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惊愕,瞪着她的面容,久久不作声。
“怎么?”云瑶迦搁下面具,挑眉道:“换我就不行了?瞧不起本将军?”
“不、不是。”
大臣们回过神来,七嘴八舌地道谢。
有一大臣惊呼一声,在人群中喊了出来,“宋丫头,你是宋夭那丫头不?”
云瑶迦眯了眯眸子,抬眼朝着那一处看了过去。
中年男人蓄着短须,眸目略带浑浊,正眯着眼辨认她,一面看一面点头,“你就是宋夭丫头,对不对。”
云瑶迦记性还算不错,认出此人便是小时候住在宋家对门的柴大人,不由得点头笑道:“柴叔父好眼力,我就是宋夭。”
语惊四座。
说出名号吓破他人胆的鬼面阎罗将军,竟是当年灭门宋家之后,宋夭。
还是一个小姑娘。
大臣议论纷纷,但是谁都不敢再拿罪臣之后的身份来说事,毕竟当年,扣在宋家头上的罪名水分有多大,在座各位都心知肚明。
柴大人感慨一声,“当年您是怎么逃出来的?”
云瑶迦:“受宋家恩人所帮,才得以活下来。”
此话一处,众大臣纷纷感慨云瑶迦的辛苦,说着说着,又赞叹起她的才能。
话到最后全是恭维之语。
“既如此——”
云瑶迦施施然地于那龙椅上坐了,大马金刀的姿态,俯瞰着下方的众臣,“那便由本将军来坐这个位置,应该不会有人有意见吧?”
“这……”
议论之声瞬时停了下来。
众臣惊愕地瞪着台上的云瑶迦,有人惊呼出声,“那怎么能行呢?”
“自古以来,都没有女帝的先例,再说了,女人的职责不应是在家里相夫教子么?哪能当上这等大任呢?”
“对啊,此事应当是郎君做更好罢?再说了,我大燕皇室又不是无后,大皇子殿下不是还在?立长不立幼,还请大皇子即位。”
此话一落,那大臣便对着鹤镜一拜,其余大臣也忙跟上。
“还请大皇子殿下即位!”
被叩拜的男人却是不为所动,挪动脚步走开不说,还缓步走到女子面前,站在她的旁边,看着台下的众人,淡声道:“你们既说她是女子,不堪当大任,那你们这一群男子,可做得到担起大任了?”
“自然。”
大臣们答。
“好,那在下问你们。”
鹤镜:“国舅国师祸国,妖后魅主,该是你们谏言之时,你们在做什么?”
大臣一愣。
“忠臣惨遭陷害,案情不实就被查办,灭门之祸泛滥,横尸遍野,忠魂惨死,怨声载道之时,你们又做了什么?”
大臣垂下头。
“奸贼剥削民膏,祸乱朝纲,边境战事紧逼,你们又做了什么?”
大臣们彻底沉默。
“以上这些,她自觉不公,秉持着为己为民讨公道,一路从西漠而来,平乱,定民心,桩桩件件,哪一件做得不比你们好?”
“这是她的职责吗?这是她应该做的么?宋家被害时,你们默默不语,最后害得她家破人亡,苟且偷生,她本可以不管你们,不顾你们,可饶是如此,却还是救你们于水火,将你们请至这里,好吃好喝供着,哪一点她不合适当君主?哪一点她对不起你们?”
“……”
大臣们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满堂鸦雀无声,静默一瞬。
一道“扑通”跪地的声音清晰可闻,“我等愿誓死追随主上。”
大臣们扭头,发现竟是那几天前被派去截杀云瑶迦的,燕京城内最骁勇善战的大将军。
不止他,他的身后,那一支军队残余的士兵都跪了下来,他们其中不乏已经受了伤的,皆是毫不在乎,同他们的将军一样,跪地表明自己的心境。
这一跪,像是掀起来千层浪一般,他们的身后,有鬼军,有围观的宫人,皆是跪地高喊:“我等誓死追随主上。”
便是在高台之上,他们寄予厚望的“大皇子殿下”,也朝着云瑶迦跪下来,“我愿追随云瑶迦云将军。”
“你与我,不用这般礼数。”
云瑶迦将人拉起来,又笑眯眯地对着台下摆手,跪地的众人才起。
还有人不死心,不甘心地喊一句:“即便大殿下不肯即位,不是还有小皇储么?”
“小皇储?”
云瑶迦笑,“我方才去皇帝寝殿的时候,可是亲眼瞧见皇后和国师如何在龙床上颠鸾倒凤的,将中风的皇帝丢在一旁丝毫不顾,至于皇帝为何会中风不起,不如你们听听太医院的人如何说好了。”
说着她拍了拍手,外头的鬼军就将太医院的院正拎了进来。
那院正一个扑通跪在地上,大声喊着饶命,众臣认了出来,那是和国舅国师走得比较近的院正,近期受罪被处死的大臣也接触过这院正……
种种证据都表明了这院正有问题,只是他们都没有那些勇敢赴死的大臣那么有勇气,去查这些,结果真相还没来得及揭晓,就被灭了口。
大多猜到了真相的大臣,低下了愧疚的头颅。
云瑶迦:“说吧,你干了什么。”
院正:“下、下官也是被逼的啊,如果不这么做,他们就要残害下官的家人……”
“别废话,说说你干了什么。”
云瑶迦不耐烦地踢了踢座位旁的椅子脚。
“下、下官……哦不,是皇后娘娘和国师大人要下官在皇上的饭食里下毒,此毒无色无味,且溶于食物当中,只要控制好量,就不会轻易被人察觉。但累以时日,这毒在人体内游走,反应过来之时就已经是回天乏术,一个小小的病症就能诱发更大的病灾,彻底病入膏肓,卧倒在床不起……”
“你怎么如此狠毒!”
“毒妇!奸贼!”
“纵使皇上有时候所行有失偏颇,那你也不能同流合污啊!”
院正话还未说完,就遭到了其他大臣的愤愤谴责。
院正愧疚地低下了头颅,“是下官之过错,下官愿意以死谢罪,只希望将军能够放过下官的家人一命。”
说着,咬咬牙,转身就要朝着一旁的顶梁柱撞了过去,然而似乎早有人料到了这个情况,动作比他更是快,身形一闪就到了他的面前,提起他的衣领,将他拽离柱子。
这一动静吓到众位大臣不少,很多拍着心口后怕地闭眼,等听到没什么动静传来才小心翼翼地睁眼。
于是便看到一冷面青年面无表情地提着院正的衣领子将人重重甩在地上。
还顺便站在了他的旁边,好似防止他的二次暴起去撞柱子似的。
那面容冷酷得可怕,程度不遑多让在高位上坐着的阴晴不定的将军。
“本将军都还没说什么呢,你就急着去死了?”
院正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话来。
云瑶迦摆了摆手,“既然是你造的孽,余生你来偿还,照顾皇帝的衣食住行就交给你了,带下去。”
院正一愣,旋即反应过来,又惊又喜地磕头,“多谢将军,多谢将军。”
这回不用人强硬拉扯,都十分乐意地跟人走了。
听此结果,有大臣没忍住爆发出谴责声,“他是谋害皇上的人,怎么能如此轻易放过呢?!”
“他确实是被人当做了筏子使,但真正谋害皇帝的罪魁祸首是谁?我希望你好好搞清楚。”
云瑶迦掀起眼皮看了那愤然的嘴脸一眼,“若这般都能定个死罪,那么在座各位都不清白,如果你们能够找出真相爆出来,能够在院正继续下药的时候阻止,这悲剧也就不会发生。”
“可因为你们贪生怕死,间接导致这件事恶化,若要定罪,你们也应该有罪才是。”
这话一出,愤然的大臣也都安静了下来,方才喊着反对的大臣低下了头颅,更是不知道说什么反驳了。
最后却是柴大人叹了口气,率先跪了下来,拱手作揖道:“云将军有勇有谋,有治国之能,臣愿追随。”
柴大人这般的老臣一跪,其他犹豫的大臣也彻底定了心骨,跟着跪了下来,“臣等愿意追随。”
唯有所剩下的一开始喊着反对的那几位无动于衷地坐在位子上,面上犹疑,似乎还在挣扎。
云瑶迦懒得和他们周旋了,从袖口摸出先前那卷轴和金澄澄的腕珠,卷轴一展,腕珠一放,“给你们看个东西吧。”
搁在旁边等着的宦官便自发地眯着眼去瞧上面的字,念:
“见此御珠便是见太上皇帝……”
身子一抖,矮了一截儿。
再念:“得此圣旨者可号令天下……”
这一会子是彻彻底底地跪了下去,率先叩拜,“这、这是太祖皇帝的字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大臣皱眉:“你这宦官何意?莫要空口无凭乱认东西!”
“并非是奴婢乱认。”
宦官颤颤巍巍指着圣旨上边右下角的金印道:“各位请看这金印,这儿还有太祖皇帝的名字呢,太祖皇帝署名的金印也就只有他自身携带的那一块,任何人都无法伪造,因为是咱家的师祖做的,老师祖手艺精湛,至今还无人造出与他做工一样媲美的金印。遂这金印全天下也就只有这么一块,早已在当年太祖皇帝入皇陵之时,随着葬了进去,将军能有此圣旨,便是太祖皇帝当年留下的真迹了。”
“信口雌黄!”
“是与不是,各位大人尽可看上头圣旨的年纪,用的纸还是当年太祖皇帝时期时兴的纸,上头字迹上了颜色,说明便是有些年头了,更加确定了其是真迹无疑。”
听了宦官这么说,已有大臣起身上前去辨认。
这么一看,腿脚一软直接跪地,“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其余的见此也自知证据确凿,纷纷跪了下来,再无人敢反驳此事。
云瑶迦顺利登基,国号不改,成为大燕历史上第一位女帝瑶迦皇帝,封本家宋家为国公,而原本的大皇子殿下燕丛镜则成了大燕历史上第一位君后。
瑶迦皇帝在位励精图治九年,将大燕上上下下整顿了个遍,彻底将大燕拉拔回盛世之时的状态。
最后则是将国政交由刚提拔成为丞相的柴大人代理政事,其余几位老臣一并辅佐,之后带着君后离开燕京,云游四海。
大臣和民众不知其意,但没听说瑶迦皇帝要让位,便只好耐心等着,她这些年的努力,大家有目共睹,已经无人再反对这位女帝,只期盼她能在位久一点,更久一点。
云游的时间里,有民众偶遇了皇帝和君后,发现二人和和美美,游山玩水十分欢乐的样子,便将此事传回了京城。
大臣们又开始忧愁,是不是皇帝开始贪图享乐,不管他们了?思及皇帝在位不曾纳后,和君后和和美美的样子,不由得愈发忧愁,寻思着要不要给皇帝安排选秀君妃,亦或者找几个面首,转移注意力?
就在大臣们琢磨着,开始张罗,并张罗得差不多的时候,一年后,瑶迦皇帝回来了。
风尘仆仆,面上带着牵强笑意,人也憔悴了些。
只皇帝回来了,君后却没有回来。
人躺在薄棺里,入了皇陵。
无人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何事,只是从太医院的院正口中得知些信息,君后因伤病缠身,只有十年之寿。
十年,病衰而亡。
所以,她才在最后一年,腾空一年的时间去陪他。
大臣恍悟,受这真情感动,自发遣散了所有选秀者,只留面首,想着能够讨皇帝的几分欢心,等这事儿一过,再提扩充后宫,延绵子嗣之事。
然而,瑶迦皇帝大手一挥,遣散了所有面首。
在位殚精竭虑,设女学女官,之后再推举一有治国之才的人上位,自己退居幕后,不过一年,便驾鹤西去,享年60,终生无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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