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13 流露的坦率

「埃尔文,你老早就知道了吧,这家伙的麻烦性格。」

放下茶杯,利威尔也算看穿彷佛置身事外的埃尔文的想法。

在稍早对诗织说完该说的话后,利威尔便直接打发仍一脸懵懂的人去做该做的事情,原本还想讨价还价的家伙,在听见拔杂草跟当填补破洞材料的二选一选择题后,乖乖选了前者。

亲眼看着诗织拎着工具,不发一语地往庭院方向走去后,利威尔便重新回到办公室,向埃尔文道出他的结论。

埃尔文没有回避他的视线。

「匹西斯司令将诗织交给调查兵团的时候,当然不可能什么也没说,而我也知道,对于像诗织这样的人,你没办法坐视不管。」

利威尔微微挑起眉,「所以……我算是彻底被你和那老头给算计了?」

「很抱歉,你就当成这么做是在拯救一条生命吧,这样想总会好过些。」埃尔文虽这么说,但表情和语气压根没有一点歉意,「现在你打算怎么做,在得知自己被算计后?」

利威尔看了埃尔文一眼不语,起身走到他办公桌后的玻璃窗,望着建筑底下两手各拿着一把小铁锹,蹲在庭院极度心不甘、情不愿地挖着杂草的诗织,利威尔的表情与平常无异,没有任何被算计过后的不满情绪。

他就这么望着底下的人,灰蓝色的瞳孔随着身影而移动徘徊。

「我没有兴趣当这家伙的保母,不过也没有半途而废的打算,事情就这么处理吧……」利威尔淡淡说道,话还没说完,便被诗织恰巧在这一刻抬头的动作中断。

诗织抬头仰望着,阳光反射在玻璃上头,刺眼的光线令他举起手臂遮在额前。

他没有发现利威尔就站在玻璃后方,正咬着嘴唇,然后低头看着自个儿沾满泥土碎草的双手,口里喃喃念了几句,还扔开小铁锹宣示自己的不满。

利威尔猜也知道诗织在嘀咕些什么,反正估计就是在骂他。

这时,几只雀鸟划过古堡上方,在湛蓝无比的清澈天际展翅高飞,诗织的视线很快被它们所吸引过去,慢慢地抛开现有的所有情绪,为它们在无边无际的蓝天中,无所拘束的畅快自由所吸引。

且深深渴望着……

看着诗织望着那些自由飞翔的雀鸟,利威尔在仰望的一双黑色眼睛中读不出任何情绪,与平时嬉闹惹事的表情截然不同,明明就站在蓝天为景的自由之下,在诗织这副过于安静的脸孔之中,利威尔彷佛还是看到了隐晦不明的羡慕与向往。

即使平时多么散漫懒惰,总是露出笑脸做些低级恶作剧,惹出麻烦后又一副事不关己的混蛋模样,这样的家伙也会有这种表情?

这种别于平常的安静情绪,利威尔曾在诗织独自一人的时候,在他脸上找到这种表情。

其实那种期盼什么的渴望眼神,利威尔在地下街看了很多,多到足以麻木的地步。

可诗织的,却像是在比地下街还要更深的地方。

利威尔闷不作声的将视线伫留了一会才转身迈开步伐,在步出房间前,他头也不回的道出他刚才没说完的话。

「我会给这个想死又爱惹祸的蠢货,一个活下去的希望。」

看着利威尔离去的背影,埃尔文微笑不语。

×

当利威尔处理好一些文书资料,来到庭院检查交代给诗织的工作是否完成时,于透着橘红色云彩的绚丽天空下,他看到的不是已经拔完杂草的干净庭院。

他所看见的,是两把被乱扔的小铁锹,和一个个像是被地鼠挖开的小土洞……以及,一地还在随风摇曳的茁壮杂草。

而制造出这些混乱场面的始作俑者早已不知去向。

夜晚,诗织在酒馆几乎喝个烂醉。

利威尔远远的,就看见诗织摇摇晃晃的走在街上,他脸上顶着两坨红晕见人就招手傻笑,见他还算有点羞耻心,纵然在大街上公然当变态调戏路人,幸亏穿着便服才没有败坏调查兵团的名声。

利威尔收回了想一脚踹他屁股的念头。

「看来你在开垦区玩得挺开心的嘛……」

诗织刚被自己的脚绊到地上,一听到声音狐疑地抬头,再晃了晃晕眩的脑袋定眼一看,他灿笑,有些意外地挥了挥双手。

「我好像看到一个长得好像兵长先生的兵长先生喔……」

利威尔蹲在地上,缄默地看着他一脸憨傻的醉鬼样。

"什么献出心脏……太荒谬了……就为了这句该死的话平白去送死,人死了就是死了,到底有什么值得荣耀的?"

他忽然想起诗织白天说过的话。

当诗织说出这段话的时候,利威尔除了觉得他非常值得被爆揍一顿外,另一方面,他其实从早在加入调查兵团那一刻,直至今时,都对那个握拳置于左胸的动作,甚觉无谓。

他已经目送不知道多少个部下,就为了那个口号,死在巨人的臭嘴中。

利威尔张手捏住诗织的头盖骨,「连拔草这种五岁小孩都能办到的事都做不好,我看你挖洞功夫挺行的嘛,还是要我帮你在身上弄一样的造型?」

这番百般威胁,听在诗织早被酒精冲昏意识的耳里,简直是一道有去无回的耳旁风。

「是我的幻觉吗?」诗织晃头晃脑地靠近,冷不防地伸手捏着利威尔的脸颊,「咦……原来是真的啊……」

利威尔面色阴沉到极点。

双手很巧妙的在某人理智线崩断前松开,诗织摇摇晃晃地爬起身,连站都站不稳,走没几步又踉跄差点再次摔到地上,利威尔只好极度忍耐地提着他的衣领。

「不想在爬满老鼠蟑螂的垃圾堆里睡一晚就给我站好!」

诗织见他满脸的不耐烦,忍不住嘟起嘴,显然无法对话。

「难道你在嫌我重吗?明明最重的人就是你。」他伸出食指戳向利威尔布满坚硬肌肉的胸口与腹部,连连狂戳,「哼哼……这些**的碍眼东西就是最好的证明。」

利威尔满脸铁青,已经到极限了。

而对方显然根本接收不到讯号。

他顽皮似地咯咯笑,接着四肢并用开始缠着利威尔,一副就算利威尔想把他扔下也扔不了。

利威尔奋力扒开他,奋战许久也敌不过酒鬼纠缠。

「臭死了……浑身酒臭味。」不耐地啧了几声,利威尔还是拉过诗织的手搭上肩,扶好他才迈开脚步。

过了许久诗织都没有闹腾的迹象,利威尔以为旁边的酒鬼睡死了,直到耳边传来一声叫唤,他才晓得这蠢货根本没喝那么醉。

「呐……兵长先生。」

「……」感觉很烦,他装没听见。

「呐、呐……兵长先生!」

「……什么?」他眉头已夹死苍蝇。

「你觉得自由是什么?」利威尔没理他,诗织又自顾自的说着,「我觉得……不必在意别人的眼光也不用管其他人怎么想,唱怀大笑随心所欲,不被任何事物所牵绊,这应该就是自由吧?」

利威尔睨他一眼,「还以为能从你口中听到什么有意义的话,这不就是你平常在干的事。」

「太失礼了!」诗织凑向利威尔的侧脸抗议,「别看我这样,我可是很纤细的耶!搞不好我是那种听见自己坏话表面上装没事私底下却默默躲在棉被里痛哭流涕的对象啊!」

利威尔幽幽道,「那你应该早哭死了。」

「太过分了,我真的会哭喔,我真的要哭了啦!」

「闭嘴,再吵把你扔进垃圾堆。」

诗织立马捂嘴。

接下来他们两人都没有说话,正朝回兵团总部的路上走着。

诗织边走边仰着脸,清冷的月光照印在他有些迷茫的脸上,而没过多久,他看见灰蒙的云层逐渐将黑夜的月色遮蔽,就像他遭层层浓密灰烬复盖的过去与未来,隐约透着清晰轮廓却也如此模糊不清。

「我想……应该是死亡吧。」就着酒意,诗织将隐藏得深沉的坦率微微透出,「很符合随心所欲,不被任何事物所牵绊,没有烦恼,真正的自由,就连心也能变得平静。」

「连便秘困扰都能一并解决。」

「没错……」诗织笑了几声。

伸出左掌,诗织低首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掌心,在一片空白的掌心里,他只瞧见了一片虚无,那是一种深到骨子里,却又什么都捉不住的空虚感。

「兵长先生。」诗织轻声说着, 「那些士兵,我从来就不觉得他们很可笑……甚至,还有点羡慕他们。」

利威尔静静地听他说。

「莉萝思、 曼卡、 特尔西、 哈维还有米提斯先生……我很羡慕他们拥有可以让他们鼓起勇气的东西,羡慕他们每个人,好像都有为之奋斗的对象和目标,那种宁愿抛弃一切,也想要得到什么的全力以赴。」

不像他什么都没有,也从未尽心尽力去了解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因为他没有目标,也没有动力。

但是……

「我想……再试一次看看。」

察觉搭在肩上的手缓缓收紧,利威尔转头看去,恰好对上那双黑曜石般明亮的双眼。

「我跟你赌。」

也希望我们,谁都不要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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