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章 美人师座二十八

硝烟弥漫,生灵涂炭。

繁华的都市在一夜之间经历了十几处的轰炸之后,彻底伤痕累累。

到处都是断壁残垣,残肢断臂,宛若人间炼狱。

没等清洗干净,高高在上的人间炼狱制造者已经得意洋洋地张罗着车队,打着新统治共繁荣的名号转过一条又一条街,最终在都市最宏伟繁华的建筑物面前停下来。

洋洋洒洒地发表完感言,随即高调入驻。

所有反抗拦车的都死于车轮之下,大喊抗议游行的,都死于枪口之上,一时间,街头血流成河。

永远没有干净的街道,直至彻底被压制,头颅一弯再弯,卑躬屈膝。

看着他们被迫成奴,低声下气,便猖狂大笑。

最繁华的闹市中央广场,挤满了人。

中央空地上,十余人双手被反剪于身后,粗绳束缚,双眼蒙着,身后都树立着一个靶子。

高台上,高高在上地坐着几个身着上等军装,身材矮小一些,中间蓄胡的男人。

“我的枪呢?”

中间的那位摸了摸人中的小胡子,粗声粗气问道,候在一边的男人身形高大,戴着洋帽,军装歪歪扭扭穿着,一道不深不浅的疤痕从左边太阳穴斜到右边脸,极为可怖。

一听这话,本该看起来凶恶狰狞的脸一笑,整张脸簇成了菊花,他点头哈腰,“大佐,您是要手枪,还是……机关枪?”

纯正的本地口音,国语。

“你说呢?”

“好的,这就给您准备。”

刀疤脸步子动得极快,一溜烟儿跑到台下,跟站在旁边维持秩序的卫兵要了手枪和机关枪,甚至军刀都要了过来,又屁颠屁颠地跑上台,将武器全部都递到坐在中间的被称作“大佐”的倭寇军手里。

“我们打个赌,怎么样?”倭寇军操着不大流利的民国口语,率先拿起手枪。

刀疤脸一边给他殷勤地上膛,一边问:“赌什么,您说,大佐。”

“你说,我这十三发子弹能打中几个?”

“依我看,全中。”

“哦?全中才打死十三个,还剩下两个怎么办?我想这十三发子弹下去全给我死,你觉得呢?”

“我觉得……可以,绝对可以!”

“真的?”

“真的!”刀疤脸斩钉截铁。

男人目光意味深长地看着他,刀疤脸站在原地,低着头,头不敢抬,也不敢动,就这么任他看着瞧着,就在他快要支撑不住之时。

倭寇军大佐笑开,“哈哈哈,好,如果不能全死,那就唯你是问!”

说着,他举起枪。

“砰砰砰……”

十三发子弹尽数发出,却只倒地一半。

现场死一般的沉寂。

倭寇大佐慢悠悠地擦着枪口,有意无意地瞥了他一眼。

刀疤脸抖了一下,迅速反应了过来,直接操起一边的军刀,冲下台去。

对着还案首挺胸跪着的人,丝毫不曾犹豫,一刀一刀戳过去。

拔出,溅一脸血,又继续戳。

被戳之人咬着牙,闷声不吭,一个个软倒下去。

刽子手咧着发黄的牙,越戳越兴奋。

围观之人寂静无声,直到第二个人倒下,不知是谁拍掌叫了一声好,紧接着欢呼声此起彼伏。

场地内掌声如雷,欢呼声叫喊声,盖过了闷哼声。

有人藏于这人群之中,双目赤红地看着这一切,咬紧牙关,慢慢地将怀里的草帽轻抬,那里藏着一把手枪,只要这个枪口对准这台上之人,他就能,他就能……

忽然,一只手握了上来,准确无误地扣住了发热的枪口。

男子身子一抖,一愣,猝然转头,待看清手主人之后,绷紧僵直的身体才渐渐松弛,眼眶里涌上热乎乎的东西,几欲落泪,还未等他说什么,就被人拽了出去。

身后的刀尖戳进血肉的声音慢慢远去,他们朝着前走,一步又一步,极为缓慢。

不知道戳了多少刀,直至戳到手累,脸上,身上,手上都是血。

刽子手依旧咧着牙笑着,丢掉手中刀,转过身去,满手血污冲着台上的人挥舞双手,“全倒了!大佐,您的枪法真是百发百中啊!!!可真是神了,大家说,是不是?”

围观的众人顿了一瞬,眼看着那鲜血即将蔓延到脚下,赶忙举起手来拍掌,欢呼几声,附和刀疤脸的话,“大佐威武!大佐威武!”

欢呼声响彻天际。

坐于高台之人终于笑了,丢开手中的枪,站了起来,对着身边的卫兵摆了摆手。

卫兵点头,转身从身后搬出一个木箱子,打开木箱,往台下就是一倒。

漫天的纸币洋洋洒洒。

卫兵高喊,“这是天皇陛下号令大佐赏给你们的!大佐威武!天皇陛下威武!”

“大佐威武!天皇陛下威武!”

他们随声附和地高喊,一边高喊,一边冲进了漫天纸币里去疯抢。

淌过血河,踩过残值断臂,碾着尸体,高声喊着,欢呼着,举手,拍掌,抢钱。

这一刻,所谓民族大义,所谓荣辱与共,所谓民族精神,全都抛诸脑后。

为钱,为苟活。

他们低下了昂贵的头颅,踩着落下的王冠,亲自把自己送进“声色犬马”的地狱里,任人宰割。

海城的边郊,破旧的教堂里。

两个高大的身影跨过残垣断壁,一前一后,踩过脚下的砂砾,最终在教堂的角落里停下来。

走在前面的落脚于某处,原地有规律地踩踏几步,随即拉着身边人后退。

紧接着,男人踩过的地方,地板颤动,抖动几下,像是被人从里面打开,露出一个不大不小的,仅容纳一人通过的口子。

有一个脏兮兮的小脑袋率先探出来,头发污糟糟的,脸却很干净。

他的身下是一截伸入地底的石梯,此刻他正踩着石梯上,抬头看他们,见前面人,警惕的面容稍稍松弛,换上几分喜色来,扭头朝着里头喊了声,“大哥哥回来啦!”

边喊边让出路来,“大哥哥,快进来。”

“好,辛苦你了。”

秦鹤景笑着,伸出手温柔地拍了拍他的头,旋即脚步一迈,下了石梯,身后的人连忙醒神过来跟上。

脸上沾灰的青年,饱经风霜的面皮不再稚嫩,跟着他曾经的上司背后往下走,带着泪的眸眶洋溢着崇拜和感激地凝望着前面的背影。

下到最后一节阶梯,王鑫才看清楚下面的布局。

不大,却也不算小。

是一个古旧的地下室,墙是土墙,上头挂满了火把用于照明,墙根处依偎满了人。

或坐或站,或玩闹,或忙碌。

他们身着脏兮兮的衣装,有老少,有妇孺,都不体面,脸却是干净的,一双双眼,巴巴地看过来,带着好奇,带着关切,唯独没有敌意。

比广场上的那一双双浑浊的眼,干净了不知多少。

靠右边上有一个挖好的井,旁边摞了灶台,用于生火做饭。

柴火堆得高高的,旁边是一张干净的木桌,木桌上铺着一张破布,洗得发白,很干净。

破布上横陈着三三两两的蔬菜,蔫巴巴的肉干,肉干很少,菜也是蔫巴巴的,菜叶满是虫洞,却不妨碍被洗得很干净。

一高一矮,对比极其明显。

一口井,几座灶,成就一个家。

不大不小,却凝聚成了希望。

秦鹤景走到备菜台边上,将今天带回来的蔬菜瓜果递到专门负责饭食的大娘手里,一回头,王鑫便扑通一声,跪在了他的身后。

泣不成声,“对不起,师座,都怪我,没有能力保护好大家,还拖累了他们。”

他是总军处新来的卫兵,受过师座的包子早餐之恩,他怀揣着保家卫国之梦,进了总军处,成为了左邻右舍的伟大之人。

他在国旗下发过誓,要保护战友,保护人民,保卫家国。

办公室的安逸让他私以为保家卫国并不是多难的事,他只需要维护好海城的秩序,惩奸除恶,就行。

结果,一个月前的海城暴乱,颠覆了他所有认知。

他跟着大帅刚开车出门,总军处就被炸上了天,他眼睁睁地看着战友的那些残值断臂被炸上了天却无能为力,遗留在总军处的所有伙伴战友,全部战亡。

海城总军处遇袭,他们猝不及防。

对方以包围之势逼近,不得已,他只好跟师座到各个驻军点召集兵士,一路被打退到西北,某一日他随着一队人外出查探求援的信号发射座机,没找到不说,等他回来,才知道,西北军叛变,他们遭受夹击,兵分两路,帅座率领的那一支队遇伏,生死未卜,而剩下就只有几百兵士,他们尝试南逃……

结果还是难以逃脱,所有在海城镇守的**被倭寇敌军拦追堵截,围剿截杀,死得剩下不足一个连的人被围堵在旧楼之中。

剩下的人为了保护他这个脸嫩的,战斗力不足的新兵。

一百多人为了掩护他,助他逃,点燃了身上的炸药,逼退敌军,最终死的死,残的残,留下的不足五十人,全都扣押到了那广场之上,当了活靶子。

他愧对他们,找不到友军不说,还无法为他们报仇。

“对不起,对不起……”

他痛哭出声,以拳捶地,悔恨,自责。

“不是你的错。”

秦鹤景慢慢蹲下来,轻轻拍了拍青年稚嫩的脊背,声音温柔,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这一场战事,谁都没错,谁都已经尽力,我们要做的,便是忍住悲痛,重振旗鼓。”

“可是,可是都是我害了他们啊,如果不是我,如果不是……”

如果不是他最后一次摸出去求援,暴露了行踪,他们又怎么会被围堵到那一座旧楼?退无可退,避无可避,甘愿献身?

“不是什么?是你刀架在他们的脖子上逼着他们去死,还是你拿着枪崩了他们?”

浑厚粗噶,却中气十足的嗓截断了他的话。

王鑫循声转头,就发现了角落的墙根处,一个瞪着浑浊双眼的老汉,头发很长,身上脏兮兮的,活脱脱像个流浪的乞丐汉。

左手抓着花生米碟子,右手往自己嘴里抛花生米,嘎吱嘎吱嚼着。

说的话又糙,又独有一股子奇特的威严,“说话,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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