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听到[地鸣]这个词时,我在想什么呢?】
那天,金发的女人自称反马莱的义勇军登陆帕拉迪岛,艾伦在讨论义勇军问题的会议上将自己与戴娜接触之后,能够顺利启动[始祖巨人]力量的事情,公之于众。
“…戴娜的儿子吉克已经说明了一切。摆脱不战契约的方法,我们艾尔迪亚人仅剩的唯一希望,以及利用藏在城墙里的几千万个巨人踏平这个世界…启动[地鸣]的条件。”他这样说着。
我当时只是缄默地看着这场闹剧,将一切置身事外。我甚至还漫不经心地闪过一个念头,啊,艾伦居然也具备这么强大的力量啊。
【我什么都没有想。】
在马莱工兵的大力协助和艾伦、阿尔敏的辛勤劳作下,港口即将修建完成。
顺便一提,在完成当天的修港任务后,艾伦居然还会去训练场练枪……耶格尔先生的自律真是恐怖如斯。
阿尔敏感叹马莱的士兵一开始对待他们还不情不愿,双方都在互相猜忌,但是经过长时间的相处后,大家都撇开帽子以人类的身份和平相处了。
“一定可以互相了解的。”他报以期望地说道。
自从知晓海的那边全是敌人后,岛内几乎被动地思考了各种应对外界的方法,但最后都瓦解在各方势力的斡旋中,没有人能够找到真正的出路。
[地鸣]啊,真是恐怖呢,跟咒术世界的原子弹一样…确实能作为帕拉迪岛的底牌,但是一旦[地鸣]开启,倒霉的不仅仅是岛外的那几个国家,岛内会就此坐实“尤弥尔的子民”全是恶魔这样的断言,与全世界为敌。双方将再次陷入不死不休的轮回中。
这是最迫不得已的出路,我并不觉得岛内会在短时间内做出这个选择。
历史的遗留问题延续了成百上千年,他们为此磋磨许久,我不欲瞎掺和。
我现在更头疼的是另一个问题。
“吉克的寿命剩下不到三年了……”艾伦扶着枪,瞄准对面的靶心,淡淡道。
啊,没错,就是这个。
虽然我不太在意能否在艾伦只剩八年…现在不到七年的寿命里,跟他能有什么结果,也确实奉行着立足当下的原则,但不代表我不会为[他会英年早逝]这件事上动容啊。
我很焦虑,越觉得陪在艾伦身边很快乐,我就越感觉时间过得快,越对这段时间之短暂心生恐慌。
我在不断思考怎么解决艾伦的任期这件事。
说到底,巨人之力是怎么通过13年的轮回一代又一代传下去的,死亡条件的触发靠的是什么机制,我通通不了解。
从马莱那边多次搜集到的情报来看,他们也只有代代流传下来的[结论],没有任何进一步的医学依据,我也不能寄希望于这个世界的医学技术能够在短期内发展起来。
也不知道反转术式对任期的延长能不能起点作用,这只能试过才知道…可我没有掌握它,甚至不是学不会,而是没去学。即使是咒术师也会有这样的时刻啊,纵然曾咬牙逞强过无数次,发誓自己往后绝不后悔,但到底会在多年后的哪天扼腕顿足:早知道啊。为什么没能多学习呢,知识是骗不了人的。
可时光它永不回头。
我只能往前走。
我在努力尝试上次将艾伦家的房屋重新恢复如初的术式,它让我窥探到了我能力的另一种可能性:[创造]。但术式的边界在哪里,我没能摸索到。
我甚至想过把艾伦带回去。带回我的世界。那里有精准掌握反转术式的硝子老师和忧太,有无所不能的五条老师,更有已传承千年的现代医学技术。
在那里,我不会孤立无援。
为此我不得不利用守在艾伦身边的时机多次实验我的虚式——空间异点。可当我一手制造空间,一手让空间消失,二者相加时却总是抵消,做不到形成空间间隙。
我像一个在黑暗里孑孑独行的旅者,看不到灯塔,固执地想要摸出一条让艾伦活得更久一些的出路。
“我们需要时间。”阿尔敏突然插过一句话扫进我耳中。
对啊,我需要时间。
考虑到还存在会有势力在艾伦的任期没结束前就将始祖巨人抢夺的可能性,我咬着指甲盖静静思索着。
所以没能在意到艾伦接踵而来的那句话背后的深意。
“没错,为了争取时间,”艾伦闭着一只眼将对准靶心的枪的扳机按下,“我们只能做到让对方无法出手。”
枪响。我看向林间,那里有飞鸟扑着翅膀腾跃而起。
【我什么都没能注意到。】
“……测试性地鸣……希兹尔国帮助岛内提升军事实力至世界水平,起码需要50年……王族血统的人需要继承野兽巨人,并在13年任期内尽可能繁衍后代……”
——“…我们还必须像家畜一样繁衍后代,那么我无法接受!维持地鸣很危险,还请在所剩时间探索可能性吧!”
……
“简单来说,就是试图透过希兹尔国跟全世界对话,如果能增加对我们友好的国家,建立外交关系的话,就不必依靠[地鸣]。”
——“还是不行,听说希兹尔国自己也是孤立无援。”
……
“我们可以考虑向[尤弥尔子民保护协会],或类似的组织寻求帮助,以谋求一个在明天的国际会议上首次发声的机会……那么就会宣传帕拉迪岛对和平的期望。”
——“我们强烈要求对尤弥尔血统的难民的支持……他们只是艾尔迪亚帝国民族净化政策的无辜受害者!应该被唾弃的对象,从一开始就是那些岛上的恶魔!”
……
【等我真正察觉到不对劲的时候。】
“艾伦……你到底为什么在哭?”
……
【已经太晚了。】
【一切都无法回头。】
———————————————————
港口建成后,希兹尔国的特使:那名有着跟三笠拥有相同发色、瞳色,相似外表的女士,带着对岛内具有大量稀有矿石资源的贪婪和吉克·耶格尔的[秘密对策]登门拜访。
[秘密对策]被艾伦以几近无礼的态度否决了。
所以我们被那位黑脸的士兵长一脚踹到大漠上修了一段时间的铁路,美名其曰说能锻炼身体。
可怜的艾伦被迫开启白天搬砖打工,夜晚看守港口,24小时连轴转的生活。
我只能叹口大气,帮衬着多敲几根火车轨,晚上开着空间体包裹起整个港口放哨,让他能多休息一会儿。
但是他明显日益消瘦下来。
晚风渐起。
他穿着件单衣屈膝坐在港口边,望着面前的海景,手中把玩着一把小刀。
从远远看过去,他的身影显得清瘦薄弱。我给他披了一件外衣,问他:“现在在你眼中倒映的,是怎样的风景呢?”
他从似发呆,又似沉思的恍惚中回过神来,偏头看我:“什么?”
我望着那双翠绿的双眼中盛满的自己,心满意足地横起食指:“啊,倒映的是我呢~”
“……”他一脸“想认真听她讲话的我就是个傻瓜”的表情把头偏回去了。
我掂起脚尖挪到他右方,学着他席地而坐。海里的几艘船舰是马莱工兵和希兹尔国的协助下制造的,现正并排着漂在海上。湿润的海风轻轻吹拂着我的脸颊。
我轻轻开口:“艾伦,下午你说的话…你说想决定进击的巨人的继任者…”我顿了顿,神色有些黯然。
“嗯,”艾伦点点头,“我的时间已经所剩无几,应该做好准备。”
“真坦诚啊,”我不由地鼓起腮帮,不满道,“明明你那样跟他们说着他们对你很重要,想要让他们活久一点的话,你为什么就想不明白,对我而言,你也是一样的啊。”
“活久一点吧,有什么关系,拜托拜托。”
艾伦无奈地苦笑,偏过头看着我,那双莹绿色的眼睛在海港的灯光照着,竟带着令我不由心跳加速的温柔:“米娅,你也是对我很重要的人,所以我希望你能活得久一些,自由一些。”
“这是对我来说,最大的祝福了。”
我猛的扑过去默默落泪。
“喂…米娅,衣服!衣服湿了!”
在那晚的夜色下,艾伦最后跟我说道:“明天带我去见一下希斯特利亚吧。”
我带他去见了那位金发的女王。
他没有让我听他们之间的对话。
我抬头看着刺眼的阳光,空气中好似有什么东西在氤氲缠绕。
那是一股酝酿起血雨腥风的硝烟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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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着为谋帕拉迪岛和平发展的出路,也实在是调查兵团祖传的探索墙外世界的血脉觉醒,我们穿越高墙,横跨重洋,前往马莱。
大海依然是大海。刚来时我徒步跑了半夜,现在能乘坐着巨轮悠闲地看风景,还有明恋的人陪伴在侧,人生赢家也莫过于此。
大家褪去了仿佛焊在身上的军装,换上西服套装,混在游客中,除了过于兴奋激动的表情,其他与普通人无异。
不过对于伙伴我时常是大概扫一眼看看他们的状态就罢了,我的关注的中心永远只有那一人。
艾伦的表情毫无兴奋。别说兴奋,反而是“果然如此”“真的是这样啊”的恍惚和麻木居多。
待我们上岸后,某些人用满脸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干尽丢脸之事。反正与我没什么关系,我拉着艾伦朝一旁躲了躲。
三笠递了只雪糕给艾伦,难得的,她也给了我一根。
大概是怕我不要脸地蹭艾伦那个。
这位自称艾伦家人的少女像妈妈一样将艾伦庇护在自己身下,依旧时常危险地看着接近艾伦的我,不过近些年下来,过激的动作还是少了不少。
习惯真是一件可怕的东西。
我们应邀于清美女士的邀请,在准备前往她的宅邸的路上发生了一件插曲。
一个黑皮肤的小孩摸走了某个笨蛋的钱袋,被士兵长发现了。
周围的围观群众对着这个身高不足他们腰际的小孩目露凶色,高声直言他极有可能是“尤弥尔的子民”,有“恶魔的血统”,“如果被他们混进来,怎么能睡的好觉?”
我看到艾伦的神色越发阴鸷,他咬紧了牙关。
我皱着眉正欲出声,士兵长到底不忍,上前解救下小孩。
虽然结果以我们不得已夺路狂奔,士兵长本人的钱包也被偷走作为结局。
不过到底是插曲。
我当初也并不在意。
……
他在哭。
澄明的月光下。隆起的坡地上。他面对着难民区紧凑的帐篷和耀眼的灯火,流下眼泪。
循人而来的我瞬间凝固了嘴角的笑容。
我下意识地低头看了一眼底下。各部各族衣衫褴褛地凑在一起相互慰藉,虽然贫苦,都还会苦中作乐。
那么为什么?
为什么?
在面对底下的灯火通明时,为何眼露悲哀?
他还没注意到我,我看了一眼已经在接近的三笠,加快脚步上前,捧起他的脸夸张地凑近猛亲一口。舌尖轻轻舔舐过他的眼泪。
咸的。饱含痛苦又绝望。
“米娅?!!”紧接而来的三笠黑着脸举着开刃的小刀一步步走来,牺牲自己吸引火力的代价就是恐怖阿克曼的追杀,我连忙跳开艾伦身边,夺路到处奔。
“三笠~三笠宝贝,三笠妈妈你听我说……”
“你的话留在下了黄泉后捎带给我吧!”
“好过分……”
我们熙熙攘攘的打闹声时近时远,站在原地的艾伦伸手摸了摸左脸。
想起方才一触即逝的温热的触感,他闭了闭眼。
再次睁眼,目光锐利,一如既往。
“你们都来了啊。”四周都是来找突兀失踪的他聚集而来的,他的同伴。
“我们下去看看吧。”
他在那片难民地,在载歌载舞的欢笑声中,在同伴们的嬉戏打闹中,在他乡异客的招待宴上,露出孩童般纯真的笑容。
我几乎以为自己感觉错了。
次日,国际会议开始。
调查兵团对这次的议程很是重视,我们也是为此而来的。韩吉团长想在这次的会议上通过[尤弥尔子民保护协会],或者其他类似的组织,发出和平共处的声明。
进场时,我本想坐在艾伦的外侧将他与陌生人隔开,他摆了摆手,让我坐进里面。
会议期间,他全程肃穆,一言不发。
我一直在想他昨天的落泪,明明他昨晚难得睡了个好觉,但醒来时脸色看上去很难看。
不知为何,我的内心深处感到一丝不安。
这些年以来的所有蛛丝马迹不自觉地在我脑中连成串,一步步逼近一个我从未遐想过的真相。
我突然由衷地希望台上的一个个组织发言人能够拎清位置,别说那些我已经快要听吐了的,刻薄肮脏的话。
因为希望过于渺茫,所以愿望落空了。
在[恶魔只存在于帕拉迪岛]的演讲唤起四周雷动的掌声中,艾伦起身离开了。
他没有给我比任何手势,打任何眼色,提前也没有跟我通过气。
他的背影仿佛在说,跟不跟上都是我的自由。
我追了上去。
我总觉得如果我不追上,我们的距离将永远止步在这个背影与我的距离间。
他的脚步不算急,等我找到他时,他正在对着巷口发怔。
我急匆匆跑过去拉住他的手,刚想问他为什么独自跑出来。
巷口正在发生一起群殴事件,被殴对象是上次那个偷了士兵长钱包的忘恩负义的小鬼,但是他被揍得实在太惨了,让我不住地蹙眉。
我正要上前将其他几人一脚踹开。
艾伦从那种纠结的沉思中醒转过来,他撸起了袖子,三下五除二把那几个成人干趴在地,拉着我和那小孩走了。
我们停驻在那片熟悉的难民区前。
我近乎荒唐地看着艾伦跪在那小男孩身前,他紧紧搂抱着他弱小的身躯,哭得极其狼狈。
他一遍遍向他道歉说:“对不起…对不起…”
我几乎要站不住。
一时间很多眼前少年曾经说过的话在我耳边一遍遍浮现。
他说,我会继续前进。
他说,一切都是记忆,过去影响未来,未来改变过去。
他说,我无法接受我们还必须像家畜一样活着。
他说,我想要你自由一些,这是对我而言最大的祝福。
他说,如果,把对面的敌人全部杀光,我们是不是就能得到真正的自由呢?
“艾伦…你到底为什么在哭?”我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眼前的少年抬起头。
他起身,拍了拍小孩的头,让他回去。他一直看着小孩的背影从我们眼前渐行渐远。
一层厚厚的云盖住了太阳的一角,他正一脚踏在明暗交界处。他转身时,睫毛在阳光下像撒了层金粉般熠熠生辉。
他后退了点儿,身子微微后仰,整个人完全沉在了阴影里,像溺水的蜻蜓。
我站在阳光下凝望着他。
他脸色苍白,幽绿的眼睛里燎烤着鬼。
他启唇向人间立下审判。
“我要把全世界的敌人,一个不留地驱逐出去。”
米娅:该死,要吵架了。(咬指甲盖)
艾伦:那叫决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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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赶出来了,只要我还没睡,今天就没有过去……(趴在床上闭闭眼)
当它是日更的产物吧!晚安!(盖上被子,拉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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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他眼中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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