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夜，两轮弯月在空中，一者蓝，一者红，蓝者如蓝色妖姬，绝代芳华，红者如血海魅魔，危险妩媚，各自散发着妖异的光，却同样清冷，将魔世映衬得更加诡魅。
杀戮是这处境域的特色，血腥味成了空气的正常味道，在这里，不狠毒不凶残都没有资格活下来，只有武力才是自保的手段，也是地位的基础前提。
玉轮亘古的高高在上，垂眸望着这片血色大地上每时每刻的杀戮，早就已经没了其他境域的悲悯洁白，有的只有冷漠残忍。
月光下的道长仿佛散发着从魔世未有过的皎洁月光，与这混乱的魔世格格不入。手中握着的一柄雪色长剑如一捧新雪，又似一泓月光，洁白柔和，纯美无暇，却是尽着剑器最基本的职责，杀人。
剑，本就是凶器。
即便被铸造得再美，使用的剑招再精妙美丽，那也是为了杀人而创造。
身上的道袍已经沾染上了大片的血污，潇湘君剑下再多一亡魂，抬头看着远远观望着他的帝鬼，源源不断的魔兵前赴后继，在自己面前堆起了一座尸山，聚成了一汪血海，但他的脚步却半分后退也无，身后就是人魔通道，他无路可退。
还差一点，等通道关闭就好了。
微微闭阖的眸带上了些许疲惫，即使不过两刻钟，潇湘君却觉得好似过了许久，久到，他已经快抬不起剑了。
一个人的力量，在人海中还是分外渺小，不过，快了，他只需要再坚持一会儿。
[密聊]误太平：阿胎！蠢羊！快回来！通道就要关闭了！
面前魔兵团团围住他，手中的兵戈前指，魔潮涌涌，却是都犹豫不绝，不敢向前，即使魔兵他们再骁勇再不怕死，但面对强大的敌人还是会本能的害怕。
无视误太平的密聊，在那些惊恐的目光中，潇湘君得到片刻喘息，抬起袖子，将沾染上血的剑锋擦拭，身后的通道已经收缩到很小，只容一人通过的大小，可能不需要一刻钟就能完全关闭。
[密聊]潇湘君：关闭通道，我会从魍魉栈道回来。
“吾带来尸山血海，天劫地难。吾带来魔祸人灾，神叹鬼患。吾帝鬼，一统人魔两界。”帝鬼这时候握着狰狞的征伐，踏着烽火走来，无数魔兵分流出一条通道，供帝鬼和三尊前来，“人类，汝尽责了。”
“哈，是吗？”轻笑一声，潇湘君知道，这最后的一刻钟才是最关键的时候，帝鬼等高手都会上阵，自己能否真正守住通道，等到它关闭就看这最关键的一刻钟。
内力已经消耗了七成，这是帝鬼显而易见的阳谋，用魔兵消耗自己的体力内力，最后可以不用付出太大代价拿下自己，然后通过通道抵达人世。
自己没有选择，即使知道也不得不按照帝鬼的计划走，现在自己唯一的优势就是系统让自己和正常人不一样，体力的消耗根本不算事，但内力，纯阳真的耗不起啊。
偷偷将化三清洗了出来，还把狂歌也替换了回来，白虹在来到魔世时就点上了，现在就看自己够不够命硬，扛过这一刻自己就可以跑路。
北斗七星闪耀，星辰环绕的碎星辰落在通道面前，太极两仪缓缓旋转的生太极也同样落下，潇湘君雪名长剑指向帝鬼，化三清在说话间也同样落下，自身内力在迅速恢复，一双剑眉带着锋芒，自信又挑衅地说道：“太上忘情潇湘君请教。”
人世，灵界之外的山崖上，两道人影孤立在崖边，一者温文儒雅，一者芝兰玉树。
误太平紧紧抱着怀里的静水流霆琴，紧张地眺望着已经开始撤消护界大阵的灵界。
漫天的魑鬼在网中人被黑白郎君杀死的时候就已经不成问题，化为灰飞了，还算尽兴的黑白郎君带着胜利的喜悦和独孤天下的寂寞，狂笑着坐上幽灵马车重新离去挑战天下。
被血色浸染的灵界也比原剧中死得只剩下小猫两三只好了太多，至少还有十几个人幸存，灵者们在灵尊的带领下开始重新封印通道，结合着鲁家的默默配合，速度更加快得关闭着通道，一切似乎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但是，还有一处不好，有一个人还没有回来。
误太平脸色有些苍白，身形有些摇摇欲坠，看着团队列表中潇湘君的血条在逐渐下降，又在一瞬拔高，他知道，阿胎正在进行最激烈的战斗，挣扎求生，敌人是谁，不用细想。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明明应该是自己的啊。
“通道快关闭了。”策天凤难得一次是站在误太平身后的，从前都是误太平像影子一样追随着自己，如今却是反了。
“再等一等，再等一等，蠢羊，潇湘君就要回来了，他一定是打算回来的，再一会儿他就会通过通道的。”
仿佛在欺骗自己，误太平目光舍不得从灵界移开，只觉得呼吸逐渐困难，右手向后抓住策天凤的衣袖，指关节都攥得青白。
真相到底是何，策天凤不想再说，当潇湘君抢了锁灵器进入魔世的那一刻就注定了他的态度和结局，他是不可能再通过通道回来的，直到通道关闭，被魔世愤怒的魔军撕碎。
这么简单的事情误太平能不知晓吗？可他还是抱着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幻想着下一刻，潇湘君就会出现在灵界，笑着对自己说他回来了。
“来不及了。”是的，来不及了，即使潇湘君现在进入通道，也来不及回转人世，只会迷失在漫漫黑暗的九界空间细缝中。
“不，我们去鲁家，让鲁家再慢一些。”误太平有些崩溃，转身望着策天凤，攥住他的衣袖，仿佛攥紧的是那渺不可及的希望，眼中带着哀求，半跪着祈求这个神情冷漠的男子，“再等一等，再等等潇湘君就能回来了。”
策天凤没有说话，也没有抽回自己的衣袖，更没有回应误太平这蠢得可笑的哀求。
去黑水城明显来不及也不现实，而且，为了潇湘君一人，让通道不关闭，这会给人世带来多大的危险？这份安危责任，身为墨家钜子，策天凤肯定不会答应误太平的请求。
一视同仁的不舍，一视同仁的舍得。一个人的生命再重要，在万万人的生命面前，就显得太过薄弱。
“误太平，我现在开始庆幸，潇湘君将会死去，他对你的影响太深。身为墨家师者，你忘了自己的责任了吗？”带着严厉地责问，策天凤皱着眉，看向颓丧倒地的误太平。
“不，应该是我的，应该是我的。潇湘君他……不应该是他。”失魂落魄地摇着头，误太平眼中挣扎，显然策天凤对他的指责太过沉重，“你不明白，潇湘君之于我的重要性不下一你。若说你是我的未来，是我追逐的光，那潇湘君就是我那遥不可及的过去，是牵系着我最后良知的底线。”
铿锵有力，误太平的目光在最后一字落下时重新变得坚定，带着决绝，抱着琴站起来就要冲去灵界。
他不要再继续理智下去了，即使到最后自己成了拖累又如何，至少他可以和潇湘君共死。
魔世，举剑已成本能，潇湘君脸颊上一道血痕，火辣辣的疼，这是征伐差点砍了自己脑袋所留下的痕迹。
鲜血飞散，分不清到底是自己的还是敌人的，潇湘君只能通过剑锋上的触感知道自己又伤着对方了，身上的疼痛一浪超过一浪，眼中已经浸入了从额角留下的血，视野一片红，好像刚刚荡神灭被自己削了一个角。
自己快死了。
潇湘君知道，飞速下降的血条很直观地体现着自己现在的危险状况。
或许红韶和琴爹会为自己难过吧，师兄他们不会知道自己死在外面，只会以为自己又在外面玩疯了不回来，这样也好，省得丹阳的暴脾气迁怒其他人，更恨墨家了。
人世，苍凉的月色下，误太平被策天凤按住肩膀，阻拦他前往灵界。
就在刚才，潇湘君的血条已经掉落到三成，甚至还在持续飞快地下降，原本还会回升的趋势也没有了，这是一个很危险的状态，一闪一闪的让人不安。
[团队]醉红韶：到底怎么回事！蠢羊怎么会在魔世？误太平，你怎么看顾的！……
团队聊天框里一片醉红韶暴躁的质问，可是误太平一句也回不了，也不敢回。
看着面前阻拦自己的策天凤，误太平抓住琴弦的手已经伤痕累累，坚韧的琴弦将他的手割裂，血染红了弦，又从琴面上滚落，艳红的血珠滴落在沙砾地面上，只溅起一丝尘埃。
策天凤看着这般的误太平，心中泛酸，闷闷的苦涩。
“你疯了，即使你现在去了，也来不及赶到魔世了。”策天凤第一次觉得惶恐，从小，误太平就一直跟着自己，从未拒绝过自己，他们的感情水到渠成，平静自然，可如今，他却感受到了即将失去自己最重要的人的心痛，即使从前自己杀死师尊，继承止戈流，已经可以说心死的时候也没有这种感觉，因为他知道，误太平会一直在他身后陪着他，他不会孤单。
而如今，误太平却要为了一个注定牺牲的人抛下自己了。
终究，自己也是个俗人。
策天凤暗金的眸子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到的惶恐祈求，尽管轻微，却是让误太平心中震荡，爱情，友情，如何选择？无法选择。
慢慢伏在地上，眼前已经模糊，看不清面前近在迟尺的地面上粗糙的沙砾，误太平终于崩溃接受现实，完好的那只手紧紧攥着策天凤的衣袖，低声哭泣，仿佛将失去从前的珍宝，还有上辈子做人的底线。
“通道关闭了……”策天凤缓缓蹲下，口中本来可以更加毒辣的话语顿时烟消云散，看着面前的误太平，他怎么还能继续用那尖酸刻薄的话语刺激他？即使激将法确实好用，但这一刻，他不忍心了。
通道关闭意味着什么？
策天凤知道，面对暴怒的魔族，阻挡他们去路的人只会有一个下场。
虽然他们平时相处得并不是很好，甚至偶有吵闹，但策天凤也无法心安理得地牺牲潇湘君，不仅仅因为不舍，也因为误太平，可是，现实却是要一视同仁地舍得，即使误太平再看重。
握住误太平伤痕累累的手，将他攥住琴弦的手指一根根掰开，策天凤缓和了语调：“阿琴，尘埃落定了。”
是啊，尘埃落定了。
魔世，望着头顶凄凉的弯月，潇湘君不用回头都知道通道关闭了，自己的坚持已经成功了。
散去最后一口气，潇湘君心满意足又无限遗憾地向后倒去，合上眼，是无边的黑暗和冷冰，再也看不到亲友和师兄弟他们了。
“厚葬。”帝鬼将征伐从潇湘君胸口抽出，滚烫的血已经逐渐冰冷，这名道长鲜血满身，伤痕累累，强者值得被尊重，所以帝鬼不介意给这人世的敌人一个体面的落幕。
误太平已经看到了团队列表中，潇湘君的那一栏已经红色，重伤两个字如同扎在心头最锋利的芒刺，血淋淋，不可触碰，无法愈合。
潇湘君死了，为什么灵界的有些人可以活下来？他们原本应该死的，因为潇湘君的搏命，他们活下来了，可却连恩人的牺牲都不知道。
黑暗在心头蔓延，误太平阴暗的目光小心地掩藏在衣袖中，不让策天凤发觉。
“叮，察觉侠士心情强烈渴望，系统将……”
目光一亮，伏在地上的误太平眼中阴霾尽散，希望的光芒重新点亮，他不会让潇湘君死的，他还有办法！
对，潇湘君死了，我就是这么狠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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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代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