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见到角名伦太郎这个人的第一眼,我就知道——我,遇到同类了。
只不过,他是排球训练场上的摸鱼佬。而我,是排球部走后门加塞进去的后勤部的摸鱼佬。
-1-
说来惭愧。
在高三只剩半年不到的时间里,我竟突然才发现,所填报的第一志愿大学表格背面有着一条并不引人注目的附加项——高中参加任一社团部门的附加学分:4分。
这对当时的我来说无异于是天降横财雪中送炭。
根据我高三的数次模拟考试成绩来估算,我能上第一志愿大学的希望只有或是低于85%。
若是临场发挥好,就能上,若是差个几分,就得考虑第二志愿大学。
这4分相当于上天馈赠给我的大饼,只要有了这4分,我四次模考有三次成绩总是和第一志愿相差的那2、3分的漏洞就会被完美补上。
我激动得拿着表格把这个消息告诉了班导,一番研究下,班导和我把所有社团部门调查了一遍,得出了我最终的唯一选择:排球社团。
像是美术、摄影和音乐这类社团,需要提供近三年的作品集或是参赛证明,对现在的我来说根本来不及。所以体育类社团的后勤部就是我的最佳去处,而班导最终敲定的排球社团的原因也非常粗暴简单——本校排球社的队长北信介就在本班。
基本上在所有社团都全员饱和的情况下,我现在也只能通过打感情牌,也就是走后门加塞进后勤部,班导为了此事也帮我找到北信介同学说明了我的相关情况,没想到他倒是意外好说话。
回忆北信介同学当时是怎么说的呢?
他说,社团有个一年级的陪练人员手受伤了,如果我愿意暂时顶上这个位置空缺,对于在后勤部多加一个我并非难事。
我当即表示我不会打排球,他也表示问题不大,只需要一个人帮忙扔出球就是了,根本不是难以掌握得技术类陪练,于是我和班导对视一秒随即拍板决定当日加入排球社,为了我那充满曙光的4分!
-2-
谁来告诉我,这怎么和我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啊?
我知道后勤部就是所谓的打扫卫生和擦拭排球之类的杂活,关于这一点我始终秉持着干活干个大概就可以了的想法,毕竟我是那种连本班值日都是随便做做敷衍了事的人。
只要做了,但又不用做到极致免得累到自己,或是给自己留有余地,让人挑不出错就行,向来是我人生的至理信条。
后勤部的一二年级学妹们倒是干劲十足,也了解我突然入社的原因,纷纷表示后勤部的活根本不多,如果我的课业实在繁重,每日过来点个名报下道即可,我当即表示了非常感谢她们的理解,言下之意正是我也是这么想的。
至于北信介提到过的陪练,我原以为也会大相径庭,结果根本不是!
结束和可爱学妹们的闲聊后,心情大好的我闲庭信步进排球馆,两眼一黑——
我看到了在球网对面的好几个超大球筐,站在矮梯上不断从框里拿起球再向下抛球的人,大概就是所谓的陪练人员。
北信介朝我挥了挥手,我做好表情管理慢吞吞走向他,走过去的途中顺便观察了下刚才只看得到背面接球的正选成员们。
三年级的几个正选时常能看到出现在我们班,所以并不陌生;二年级的那对双胞胎非常出名,非排球社人员也会对他们有所耳闻;只有两个完全面生的正选是我初次见到,先是那个身高比较矮的,他接球时的眼神既认真又专注,一眼就能看出一定是来自于那颗事事都非常尽心尽心的认真星球人;至于那个大高个眼睛细长的正选,我发现他接球时会任球下落到一定程度再慢悠悠伸出手去接。
比起其他人恨不得伸出三头六臂快速高效地接球,把球打回去,那个人,在我看来不会错的,他在摸鱼!
而且,当我快要走到北信介旁边时,那细长双眼不着痕迹瞥了我们这个方向一眼,又若无其事迅速收回了视线。
那个人!在好谨慎地摸鱼啊!
他肯定是在观察北信介有没有发现他在摸鱼!
“和后勤部的人都见过了吧?”我一走近,北信介指了指前方站在矮梯上的那些人说道:“陪练的工作就是像这样,你看不难吧?”
......不难,但好累啊大哥!
走后门的我当然不敢说出真心话,只好配合他的话点了点头,实则内心一边滴血一边开始套话问道:“信介君,这个是每天都固定和哪个正选陪练吗?”
我的问题似乎让北信介有点惊讶,他看了看我又看向前面练球的那些人,“倒也不会固定,不过确实会根据相互配合的程度来决定,配合度太高或是太低都不行,所以大概几天会轮换一次。”
既然是这样子的话,我内心突然涌起了一个想法,弱弱询问道:“我今天可以选一下自己的搭档吗?”
北信介点了点头表示没问题。太好了!他看了眼时间伸出手叫停了正在练球的人,说是休息十五分钟后继续,并向大家介绍了我是暂时顶替陪练的人。
我也是在这个时候趁所有人都散开各自喝水,直接走向了坐在角落默默喝水玩手机的角名伦太郎的。
-3-
“同学你好!”
我主动朝目标人物打招呼时,他保持着一手拿手机,一手拿水壶,两条大长腿一条伸直,另一条屈起来用于架着玩手机的胳膊的姿势。
他听到我的声音,头也只是微微抬起看向我。
刚才离得远,我只觉得他眼睛属于细长型,并不大。一般眼睛不大的人很难在人群中一眼惊艳,但角名不是,他有一双细长的足以魅惑众生的狐狸眼,他看向我的时候,我竟产生了一瞬他不是人,是妖的错觉。
角名抬起头也不说话,耐心十足等着我自己说明来意。我知道他不是三年级,至于是哪个年级我并不确定,但他对着明显是学姐的我的态度也太...该说不说,他身上真有摸鱼佬身上所具备的松弛感,既可以说是游刃有余,也能说是无所畏惧。
“咳嗯。”我清了清嗓音直接问他:“我待会做你的陪练员可以吗?”
我是这么想的,在暂时顶替受伤陪练员的日子里,除开北信介说的轮换,剩下大部分时间里,如果我要想和眼前的学弟互为练球搭子,就不能摆学姐架子。
我得让他觉得我平易近人。
而我率先对他抛出橄榄枝,他也能接受的话,我们两个摸鱼佬说不定可以过得比较开心。
好吧,反正我一定会很开心。
“......”
随着他沉默的时间越长,我脸上的笑容也逐渐开始僵硬,但我还是表现出了我的耐心,保持微笑等待他的回答。
“为什么。”
比起被漂亮学姐邀请什么的,角名看上去完全没有那种很骄傲的嘚瑟,或是掩饰不了的害羞还是高兴,反而一脸平静问我理由。
“呃...因为我觉得学弟你看上去比较面善啊哈哈。”
我话音刚落,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周围原本还有点嘈杂的环境仿佛突然被人一键静音了。
这下不止我脸上的笑容僵了,在感觉有数道视线投向我时,我整个背也僵得不敢转身,我用尽全力以一副自然的表情环顾四周,然后解释道:“我不是说你们不面善的意思,我的意思是,他...嗯...”
“噗嗤。”
在一片尴尬的沉默中,我听到角名不太明显的笑声,也没想到下一秒他就答应我了。
“行吧。”
目标人物解救了我。
-4-
谁又来告诉我,这怎么和我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啊?
我脑中发出了今天第二次同一个疑问!
说好的一起开心摸鱼呢?
为啥陪练员换成我之后,这位学弟他就不摸鱼了啊?!
我很确定,因为我这边扔球的间距时差和隔壁完全是同步。
搞毛啊?
甚至在我真的扔球扔的有点累了,想要放缓一下速度时,角名还对我说:“学姐可以快一点吗?”
......快个毛!我都快累吐血了!
我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角名上半场的训练和下半场的训练如同换了个人,简直天差地别。
等好不容易结束了一天训练,我唯一明白的就是,我明天的胳膊铁定是废了。
后勤部的学妹们体谅我第一天陪练,又看我一脸生无可恋回到休息室,便让我先回去好好休息,毕竟明天我还得继续陪练,何时解放都未知!
我现在算是含泪明白了一个道理:那4分并不是上天给我的大饼,对我的考验才是真。
-
当我拖着19岁花季的年龄80岁衰弱的躯体走到校门口时,再次遇到了角名。
他朝我点了点头以示打招呼,我现在一看到他就来气,直直走向他,表情严肃,说出口的话也不容他拒绝。
“学弟!一起去喝个水吧。”
我故意加重了每个字,希望他能感受到我对他有多不满。
但我还是低估了这位角名学弟,他慌都没慌一下,就点了点头,然后一脸淡定同我一起走出校门。
我还在思考应该怎么委婉跟他说清楚这件事,走在一旁的人反倒先开口了。
“你跟我一起去喝水,北前辈不介意吗?”
“啊?”被角名打断了思路,听到他的问题我一脸莫名看向他,他也正一脸莫名看着我。
“信介君?”我看他又不说话了,于是重复了一次他问的问题,“他介意什么?”
角名现在不看我了,他先是看了眼左边,然后又看了眼右边,就是不看我,他的样子看起来倒是好像很心虚?
我一脸狐疑等着他说下去,然后我惊了!
“你们不是男女朋友吗?”
“为什么这么说?!”
“噢,原来不是啊,那我搞错了。”
角名一点也没有说出这么让人尴尬的猜测后该有的抱歉,看到我万分惊讶的脸,视线也只是在我脸上停留了一秒就继续朝前走。
“.......”
我追了上去,伸出酸痛到不行的胳膊挡住他,誓要搞清楚他到底为什么这么问。
“你为什么会以为我和信介君是男女朋友呢?”
“......”角名停下后开始打量我,我被他一双狐狸眼睛盯得有点怵,但面上依然保持镇定。
像是终于审视和判断我这个人,角名终于开了金口,“我还以为你是间谍。”
间谍?!
这下我更迷糊了?什么间谍?
然后我试着从他一系列反常的举动和言语中抽丝剥茧,将每一根线索串联到一起,终于我明白了角名这个人到底怎么回事了!
“你以为我是信介君派来监视你练球的间谍对吗?!”
我看到角名听完我说的话后,一边眉角没忍住抽动了下,眼睛也是只看向前方愣是不看我,这下我知道我一定是说对了,但他却死不承认甚至开始装傻,“你说什么?”
“你以为我是来抓你摸鱼的是不是!”
“......”角名不知道他停顿的这一下可是完全出卖了他自己,还在继续嘴硬,“我没摸鱼啊。”
说完,角名也不管我我的还拦在他前面的胳膊,直接绕过去走了,我追在他身后的同时不厌其烦问他我说的对不对。
完全没想到会他会突然停下来,我没收住脚直接撞上了他的背,“哎哟,你停下来干嘛!”
我捂着鼻子抬起头,角名转过身垂下头看我,压迫感十足,但很快他下巴朝前方扬了扬示意我看,我才知道已经到便利店了。
“不是说喝水吗。”
说完他已经自行先走进去了,我跟在他后面没忍住撅了撅嘴和翻了个白眼,他又突然转过来问我:“你要喝什么?”
他似乎也不在意看到表情管理失败的我,快速睨了我一眼又看回冰柜直接拿了果汁,我说我也要他就拿了两瓶。
等坐在用餐区时,角名一手打开了自己的瓶子,见我没有动作抬起头看我,我开始了我的表演。
“胳膊好酸好痛噢,打不开耶。”
角名便把我的瓶子拿过去,打开后放回我面前。
“刚才扔太多球了,现在拿都拿不动瓶子,怎么办呢?”
说到这里,我还故意朝另一边歪了歪脑袋,做出一副我只是在自言自语的模样给他看。
但实则我的眼角一直都在偷偷关注着角名,他当然也知道我在偷偷瞄他,于是他站起身去前台拿了什么回来,我看着他将一根吸管插进瓶口,做完这一系列动作后他终于看向我。
“哎。”我当着他的面重重叹了口气,煞有介事说道:“刚才有人还一直嫌我扔球扔太慢了,我感觉我可能连低头都难哎,算了,你自己喝吧。”
其实我也没想干嘛,只是想让角名知道因为他的误会对我造成了多大的伤害,仅此而已。
所以当他一手举着我的瓶子,将瓶子凑到我嘴前示意我喝时,我真的有点受宠若惊了,意识到我可能说得太过火了,我磕巴道:“呃,我、我还是自己拿吧。”
正要抬起手接过自己的瓶子,角名另一只手拿起了自己的果汁喝了一口,没再看我,但也没把我的瓶子递给我,而是坚持帮我举着,“喝吧。”
见他神色如常,我只得干巴巴说了句,“那你举好,别掉了噢。”
“嗯。”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