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七滴泪水

也不知道是什么鸟事刺激到了小丑(不过让她猜大概和被唐队活捉的白六有关),苏恙刚死没一个小时他就又来私狱“点兵点将”,因为吴苏玉挑衅在先,这次被枪干碎脑壳的“幸运儿”不出预料就是她。

还好是她。

也希望她是最后一个。

三百近四百条世界线来来回回的死已经让吴苏玉能云淡风轻的面对自己的死亡(准确来说应该是死麻了),她老老实实的被小丑扣到审讯椅上,困倦的打了个哈欠:“要杀要剐随你便,只不过啊bor我有一个小小的要求,把我兜里那堆小塑料片子寄回镜城,让唐二打找个地方埋了,我们对落叶归根这点是比较执着的,全尸都没了有名牌起码能立个衣冠冢。”

意大利悍匪显然也没想到她屁话这么多,左右看了看选择拿了一团沾血的棉花堵住了她的嘴,吴苏玉顽强的竖起中指,口齿不清的说了句优美的粤语。

“你是教父交代的重点【招待】对象,烂蛾子。”生锈的手术刀划开了她下颌的皮肤,小丑脸上的油彩在灯光下更显诡异的白,吴苏玉咬着嘴里的那团棉花,硬生生的被他撕掉了半张脸皮。

手艺很烂,斜着撕的,从她左下半边脸撕到右边下颌骨,吴苏玉漠然的看着对面镜子里自己血糊糊的脸,再配上那头白发,怎么看都不像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

她的本我,她薛定谔的灵魂都在衰老。

小丑对她的折磨可能是遵循了白六的意思,并没有直接简单粗暴的拿枪一下一下击碎她的骨头,而是将房间用特殊的异端笼罩透不进一点声音(连阿鱼苏玉都没法显形),全天亮着眩晕的白光,固定着她的脑袋让她直面眼前的镜子。

和邪神祭差不多的手段,无聊。

没有时间,没有声音,光刺的眼睛不停流泪,含着盐分的水又沾到裸露的血肉上,吴苏玉疼的闭紧眼睛直抽气,丝毫没注意到有东西从镜子里缓慢的走了出来。

“嘀嗒-嘀嗒--”

粘稠的液体滴落在地板,沉重的拖拽声距她越来越近,他在地面上攀爬,布料摩擦,目光所及她如芒在背,一只瘦骨嶙峋的手握住了她颤抖的手,温度冷的能让血液凝固。

他,站起来了。

“苏苏……”那只手逐渐上移,避开她鲜血淋漓的下半张脸,抚摸着她眼下的痣,摩挲着她干枯的发,心疼的环住她的肩膀,用力把她抱进怀里:“是谁欺负你了呢?谁欺负我的小童养媳了呢……”

“苏苏……你现在的脸……”他的脸,他血肉模糊的脸出现在她的眼前,就连骨头上还残留着微小的牙印:“和我一样呢,算夫妻相吗?”

“对,你说不了话,你嘴里有棉花。”他动作轻柔的取出她口中的棉花,自动忽视了吴苏玉眼中惊恐的情绪:“现在可以和我说说……”

“到底是谁欺负你了吗?”

一个瘸子。

一个毁容的,自闭的瘸子。

一个一厢情愿自愿成为“食物”的疯子……

凭什么会成为她镜面映射的恐惧,凭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的提醒她那种深入骨髓的饥饿和恐惧,凭什么要让她背上这条甩不掉的人命。

吴苏玉,不要慌,你吃掉他的时候他已经死了,他是尸体,是一滩难啃的肉,这是紧急避险,他是“食物”,不是人类,他那么“喜欢”你,他心甘情愿的,宛若献祭般让你吃掉他。

他是疯子,他们都是疯子,那只有你一个正常人,从那里逃出来的有且只有你一人。

记忆里的蓝色弹珠又在地上滚动,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也许是让人恶心的他,也许是镜子里血海中漂浮的,她最熟悉的人死不瞑目的尸体,也许……

她的本我,早就在那间封闭的地下室里腐烂生疮,和这个瘸子的尸体一样不见天日。

“苏苏……”

“玉仔……呢边,到阿妈度……”镜中血海平息,穿着染血异端处理局队服的尹素和吴萬向她敞开怀抱,在他们身后,幼时的赵禧他们也兴高采烈的向她挥手,身上的输液管和输液袋随着动作哗哗响:“阿玉!快点!再不走就登不上船了!”

船……?

吴苏玉迟钝的歪了下头,她仰视着海面上漂浮的,断成两节的渡轮,嘴角无意识的上扬。

对啊,船,这是她来时乘坐的【诺亚方舟】,她要找到她的来时路。

她应迷途知返。

她笑的洒脱,甩开束缚向他们奔去,八岁的小姑娘发丝,酒红色的丝带蝴蝶结和她的裙摆都被风吹起,她伸出手,抓住了那只冲她伸来的,带着黑皮革手套的手。

她握的紧,骨节发白发抖,像是握住了唯一的希望,握住了溺水之人唯一的救命稻草。

求神垂怜,求恶开恩。

“苏玉。”

彩色的蠕虫在神明的手上蠕动,他银蓝色的眼睛注视着神情恍惚的她,微笑着蛊惑着:“乖孩子,你还记得它吗?”

“它可是很喜欢你呢。”

“吃掉它,我就带你离开,如何?”

张嘴,吃下,吞咽,闭嘴。

她最常做的事情。

一圈又一圈瑰丽的琦色在她的眼瞳中鼓动,吴苏玉无力的垂下脑袋,嘴角挂着心满意足的笑容,她的额头抵住神明的手心,贪恋这片刻的,虚假的温暖。

她成了愚昧的众生之一。

【系统提示:玩家吴苏玉灵魂石化,确定死亡,失去游戏资格。】

【系统提示:〈lovers〉被动技能生效,生死与共,她将〈重生〉】

【〈虫茧〉剩余数量:???】

小丑向来说到做到,苏恙的尸体前脚刚送进停尸间,后脚吴苏玉就被人包成礼物送到了一支队队长的办公室门口。

那是唐二打轮回那么多次第一次见到这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总局负责人,虽然只是一个穿着黑袍的背影,但他还是能从对方身上看出沧桑和崩溃。

一支队队长缓缓的跪坐在冰冷的地板上,他压抑的呜咽,轻手轻脚的把几乎全身骨头尽碎的吴苏玉从礼物盒里抱出来,不断的重复着那句沙哑的“只剩我了”。

吴苏玉受折磨的视频依旧被送到所有存活下来的队员手中,她这个最爱漂亮的小姑娘被小丑毁了脸,在强光和极度安静的情况下静静感受着生命流逝。她受不了饿,存活的最后几个小时里几乎什么都往嘴里塞,染血的棉花,口袋里的平安符,甚至是自己的头发、袖口的布料以及腕上的小叶紫檀通通被她吞咽进自己空荡荡的胃。

“该从哪里开始呢?”

小丑把玩着手中的铁锤,大笑着敲碎了她的右手,从指骨,腕骨再到整条手臂乃至肋骨,吴苏玉都没有力气在去喊一声疼。

最后,一只虫子钻进了她紧闭的牙关,她神采奕奕的眼睛归于暗淡,变成如今的这副模样,她的眼睛在鼓动,似乎是想告诉他们,看啊,她还“活着”,在一只小虫的胃里。

属于死者们的胸牌藏在礼物盒的最底层,在那种极端情况下这些胸牌仍然干干净净没有沾到一点血腥和灰尘,可想而知她是有多爱护它们和他们。

“苏玉,好好睡一觉,”陆驿站合上了她半睁的眼睛,声音平静到不可思议:“等回拉莱耶,我再也不拦着你打他了。”

没用的。

再怎么事后找补都无计可施。

等这条世界线结束,回到石桌边的陆驿站在看到吴苏玉还好端端的坐在椅子上浑身上下没有一点石化的痕迹才松了口气,白六不在,这到是多了几分难得的空隙,他轻手轻脚的走上前去,碰了碰她的肩膀。

“疼不疼啊?”

“陆驿站。”

她很少如此正式的称呼他,连名带姓,脸上没笑,陆驿站恍若未闻,依旧自说自话:“你看看你,没精打采的,哪有一个副队长该有的样子,打起精神,该下一条世界线了。”

“都死掉了,陆驿站,我眼睁睁的看着他们送死,却无能为力,总是这样,我救不下来任何人。”吴苏玉的双手放平于自己的大腿上,石化从脚开始蔓延:“一次又一次,一年又一年,我……”

“我快疯了,或者,我早疯了,一直一直在强撑罢了,幻觉幻听折磨着我,我已经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什么东西了。”

“所以……”

她转过头来,笑眼弯弯,比拉莱耶从未升起的太阳还要耀眼:“我貌似……只能陪你到这里了。”

“陆哥,对不起,如果再在白六身边看到一个【我】,就把她杀掉吧。”石痕面上攀,她的笑容凝固在拉莱耶被狂风吹散的日光中,泪滴滑过的地方留下濡湿的血痕,成了这尊石像最引人注目的“亮点”。

堕落的光明因死亡垂落七滴泪水。

“嘀嗒-嘀嗒--”

脸上的湿润和耳边的水声唤醒了她。

吴苏玉艰难的把自己翻了个面,语言系统混乱,嘴里乱七八糟的念着什么:“我已经死了……被吃掉了,眼睛,鼻子,嘴唇,脸颊……”

手下触感坚实,可涟漪却在不断扩散,一圈又一圈,消散的波纹碰到了白色的拖尾,虫卵停止了繁育,把那抹白困在中央,成了【心脏】。

阿鱼是话唠,苏玉是呆瓜,而这个白衣女人,是个毁容的疯子。

吴苏玉其实很少梦到她,早就没了初见时的惊慌失措,她踉跄的站起身,扶着东倒西歪的书柜站起身来抬头打量起周围的环境。

这比当初要多了很多东西,脚下随处可见鬼脸蛾死去的尸体,黑红的微浪摆荡,磷粉发光,平台上虫卵攀爬上书架,伸出的血管包裹住一本又一本图书,包括但不限于《小王子》和《活了一百万次的猫》。

牛逼,一座在海上漂浮的废弃图书馆。

周围的血水不深,只没过小腿,吴苏玉暂时不是很想搭理那个女人(其实在她面前蹦蹦跳跳她也只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自说自话),远处的书架破损更加严重,放的也不再只有破破烂烂书,写着密密麻麻文字的资料在水里泡烂,她捡起查看,净是些异端资料和外勤伤亡数据。

如果是她的梦境,出现这些东西并不为何,但那女人到底从何出来,她不得而知。

她见过女人头纱下的脸,丑陋,狰狞,大火烧灼过她的皮肤,深色的伤痕在绷带的缝隙间裸露,她盲目的,灰白的眼睛瞳孔却红的像血,永远毫无焦距的盯着远方,枯白干燥的乱发从纱下生长,像是一名衰颓的老妪等待着生机能否重新回到自己身上。

她的左手无名指上有着很深的戒痕,戒指却不翼而飞,如果婚姻能让她变成如今的模样,那吴苏玉真的会和她一起唾骂那位“消失的丈夫”。

“你该醒了……”

和石像般想像的女人如是说,她突然间的清醒反倒是让吴苏玉不适应,她走上前去,视线在女人右手手背上的那颗痣上飞快略过:“你当时往海里扔的,是戒指吗?”

“为什么?”

女人沉默了,呼吸吹出的气息让脸前凌乱的发丝鼓动,她的手蜷了蜷,最终,握住了吴苏玉的手腕:“走了一条较为失败的路途罢了,结局已经摆在你面前,不要在误入歧途重蹈覆辙。”

“把【恋人】烧毁,把恋人烧毁……不,一张都不能留,你的生命,你的灵魂都因为那个媒介被他食用。”

“你太自负了,不要在依赖虚假的【命运】……”女人的手越来越用力,张张合合的,干裂的嘴唇重复的说着之前呢喃的词语,模模糊糊,朦朦胧胧。

归去。

归去。

归去。

回归本源,回归门后,回归本我。

她将吴苏玉推向黑沉沉的海,被绷带包裹的丑陋脸庞像是飞蛾身体上的鬼脸图案,她是只未破茧的【蛾】,一只奋不顾身扑火灼伤的【蛾】。

她们将会殊途同归。

“月曜日(周一)出生

火曜日(周二)受洗

水曜日(周三)结婚

木曜日(周四)得病

金曜日(周五)病加重

土曜日(周六)死去

日曜日(周日)被埋在土里

这就是我们的一生--”

《所罗门的七日》永远轮回,吴苏玉已经很久没有在福利院时期登录世界线了,她抓起桌上老旧的收音机来到卫生间,堵住下水口打开水龙头把这声音失真的东西浸泡在水中,看着它故障,看着它不在发出一点点声音。

她看向镜中的自己,幼小,稚嫩,像株含苞待放的花,可头发却灰白的不像样,眼神死寂,没有一点小孩该有的天真烂漫。

吴苏玉的指尖描摹着镜中自己的面孔,她狠狠碾压着镜子里自己眼下的那颗痣,发红的痣,和原本浅浅的棕色根本不一样的痣。

上面残留着**的血,恶神的血。

她无比厌恶这脏污的血。

可她别无他法。

“哒-哒-哒--”

小皮鞋的鞋跟落地声清脆,那声音没入柔软的草丛,踩断花的根茎,踢走脚步被湖水冲刷干净的卵石,在一具尸体前停下脚步。

锋利的斧头高高举起又重重的落下,银发少年的头颅被整齐的砍断,血溅上她的脸和额前的发丝,她的呼吸粗重,伸出舌头舔掉了唇角未凝固的血。

“十四岁,所有衍生物的【锚】死亡的时间节点。”吴苏玉的手抬高按住了【杀人犯】同样瘦弱的肩膀,平静的语气下难掩一丝颤抖:“为什么?”

“因为,你已经【死】了苏玉。”

残阳如血,可少年银蓝的双眼还是那样引人注目,他微笑着擦净小姑娘脸上的血迹,指尖落在那颗痣上:“而且,你做出了让我满意的选择。”

“你可以获得好孩子的特权,明玉。”

“我亲爱的,【lover】。”

七滴泪水:七苦圣母像下的七颗眼泪,因世人苦痛,因自己的苦痛而落泪(搜的资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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