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
碧玄草堂,伏龙仰天而望,聚而又散的云映在眼间,出神却又有几分欣喜,欣喜这天地恢复有望。
“先生,你在看什么?这么出神?”
衡芜站在身旁,顺着对方目光看过去,却是除却天空什么都看不到。伏龙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语气甚是温柔。
“那衡芜看见了什么?”
“嗯。”衡芜沉吟一下,他要是直白说天空一定会被先生训教,转口文曰,“残阳如血,浮云苍狗。”
伏龙好笑地拍了小孩子的脑袋,一起这般久,他怎会不知对方在应对。衡芜低头一笑,躬身道。
“请先生指教,看到了什么。”
“我看见了你,也看见了我。”伏龙垂下眼转身抚起屋帘,“也看见了……众生芸芸啊。”
“衡芜不解。”
“衡芜啊,那可是尘世的倒影。”
“尘世倒影?”衡芜眨了眨眼,不见伏龙进一步解释,叹道,“先生,又在说些莫名的话了。”
“莫名?这世间,何事不莫名其妙呢。”伏龙轻笑摇了摇头,“一切都那般合理的,莫名其妙啊。”
“先生……”
“衡芜,替我倒杯茶吧。先生只有很短的时间休息,接下来,又要忙起来了。”
伏龙的话让衡芜诧异,满打满算先生才回来不过一日。他记得那时自己还问过先生是否忙完,先生回答说忙完了一些事。
怎会这般快,就又要离开了吗?
“先生,不是才回来。”
“是啊,回来。下次就不一……”
“嗯?”
伏龙迟疑了,他知道如何让人转移注意力,便轻问道,“衡芜,早些时候教给你的功课,有练习吗?”
“先生少小看人了,我早就练习熟练了。”
功课之事,衡芜小小的年纪,只此一件就可占据全部心神了,伏龙转了话题,衡芜也就不在意了那丁点口误。他松了口气,同时顺着衡芜的话往下讲。
“哦,那给先生演示一番。”
“抽考也是没在怕的。”
“哈。”
碧玄草堂,先生与书童,论言与抽考,闲云自停步,芬芳亦溢香。和乐融洽,自是人间难事,也是人间幸事啊。
伏龙一去豁然之境,将素还真先前交给锦盒递交,内中无眠之眼正用于寻找磐隐神宫。而后他便一往修复神柱之路。
大地由四神柱支撑,三根断裂之下,草木不生,生机断绝,现今第四神柱即将迎来最后战,无论如何都不可,将所有的希望放到一处。
生机断绝,便只能以生机来补,一路热血洒落,大地春回。虽是牺牲,但不代表逝去,而是随着奉献,由另一种形式重生。
最后一段旅程,心中尽皆祥和。天涯无岁月,歧路有风尘。百年浑似醉,是非一片云。残峰横断,孤云独去,壮志归程。感怆意,千丝万缕,尽化作风飘絮飞。
勿忘吾名,曲怀觞啊。
磐隐神宫探查方法解决后,便要找出兼具力与速的人,或是两者能配合的高手,来消灭弃天帝。几经斟酌后,剑子想起风之痕,一页书欲亲身请人出关,与之配合。
高手已寻,再者便是致命之处。苍与恨长风商议后,决定与净琉璃菩萨一同前往异度魔界。一者,找寻戒神育典,从中查询圣魔元胎针对之法。二者,取回恨长风本身之半身。三者,净琉璃菩萨欲取回素还真留在天魔池之灵魂。
三人暗渡至异度魔界火焰城之外,恨长风与苍察觉伏婴师离开魔界,感叹此时时机正好,但他们不敢大意,仍小心翼翼走入。
凑近后,恨长风真元一提,火焰之城受王者之气引动,开启了城门。他与净琉璃菩萨立即化影进入,留苍在魔城外一抗魔界众兵马。
异度魔界,就算伏婴师不在,也不该这般容易潜入,但此时弃天帝并无心思探查,倒是给了他们机会,恨长风一行人顺利达成目的,回返定禅天内。
恨长风谈圣魔元胎的破绽,言护身气罩有脆弱之处。若能攻击命中,便能破除双层气罩。素还真以躯体,留下了致命的破绽之处,让他们能够利用。
而后众人分头行事,三先为一页书与风之痕护航,净琉璃菩萨复苏素还真之灵,恨长风与苍探寻磐隐神宫。
佛风联手抗神魔,双人合壁,攻守轮替,弃天帝首现凝神之色,凭借护身气罩硬接锐利剑招,式式惊天之掌全数击在梵天之身。
一页书瞬退数步,气压丹田,至极天龙吼发出。圣魔元胎也承受不住至烈梵音,弃天帝双耳剧痛,护身气罩骤现弱点,风之痕同时直刺中丹之位,对方却双手接下剑刃,血流。
此时神宫另一方,玄首与盲佛正等待时辰交换之刻。突然,神宫上方渐现异状,浮现神秘文字,盲佛缓缓睁开双眼,光芒闪过,所现尽收眼底。
尘、红、人、烟、处、深、君、莫、问、有、茫、然、绝、路、海、万、里、石、山、千、平、蜃、事、湖、凭、天、江、沙
已得线索,苍没有丝毫犹豫,带盲佛化光离开,回定禅天。
万里狂沙,激战未休,双方交接,一页书全力再挡神之涡,后方风之痕同时出剑,正是弃天帝回气破绽。风之痕出剑直刺,弃天帝护身气罩瞬间破裂,破甲尖峰七旋指随复而来。
弃天帝强回气劲击退风之痕,就在风之痕被震开同时,旋指气劲击中对方中丹之位,气罩已破、双功顿成,魔皇首见呕红。
气罩破、双功成,破魔之招见成功、神魔之尊现败势,一页书、风之痕赌上最后一招,双招同时杀向弃天帝,可弃天帝气罩贯身,双掌平举挡下双招,神威反噬,一页书、风之痕再度中伤。
情况紧急,三先天欲帮手,伏婴师所排五星逆法阵,突然闪现挡关。佛剑眉头一皱,认出此阵正是万魔诛仙阵。
弃天帝震退两人,胸口渗血不停。而誓取魔神的风之痕,血流未停、剑势也未停,他硬受这一剑,再回击一页书。双方交接,竟是逆返魔源,一页书顿时伤上加伤。见状,风之痕举剑刺出,魔皇亦再度负伤。
近身之刻,弃天帝左手扬起神之焰,风之痕利剑旋刺入对方之身,而神焰出亦将风之痕被震飞。
“一页书,走!”
“走?”弃天帝轻笑,丝毫不觉此身有伤,“这是吾弃天帝来到人间,最痛快的一战,但也该结束了。”
魔神左手微抬,灭世之招运掌而生,登时狂风受到神威牵引,加剧神之威。
“天意!”
见此场景,一页书一声天意,足一顿手运圣印天开,登时黄沙如怒浪,清卷万丈天,双拳高举运出九梵神印圣气。他再提真气复元功,转化全身真气为至高无上的圣气,九梵神印浮现双双手,近神之招现世了。
“八部龙神火!”
“嗯,人间竟有修成九梵神印之人。”
弃天帝见天上龙神之焰,凝神以待,八方龙神降人间、梵天圣焰焚魔障。讶异之刻,左右同摧风雷之击,狂风怒卷、轰隆阵阵。双方甫交接,八龙圣焰吞天灭地,震动方圆百里。而弃天帝竟被气劲震退数步,连同诛仙阵亦被毁灭了。
修百岁现今朝,降龙一击毁根基,苦苦撑持的一页书,圣招一出气空力尽,终于不支,倒地便昏厥,三先天赶至断后。负伤的风之痕忙带一页书离开现场,但又岂会那般容易。弃天帝再发一招,神之岚威势难挡,三先天同时联手,合招力挡。
“九梵落。”
“道极玄空。”
“天风不落尘。”
三教联招一挡,阻挡刹那之间,回招间隙化光而走,回护一页书风之痕而去。
惊世之战过后,天地惊变仍不止。弃天帝挡下三先天之招,只见黄沙狂风中,胜利者冷然而立。忽见鲜血轰涌,竟是强忍爆发的重创。
弃天帝抚住伤口低笑,丝毫不因伤势影响自身心情。
“好一招龙神火,好个一页书与风之痕,吾弃天帝凌观六天之界,从无神人能将吾伤至如此,此回再临人间值得了,哈哈哈——”
定禅天,风之痕护送一页书而回,不待严明情况便已重伤不支倒地,净疏璃连忙探视两人伤势,借银锽朱武与苍之力稳住伤势,再进行医治。伤势方稳住,三先天也在此时赶回了。
净琉璃诊治后,面露忧色,因一页书为救众人,用了九梵神印与八部龙神火。
九梵神印与八部龙神火乃一页书深修百年之招,弃天帝之祸降世,也正逢龙神火之招功成,龙神火相传非凡间之招,百年唯能使用一次,因为其后果将会自毁百年根基,而且在方圆数里之内将会遗韶天变地动一甲子。
而八部龙神火有压制与破魔魇功之能,弃天帝受之就算未死也必受一定程度的伤害,所以此事不能再拖。
众人思及圣魔元胎本体恢复速度,决意尽快将人送返回六天之界,并断绝对方再临人间的媒介——圣魔元胎。而其中关键,银锽朱武早已将一人生死置之度外。
一页书与风之痕被扶入内中休养,盲佛将在神宫外看到的二十八个字幻化在众人前,这错落又无序的文字,隐藏着第四神柱的秘密。
众人对着二十八个字许久,毫无头绪。疏楼龙宿收回目光,垂眸定神看向莲花池,那本该有波动,却没有丝毫波动的水面,他闭上了眼。
“平沙万里绝人烟,蜃海茫然路八千。凭君莫问江湖事,红座深处石有天。”
龙宿所诵之诗,恰为二十八个字组合而成,众人目光齐齐移转,待对方进一步解释。
“平沙万里指沙停风止的磐隐神宫,第二句蜃海茫然,不得其法、千里路遥,终究徒劳无功,杀弃天帝之法,不存现今天下当中,既不在天下之中,便在天外之境,红尘深处、石中之天,也就是最后一句,指神柱第四柱藏有杀弃天帝的方法。”
“这是预言诗、亦是指引诗,杀弃天帝的方法,藏在磐隐神宫当中。要进入磐隐神宫,也代表要开启神州第四柱。”
话落众人一时静默,此法当真两难。若不开启第四柱,便无方法对付弃天帝。若开启则必须进入磐隐神宫,这也就代表弃天帝也能破坏第四柱。这赌注是整个神州存亡,做或者不做,都无法简单下定论。
“如果寻不得消灭弃天帝的方法,这场浩劫将永无休止,终要面对的战局,逃避无益,再说四柱当中以这一柱开启最晚,也是最难寻得方位。”
“不错。”苍上前一步接过银锽朱武的话,“当时留下预言诗的先人,会选择这个地方安置预言,必有其深意,他深知必须有遍照寰字之眼方能看见预言,也只有深具智慧之人方能解破诗句,吾相信契机便在其中。所以吾赞成开启。”
“吾亦赞同。”
不约而同的意志念,无人退缩,目光对视一瞬默契而走,一同前往万里狂沙,孤注一掷。
杳无人迹的荒野,光亮闪过,二人突兀出现,齐齐跌落在润湿的草地之上。
“嗯……”
竞日微微睁开眼,却觉光亮刺得太过,而在眩晕充斥下,只能微微移动指尖,感受略微润湿的草地。此时他已分不清,是否离开那片混沌的空间。
意识朦胧间,似有人唤他。温柔的语调,夹杂丝丝佛语,抚平他被魔气侵扰的心神,但太过锋利的力量,余威仍在,让人至今仍觉若魂魄似撕裂般,痛楚不止。
拂樱探手摸了个空,慌忙间睁眼,不远处的那人入目,才缓了口气。但他心还不及落下,便发觉了对方不对劲。
“竞日……”
声渐靠近,纵是耳畔听不清明,竞日亦分得清是谁。他想开口回应,却怕痛楚从口出,反更惹担心。
拂樱稳稳握住对方抬起的手,把人搂在怀中。这不远的距离,拂樱移动间却也额前冷汗直落,口中血亦无意识从嘴角滑落。
血落沾染,难免痕迹明显。但他下一刻便不用担心,因那血珠未如所想落于对方衣衫,而是直落落没有阻碍地掉落于地,混染了尘埃。
滴落声太小,轻微似未存在,让人慢慢收紧的臂膀,低下的头来确认。而收紧的手臂,也让被痛楚麻木的精神回转几分。竞日不知发生了什么,无言抬手,半截落下被拂樱握住。
“没事……”
拂樱沾染血迹的手越过对方臂膀将人抱起,光结阵起,形落于地,一瞬此地已无人。
阵法联结,通往所在早已设下,为了后路,此时除却此地,别无安全之地可去。
院落寂静而清冷,樱花参差而栽落,花瓣遍布不露土壤,春意盎然更隔绝时节。光圈闪过,院中花瓣受力飘散成圈,显露阵中二人。
拂樱挥手花团成枕,让竞日躺得安稳,而他缓慢起身,聚气再起外阵。顿时,满院樱起,树泛红纹,点阵成星,聚而罩住整处院落,汇聚天地灵气,于二人周遭。
阵方起,拂樱手翻樱盏现,浮起落于阵心。盏中花苞展开,双色樱花漂浮,维阵法不止停转。而后他掌下催化死气,墨绿的花瓣在粉樱间渐起。一袭白裳亦渐转墨,紫色眼眸下,黑纹渐起,杀体重现。
“滴答——”
拂樱闭上眼,无暇管顾唇畔血流,慢慢躺下与竞日轻依眉鬓。血滴入土,阵法流转间,竞多几分色泽。
还真是狼狈啊……
似觉不像样,擦拭的手却根本挡不住血涌,反而将衣衫染得血红。
拂樱睁开眼,与对方双手轻握,探向竞日心口,平稳的跳动让他放松几分。仅这一丝的放松,意识便开始沉沦,闭上了眼。
睡吧,睡醒就好了。
希望是我先醒来,不然……
哈,你怕不是……要被吓得不轻了。
相握的手,一瞬放松。二人沉眠庭院,此刻复静。阳洒于空,花盈而绕,影遮半分耀眼。光落痕消,安依二人,平添樱瓣枕眠。
“铮——”
空弦的筝上滴落了血迹,佛公子终于停下,仰面躺下失去了意识。
“假和尚,假和尚,你醒醒,怎么办,怎么会流这么多血?我该怎么办?!”
佛公子睁开眼见到面有急色的左手香,下意识左右看了看,一片平静,不由笑了。
“假和尚,你是怎么了,好不容易醒过来,一身伤还笑,可别傻了啊!”
“无事。”佛公子挡住对方想要触碰面颊的手,轻声道,“无事,多添几分感悟,而吾之天命,已然移转不复存在。”
“什么天命不天命的,越发神神道道了。你现在该找大夫才是。”
左手香见佛公子一脸平淡,火气都快上来了,但沉浸在自己思维的佛公子,并未所觉,仍喃喃道。
“在下此刻,回了自由之身。”
“是,是,知道了。”左手香也没多少话跟病患讲,起身将人抱了起来,反驳道,“我左看右看,也没见什么绑着你。”
“因已然松绑,施主……请放贫僧下来,贫僧可以……”
“欸,你骂我是猪?!”
“嗯,不是,施……姑娘不可误解在下之意。”
“我明明都听到了,你还能狡辩。”
“不是,我贫僧……咳咳……”
“哎呀,你快闭嘴吧,快些带你去看大夫,才是正事!”
“贫僧先谢过姑娘的……”
“我说闭嘴!”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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