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混沌之中见到了我和暮霜星的起源,诛黄昏和宵暗,黄昏庭院之中,一个喝着酒,另一个也闲散自在,当我抽身离开记忆,身体里旋转着异样的力量,急于飞舞腾啸,这一刻,我当游鱼,天地为金鳞池,容我畅快飞舞。
六象冰龙骨。
我得到了暮霜星回归的力量。他的死亡不是死亡,是回归,是力量和记忆都回归于不同分体,我恍恍惚惚站在山上一会儿,终于发现了远处雪白的光芒。
这一刻,我心底再无任何担忧——这是一场必胜的战争,从一开始,每一步,都是宵暗和诛黄昏的蓝图之中,必然的一步。
因此我只是静静的看着,远处诛黄昏凌空燃烧,而宵暗跪地将死,从他身上雪白的光圈迅速向外推动,形成一格格用光芒分割的空间,连我也能感受到这空间镇压下来的封锁之力。
结界。
宵暗的结界如此可怕,以至于应龙师立刻采取对策,他抛出光珠,不是一颗,而是两颗。
这光珠威力巨大,战场上三次打碎了宵暗的象,然而这一次,光珠打在结界的一瞬间,顺利通过结界,不是打碎,而是直接飞向了宵暗。
宵暗在应龙的怒吼之中放出一个小型的象,那图案迅速迎上光珠,吞下光珠,一瞬间凝结成宝石,被宵暗那一串珠串挥舞之时卷入其中。应龙师神色大变,崩云古幡挥动浓云,这绞杀了幽暗联盟残兵的诸多傀儡包围过来,一下一下冲撞结界。
但我很清楚——我得到了六象冰龙骨,意味着宵暗和诛黄昏之间,有一个人当有不暝幻眼。我一点都不担心,心情麻木,冷淡的看着无数血红眼睛重新充塞天地,拦住复活傀儡,而诛黄昏一声清啸,如凰题名,登入云间,策君跃上木鸢,二者都离开广袤战场。
鲜红血海,熊熊燃烧,无数魔兵挤塞其中,不论生死,迅速为凤凰真炎包围,火焰燃烧不止,应龙师连续几次术法无用,西既明化身黑龙入天如海,怒啸长吟——
我爸爸一看他就兴奋,冲上去逮着他打。
这一幕还是很刺激的,我算是明白了暮霜星为什么说我爸当初留手了——这要有个对比才有真相啊,他追着西既明打的时候疯的一塌糊涂,满场魔兵要不是挨着火烧都得看这一幕,看四皇子是怎么被我爸打得一塌糊涂惨叫没停过的。
想缩回去,没人援手还跑不了。应龙师大概没想到这么惨,他是真没想到,两颗光珠没了,他好一阵子跟宵暗缠斗,眼看黑龙如此凄惨,策君索性飞了回来。
诛黄昏身上的血流淌之时,坠落半空,化为烈火。火种滴滴答答从天而落,无比美丽,耀眼艳丽都是说的轻的,我从未见过一场大火如此燃烧,仿佛……整个天空都烧的融化。
融化的天空柔软倾塌下来,像蛋糕一样塌下来,烛泪一样流淌,那火快快活活凶狠活泼烧尽了明亮,迎来了不祥的瑰丽黄昏暮色,西既明几次发出疼痛无比的长吟,我爸爸越听越兴奋,一剑洞穿龙腹。
尾巴激烈摇摆的黑龙转身欲咬,我爸爸怡然不惧,一动不动,身上鲜血顺着剑柄流淌直到伤口,火光倏然闪烁涌起,我爸爸单手扭转剑刃,缓慢转动的样子——百分之百是在报仇,报宵暗刚才挨的那一剑。
黑龙扭转的身体不足以咬住他,但他立刻拔出剑,干脆利落冲着龙脖子一剑挥下,火光急扫,龙头惊惧闪避,可来不及了,那剑光何等迅疾萧然,我心脏提到了嗓子眼,眼看一颗龙头就要咕噜噜滚回去,黑龙突然缩成人形,半空堕下。
我爸爸当然追着他打。
“唉。”策君看着黑龙挨揍,长吁短叹。我知道策君在遗憾什么。策君遗憾帝君他老人家还在修罗国度坐阵,没法亲自来看应龙师和他龙崽子吃瘪。
但应龙师到底没让龙崽子继续倒霉下去,捞走了龙崽子,我爸爸还要追,到底追了一阵,停了下来。应龙师有的是人马,现在我们没人了,我心里又提了一下,看向了远处。
血红色,雪白色,裘衣飞舞。宵暗没再动手。
我深深相信这一战我们一定会赢。自从暮霜星死后,从他的记忆里,我看到一部分真相。
但我确实没想到,会用这种方式结束。
在山峰一角,一声悠寂琴声响起。拨动琴弦的是一名端庄女子,薄纱蒙面,身侧一名剑客,二人同样不年轻,却莫名有一种威严气势,一琴一剑,足镇天下。
那蒙面女子的琴声,令凶岳疆朝的残兵如流水缓缓退去,而无兵的幽暗联盟,也如同放弃一般。诛黄昏站在尸横遍野的寂静战场,仰头望天,血衣淋漓,凤凰真炎逐渐熄灭,焦黑的烟雾盘旋飘向融化的天空。
黄昏之时。逢魔之时。
又到蓝月将至之时。
“胜弦主,西经无缺·尸。”策君用一种赞叹一样的语气说,就在这时,鬼飘伶也从我们身后飘过来。
他居然真的是用飘的,冲我眨了眨眼睛。
我挺不好意思的,不拦着他和策君一起聚聚,我退开了一点,让出空间。
“接下来才是关键。”策君说:“就看哪一个了。”
以诛黄昏的一剑开始。
我很不明白诛黄昏为什么要先动手,他伤势明显比宵暗沉重更多,但策君说了一番我不懂的话,意思大概是,我爸爸那种疯批不可能因为自己受了伤就停下来。
这个我懂。
“你不问?”策君斜着眼睛瞥我。
“问什么?”我糊涂了一下,策君咳嗽一声,大概是凶岳疆朝退兵,他有心情跟我聊聊天废废话,毕竟我们是修罗国度唯二的兵马吧,虽然我在这场战斗里依然毫无建树,不愧是废物的黄昏魔族。
呵,这么一想,我居然还收到了战利品,还是很厉害的战利品。策君依然懒懒散散观战:“你不问凶岳疆朝为什么退兵?不问他们为什么要打这一架。”
“因为胜弦主来了。”我说:“应龙师担心有埋伏——有么?”
鬼飘伶说:“小明都算好了嘛。”
有。很好。真棒。
我鼓掌表示佩服,而这一瞬间,诛黄昏从天空落下去,迅速、迅速、坠入血一般的黄昏之下,狼藉焦黑、青烟缕缕的大地。
下一秒,我摇摇晃晃站在魔兵尸体上,宵暗扶了我一把,他扶我的手也是潮热鲜红的,血不要钱的冲刷他的裘衣,他咳嗽了一声露出痛楚的神色。
“暗魂。”他鼓励的看着我,我看着他,又看着诛黄昏。
如果我能让他不那么孤独。
如果我能解脱他的痛苦。
那么他只是回到了我的身边,就像我们本来出自一处,是父子,是兄弟,是同一个人,是一团孤独变成两团不同的孤独,我乐意解脱他,让他过得好。
“宵暗。”宵暗站在我旁边,用这个名字称呼诛黄昏,诛黄昏笑了一下,头发散开来,泡在暗红温暖的液体里,他眸子里涣散的光,印照着天空。
血一样的天空。黄昏的天空。濒临黑夜,濒临死亡。
“你想要谁来动手,”宵暗柔声说:“是暗魂,还是我。”
诛黄昏看着天空的眸子,低下来,看向我们。他看着宵暗,苦笑了一下,我从来没见过这种表情会出现在他身上,但他真的苦涩的笑了一会儿,喑哑的声音:“放过他吧。”
我怔住了。
宵暗用他的长剑,穿透了他的心脏。
下一秒,宵暗跪在地上。诛黄昏的死亡,没有任何东西传导于我,我看着宵暗大口大口喘气的样子,伸手扶了他一把,他跪倒在地,终于失去了意识。
浑身都松懈下来,他躺在暗红血裘之间,紧紧抓住心脏的地方,手指还在颤动。
过了很久,他睁开眼睛,泪水落地之时,化为透明、坚硬、圆润的宝石,眼泪是无声无息的,宝石丁零细碎的响,落在了他们身体之间的焦土上。
宵暗不再紧抓心脏,他流着泪向天空伸出手——浓云变幻,一轮蓝月,正从云端缓缓升起。就在这一刻,他的眼角,多了一颗小小的黑痣。那小小泪痣微微一颤,被泪水染亮,迅速又暗淡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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