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沙漫过官道,清檀与苏昭玥背着行囊继续前行。
既无需再伪装,两人便换回了本门派服饰。
清檀一身深灰色僧衣,下摆的褐色布料泛着经年的陈旧,里衣更是被洗得发白,胸前墨色佛珠下挂着的布袋边缘也已被磨得起毛。里面似乎装着重要的东西,他总护在身前。
相比之下,苏昭玥的衣饰要鲜亮得多。
一袭粉裙缀着小巧金饰,走起路来叮当作响既活泼又欢快,随风飘动的裙摆更似碧波中跃动的鲤鱼仙子,灵动得仿佛下一秒就要踏风起舞。
此时她将发髻高高盘起,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清檀只匆匆瞥了一眼,心脏便骤然加速,忙移开目光,捻着佛珠默念心经,才勉强压下心头乱绪。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着,清檀的思绪不自觉飘回与凌空道别时的窘境。
听闻他们要继续前往长安,凌空友好表示是否需要帮忙,苏昭玥思索片刻后询问能否借两匹代步马,谁料天策府的将士个个爱马如命,别说借马,险些还为这事吵起来:
“借马?说笑吗?谁会借老婆出去?”
“借啥?马?不借不借!借给你我骑啥?”
“什么?你们没有吗?这可是打娘胎里就听我讲故事的乖崽崽!没我哄睡它晚上会焦虑的!”
“非得借马?要不……骑人考虑下?”
“马?什么马!这是我的亲人我的儿!”
“咱是骑兵,没马不就成‘奇兵’了?成何体统!”
……
吵吵嚷嚷问了一圈,两人最终默契地觉得,还是走路更省心。
清檀正胡乱想着,前方的苏昭玥脚步却忽然慢了几分,声音幽幽地传来:“清檀,你会不会觉得我很没用,很胆小啊?”
“苏姑娘何出此言?”清檀心头一紧,快步跟上。
“之前被狼牙兵围困时,若不是我拖后腿,唐姑娘说不定就不会受伤了……”
苏昭玥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带着几分哽咽:“我总帮不上忙,冰心诀也练得不好,云裳舞亦跳不出彩,虽然师姐们都很迁就我但我知道……我知道……我真的很没用……”
清檀低头看着脚下的黄土,混着被踩烂的枯叶,沉默片刻后缓缓开口:“说出来不怕苏姑娘笑话,小僧在少林寺时,也是寺里的佼佼者。功课、拳脚从不含糊,佛法心法也名列前茅,甚至私下里想过,下一届罗汉堂必定榜上有名,未来达摩院首座也不是没奢想过。”
他顿了顿,自嘲地勾了勾嘴角:“可自打这下山来,小僧才发觉自己竟什么都不懂。若不是遇到苏姑娘,怕是都走不到此处,更别提从前的雄才壮志了,初入江湖甚至不如初出茅庐的娃娃。”
话音落,他转眼看向苏昭玥,眼神认真:“苏姑娘不该妄自菲薄。身强与否不该以一面而定,况且苏姑娘胆识过人,心思缜密,何必拿自己的短处,去比别人的长处?”
苏昭玥愣了一瞬,随即眉头舒展,自己先笑了:“也是!虽说冰心诀、云裳心经都练的不如姐妹们,但我跑的快啊!蝶弄足、水榭都是顶厉害的,真遇到追兵,保准他们连我这袖带都碰不着!”
她攥了攥裙摆,继续说:“也不知道长安的任务到底是什么,不过既然师姐叫我去,想必定是有能用得上我的地方!与其在这瞎琢磨,不如早点赶到才是!”
说罢,她的心情似乎好了一点,脚步也轻快了许多。
清檀看着她的模样,嘴角不自觉泛起笑意,眼神里满是藏不住的宠溺:“苏姑娘真是玲珑心肠藏勇毅,是小僧见过最厉害的姑娘,心生敬佩。”
被他这般直白夸赞,苏昭玥脸颊瞬间泛起红晕,声音也软了下来:“你才见过几个姑娘,就说最……还苏姑娘苏姑娘的,多生疏……叫我昭玥就好。”
“昭……昭玥……姑娘……”
清檀耳尖泛红,支支吾吾半天,才说出口。
苏昭玥见他这副羞涩模样,忍不住嗤笑出声,笑声顺着风飘出去老远。
可笑声刚落,两人便不约而同地听见一声暗叹:“完了完了,又丢了!”
清檀与苏昭玥循着那声懊恼的喟叹拨开路边的灌木丛,视线里忽然撞进一抹亮眼的蓝白:
半人高的老树洞下,竟坐着个粉雕玉琢的小正太。
那孩子约莫七八岁光景,一身纯阳宫标志性的流云道袍衬得他身形愈发稚嫩,衣摆上绣着的太极阴阳鱼在阳光下泛着细碎的光,腰间佩剑虽未出鞘,墨色剑鞘上“起渊”二字却镌刻得刚劲有力,一看便知是柄好剑。
此时他正摆副正经模样,盘膝在树洞下打坐,双目紧闭,小眉头却拧成了结,嘴里还嘀嘀咕咕地念道:“糟糕糟糕!又把师兄弄丢了,或者说师兄把我弄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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