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桓从怔愣之中回过神来,瞧她十分红润的面,看着好似比先前又好看了一些。
仿佛有什么不一样了,脱离了他的掌控。
心中这样的念头一起,他的心头没有半点喜悦不说,面皮还不知不觉地绷紧,努力去忽视心中的那点异样,去瞧她的身后,“怎么就你一个人?那个厉害的前辈呢?”
瑶迦一愣:“前辈?”
莫非大师兄知道鹤凤前辈的事情?可鹤凤前辈不是说,除了藏仙宗的一些上年岁的长老,无人知晓他么……
长桓解释:“就是方才救我的那个前辈。”
“啊哦。”瑶迦反应过来,心中舒了一口气,下意识地她并不想长桓得知鹤凤的事,生怕会给鹤凤带来什么麻烦。
鹤凤帮她这么多,她不想因为自己让他被其他人打扰。
“方才那是我。”
她笑道。
“是你?怎么……”长桓一顿,倏然抬头瞧向瑶迦,面容带着惊愕,“你……口疾好了?”
瑶迦一顿,“嗯,我用了这里头的灵草炼了灵药,自己试着治好了。”
这话也不算说错,她能感知药性的事情,也不是什么秘密。
可长桓与她一同长大,知晓她不擅长撒谎,有些连她都不知道的小动作都能知晓,瞧她方才顿住的须臾,手不自觉揪紧衣角的这一举动,就知道她这话是藏了慌的。
不自觉眉心蹙得更紧,呵斥之语想也不想地就朝着瑶迦兜着头砸了下来,“我想着你来这里或许会有转变,或许已经知晓自己所犯的错误,可没想到你居然不思悔改,还有心隐瞒,心中藏私!简直朽木不可雕,孺子不可教!”
瑶迦被他骂懵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她并不知晓长桓为何会如此生气,鹤凤的事情与她犯的错可以说是完全无干系。
是以,她蹙了蹙细长的眉,肃声道:“大师兄说的这些,我并不认同。瑶迦是因被师兄师姐带去烟花之地,被大师兄撞了个正着,因此犯了大错才被带入此地,去那烟花之地不是我本意,没能推辞和强硬拒绝师兄师姐们的怂恿,也是我之过错。遂在这里我深刻反省,努力提升自己,为的就是以后能够摆脱怂恿,有法子让自己不被人带着走,这便是我的转变,至于大师兄所说的欺瞒……”
瑶迦顿了顿,继续道:“我不知道大师兄何来此话,我方才所言不假,大师兄若不信,”
瑶迦将储物戒指摘了下来,从里面取出几样灵药丸子,“这不妨大师兄检查检查。”
第一次说这么流畅之言的瑶迦,长桓不习惯,说这么多话还能如此义正言辞地反驳他,他更不习惯。
心中那股怪异的不适感挣脱了他的压制和束缚,从心底里冲出来,牵扯出他的愠怒不甘,让他的眉头越皱越深,想也不想地挥开捧到他面前,掌心里躺着的东西,比之先前更大的怒喝之声又是劈头砸了下来。
“心中藏私,还反驳师长,你当真是长本事了。”
手被打得疼,瑶迦的眉头只是轻轻皱了皱,等他呵斥完,安安静静地蹲下身子将洒在地上的药丸捡了起来,擦干净上面的灰尘,重新搁在手心里。
执拗地要他看:“瑶迦不觉得提升自己,给自己治病何错之有,证据在此,师兄尽可查验。”
长桓愣了愣,被迫着对上那一双黑溜溜的,宛若琉璃的眸子,那里澄净无波,倒映出来面容狰狞的他就像是一个要吞人的巨兽,居心叵测且险恶。
躁动愠怒的心慢慢平静下来,那一股无名火无力再起,只能歇了下去,长桓狼狈地转开眼,视线落在面前,她的手心里那几枚还沾着雪粒的丹药丸子。
抿了抿唇,最终还是伸出手去,捻起,细细端详一看,冰雪之气扑面而来,确实是这里的灵草炼制而成的灵药。
不似作假。
“师兄可验好了?”瑶迦又问。
茫茫旷野之中没有第二人,便是她话语间藏了什么,也没有证据……再去争执,似乎也没有什么意义。
可眼前人既熟悉又陌生的人始终就像是在他的心上梗了一根刺,让他心中难受至极,甚至无法接受。
“师兄还是不信么?”见长桓久久不语,瑶迦又道:“那我证明给师兄看好了。”
说着,她稍稍驱使灵力,掌心中燃起小小的焰火,另一只手也摊开,缓缓驱使灵力,燃起另外一团灵力气焰,那是绿色的。
“看,我还是火木灵根,且修炼等级也仅仅是结丹中期而已,比原先只是多了半个小境界而已。”
原先的瑶迦,堪堪结丹,资质差得连外门弟子都不如,虽说这一个月就上涨了半个小境界属实快,但也没有过于离谱,只她体内的灵力确实浑厚,不说左边的焰火,便是右边的绿焰,也是浓厚的铺面而来的木灵气息。
再说,现在结丹中期这个境界,在内门弟子之中属于吊车尾的范围。
若真遇到什么揠苗助长,也不会这般。
所有的事实摆在他的面前,让他不得不去相信,瑶迦所说之语并非有假,可相信是一回事,真正摆脱内心里的怪异,却是不能的。
兔子急了也会咬人,若再纠结……怕是他们二人的情分也就到此为止了。
长桓瞧了眼她轻蹙的眉头,染上淡淡红晕的面,那是她惯来着急会表现出来的样子。
按捺下心中那一股无名的躁火,他缓缓吐出一口气,尽量温声道:“师兄追究至此,是担心你出什么事情瞒着不说,并非有意窥探过多,你切莫往心里去,今日我来这风雪秘境也是要带你出去的,你向来是听话的,这一月过去,想必也已经反省了,方才师兄所言之失,还请阿瑶莫见怪。”
瑶迦摇了摇头,“我并未介意。”
长桓皱着的眉头又平缓了些,去瞧她平静的面,征询道:“既如此,那我们走罢。”
说着转身,就要朝着来时的旋涡走,可走了两步,没等到人亲昵地黏上来不说,待他疑惑回头,身后空空如也,空气里传来女孩轻快的声音,“大师兄且在原地等等我,我去收拾好东西,去去就回。”
之后便散在风里,无迹可寻。
即使长桓有意循着她的气息而去寻,可这风雪不知怎么回事,莫名大了起来,叫人寸步难行。
他只得待在原地等着。
心中压制下去的情绪又开始悄无声息地蔓延上来。
长桓如何想,瑶迦皆不知,这日子过得飞快,她都险些忘了今日就是出去的日子。
若不是长桓出现提醒了她,她还记不起这事儿。
眼下她还未跟鹤凤说,如此一声招呼不打就走掉,实在是不大合适,而且……
心里想着事儿,脚步不停,很快来到崖底入口,她三两步踏下阶梯,跑得飞快,很快便到了崖底。
一身白衣袍的男人大马金刀地背靠石壁坐着,垂着头,鸦青色长发盖住了面,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见那铁链被他随意甩在一边,有些还压上了衣角,似乎染了点痕迹。
孤零零的一个人,冰冷坚硬的铁链,令瑶迦感到了莫名的难过。
她缓步悄声走过去,即使脚步声放的再轻,他也还是听见了。
在她弯腰去捡小臂粗的铁链时,他抬起头来,嘴上挂着惯常的笑,被长发遮住,先前她看不见的手,却是满满当当的灵果,他一边往嘴里丢着,一边瞧她,“怎么回来了?不是走了么?”
方才那一股孤寂令人心疼的气息荡然无存。
瑶迦:……
好吧,是她想多了。
她长舒口气,忽略看见他的笑容时,心底一闪而过的碍眼情绪,道:“晚辈是来与您道别的,多谢鹤凤师父您。”
说着她跪下来,结结实实地朝着他磕了三个响头。
“行了,又不是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了。”
男人毫不在意地摆摆手,让她起来,“往后我从这里出去,第一时间就去找你。”
瑶迦一听,眼睛就是一亮,“师父您能来找我?”
“说了别叫师父,还有那什么‘鹤凤师父’是什么玩意儿,感觉在叫和尚,难听。”
“哦哦,对不起,那叫什么?”
“别带师父,叫什么都行。”
“那,鹤凤前辈,您到时候能来找晚辈?”
“不找你,找谁?藏仙宗除了你之外,我还找不到第二个好玩的人儿。再说了,你欠我的,我找你还债,你还不愿了?”鹤凤挑眉睨她,那眼神仿佛在看一个负心汉。
瑶迦被看得一阵脸热,忙摆手道:“不不不,晚辈十分欢迎。”
“行了,走罢。”
他顿了顿,在瑶迦即将转身之际,又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来接你的,你们很熟?”
瑶迦一愣:“鹤凤前辈是说长桓大师兄?”
“嗯哼。”
说到这个,瑶迦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们一起长大,但是长桓大师兄比我小,他来藏仙宗时候,我刚过婴幼期,到少年期。那时已经两百岁了……他以为我是年纪尚小的师妹,平日里对我多有照拂,一直把我当妹妹对待,我很感激他。”
鹤凤轻嗤一声,“我看他压根没有此意。”
“什么?”
瑶迦没听清,又问了一句。
“没什么,走罢。”
鹤凤再一度摆了摆手,摆明了送客的姿态。
瑶迦只好站起身,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地离开了。
等她即将到地面,再回首时,崖底那里的人清清冷冷的成了一个小小缩着的影,瞧不大分明了。
瑶迦不自觉地攥了攥手,咽下心口冒出的难受。
没关系,会再见的。
几步踏上了地面。
而崖底。
瞧着那身形消失在视野里,鹤凤丢开手中的果子,双手枕在脑后,动作扯得铁链哐啷作响,他浑然不在意,不经意瞥头,视线倏然顿住,停在某处不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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