动，师父当真知他懂他，对他寄予这般厚望，他却还错怪师父，忍不住又回想方才的出言不逊，悔得肠子都清了，耷拉下脑袋瘪着嘴道，“师父一心为我着想，我还顶撞师父……今后不论师父说什么，我一定全部听从，绝不反对！”

唐翎噗嗤一声哈哈笑了，“傻孩子，这成什么了，师父也是人，也有做错的时候，你我意见不合时只管商讨便是，哪能唯命是从呢？”

唐无尘闷闷应声，显然还没顺过气儿来。

唐翎见状赶忙转移注意力，“不瞒你说，定下这门亲事也有至关重要的缘由，与你结亲那孩子，他师父是我的心上人……”

果不其然，唐无尘立马来了精神，睁大眼睛兴趣盎然直盯过来，“哇，就说师父到年纪了嘛。”

唐翎面皮儿顿时涨得通红，嗔怪道，“调笑师父你倒格外来劲！早年你三岁时他收养那孩子做徒弟，我还带你去看过，可能你不记得了。”

“……确实不记得了。”那时候他在干嘛？大概是，晕车吧……

“那孩子年纪比你小一岁，胆子小的很，就知道躲在他师父身后偷偷瞅我，不过小模样长得，可秀气了，一看就是美人胚子，起初他师父提议让你俩结亲纯属玩笑话，后来一琢磨倒也未尝不可。前些日子我又去见过他，性子温顺的紧，长得也更漂亮了，人又聪颖，在同辈弟子里极为出众，今后指不定能成为你的助力。”唐翎劝哄道，“到时候你去时你去见见再做决定，若你实在不愿，师父也不会强迫你，这样可好？”

唐无尘这回听得明白，对师父为什么执意要定这门亲事完全理解了，既是师父的心上人，想来定非等闲之辈，倒颇有几分门当户对之意，既然如此，断不能浪费师父大半晌的口舌，去看看又有何妨？

……暂时没什么要说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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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解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