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从一开始的坐立难安到后来的脑袋渐渐歪向一旁昏昏欲睡，再到最后的坚持不住抱住抱枕倒头就睡，只用了二十来分钟。

当她再度迷迷糊糊睁开眼时，耳边已经没有低沉的交谈声交织，取而代之的是披萨和炸鸡的香气。

噫，谁吃饭不带我？

“你醒了啊。”悦耳的女声从不远处传来，是希罗娜小姐，“抱歉，没想到你睡了这么久。”

她睡的久为什么要对她道歉？灯纳闷，但还是揉揉脸，从毯子和抱枕中探出头来：“应该是我道歉才对……是我很没礼貌的睡着了。对了，大吾先生呢？”

“我在这里。”大吾的声音很近，清朗而又温和，灯一下子就安下了心。

“话说大吾先生和希罗娜小姐谈了些什么？真的很抱歉，我不知为何一下子就困意上涌睡着了……”

“一些闲谈叙旧罢了，”希罗娜笑吟吟地替大吾回答，“我点了些午餐，先吃饭吧。——对了，在这里可以放出中小型宝可梦。”

已经到了中午吗？灯有些惊讶。她依旧选择依赖沙奈朵，被它握住手牵引至餐桌旁。

灯心不在焉地吃完了午餐，她总觉得自己因为一时贪睡错过了不少大吾先生和希罗娜小姐绝对不会告诉她的信息——人的第六感有时就是这么奇妙。

等到餐桌上终于没有细细咀嚼的声音，她才发问：“希罗娜小姐，听说您来自神奥，请问您认识名为‘光’的训练家吗？”

“认识。”希罗娜对这个问题并不意外，“那个努力的孩子如今已经是神奥的现任冠军，正驻守在神奥联盟总部处理相关联盟事务。”

不愧是小照前辈！轻而易举地就做到了灯做不到的事情！

只不过……

冠军需要驻守联盟总部来处理联盟事务这么辛苦吗？灯没当过冠军所以不太清楚，唯二的参照范本还是阿戴克与赤红。而与她关系亲近的大吾先生只是普通的登山客，而灯从睡前听到的只言片语来推测，希罗娜小姐应该也只是一个普通的一般路过的旅者兼历史学者。

“希罗娜小姐是怎么来到合众的呀？”

“这是个需要配着甜点和红茶讲述的长故事。”希罗娜展眉，“不过，你和兹伏奇先生应该还有行程？”

噢！戒指！

灯猛地直起腰背，差点碰翻果汁杯。大吾适时扶住玻璃杯，冰凉的杯壁与她发烫的指尖一触即分。

“确实过了约定的时间，但下午去取也可以。”

“不，还是不给别人添麻烦了。”灯懊恼道，随即询问希罗娜，“在离开之前，能请您指导一场宝可梦对战吗？”

她能感觉到对方的训练家实力很强，虽说神话学者只是个文职，但天赋这件事实在是不讲道理。与其在街上寻找美味的训练家，不如就挑摆在面前的小点心……抱歉了希罗娜小姐，让骑拉帝纳吃吃你吧！

餐桌骤然安静。

“真是令人怀念的请求啊。”希罗娜放下果汁杯，“就当是旧友重逢时的第一场问候，如何？”

“抱歉希罗娜小姐，我真的不记得你了……”

“不必这么紧张，”希罗娜莞尔，“你如今的具体情况我已经从兹伏奇先生那里听说过了。”

并且她在对话中默认了曾为盟友的他的一切，直接放弃了带离少女、帮小光照看一下落单后辈的想法。

“只不过让我先确认一件事——与我进行对战的是你，还是潜藏在你影子里的骑拉帝纳呢？”

卧槽，怎么又来盒？

灯真的不适应这种别人都快把她的底裤扒下来把她看光看透、她却一无所知的感觉，这让她极为别扭。

不……往好处想，这位“旧友”在未来说不定先后与她和骑拉帝纳交过手呢。

知道得越多，关系就越亲近！

“放轻松，我只是面对不同的对手时会制定不同的战术。”希罗娜本人很讲武德。面对想法一眼就能看透的纯真无邪有活力的萌新训练家和面对不知道活了多少年的滚刀肉老古董，她的铁拳力度自是大不相同，“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训练家之间的交流可是很重要的。”

“……稍等，我问问。”灯沉下心来与骑拉帝纳沟通，却发现对方不在服务区所以暂时无法接通，只好道，“与您对战的人是我。”

“好。”她起身时黑袍翻涌如浪：“三对三如何？楼下就有对战场地，我们可以活动下筋骨。”

“好！”灯愉快答应，“我与沙奈朵先下楼等您！”

看着少女蹦跳离开的活泼背影，再与记忆中那位的身形进行对比，希罗娜喟叹：“你真的不会后悔吗？”

“情出自愿，事过无悔。”即使是在独处的时候，两位前冠军仍在打着哑谜，“竹兰小姐会在对战中后悔自己下过的指令吗？”

“指令本身从不值得后悔。”竹兰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但有些胜负所造成的结局……会让人希望能够重来。”

“神奥比丰缘幸运。”她最终说道。

竹兰听闻过在水静市发生的惨剧。在那场灾难中，数千万的人失去家园，数十万人遇难，两万多人失踪。

水静市从丰缘引以为傲的繁华之地变为了横在丰缘喉口的一道难以忘怀的伤疤。

无论是自然带来的灾害，还是时空对决引发的灾难，一切苦果都得由作为“因”的人类咽下。

那些一笔带过的记载，在书页与字迹外，是流淌着的血液与牺牲。

————

三对三的单打对战最终以希罗娜小姐大获全胜为结局告终，灯意犹未尽地将倒地不起的霸道熊猫收回了精灵球，再将自己的生命能量隔着球体传递进去为它恢复。

希罗娜小姐的指挥风格与大吾先生的指挥风格完全不同。如果说大吾先生习惯于找到她的弱点乘胜追击再残忍而又强势地用连续性的攻击将她一举击溃，希罗娜小姐则是非常纯粹的将战术性拉满，和她对战一不小心就被带入了她的节奏，简直就像是在玩弄掌心的猎物。

简单来说就是套路太脏了，小年轻第一次见，把握不住这里面的水深。

“非常感谢您的指导，这场对战中让我受益匪浅。”她的感谢发至肺腑。

“做得很不错。”面对努力的训练家，希罗娜从不吝啬自己的夸赞，“继续努力吧，只要你一直喜欢和信赖着你的宝可梦，总有一天能够进步到连你自己都吃惊的地步。”

灯不好意思地揉着后颈，那里还留着激烈对战后的薄汗：“我还差得远呢……”

希罗娜忽然看向场外——大吾正倚在栏杆边，黑绀的西装被夕阳染上一层浅淡的蜜。

“去吧。”她的黑袍在晚风中猎猎作响，“有人在等你。”

海滨步道的路灯次第亮起，大吾刻意放慢脚步配合灯的节奏。

直到被套上戒指，灯都还沉浸在方才的对战中忍不住一遍又一遍地复盘——希罗娜小姐的对战智慧太高深了，她必须用尽全力去领悟她的一招一式才行。

可‘领悟’这件事对她来说就像是台式电脑搭载了3G网络在2025年冲浪，充满了神秘的转圈圈。

网页长时间卡在加载界面只能退出刷新重进，人长时间卡在加载界面就需要铁拳制裁，可惜现在她的身边没有一个足够强硬的铁腕人物能一拳敲她脑袋上把她砸醒——戴上金属环的大吾先生也许可以，但可以和可不可以去做是有很大区别的。

关键时刻，伊布出手了。

“布布布布伊！”被摁在精灵球里呆了一天的伊布终于忍不住出来踩在她脑袋上，小小的身躯里爆发出了无限的能量，直接把灯从思索的状态中一脚踹醒。

“诶？咦！”

灯一把抱住不满的伊布，终于从宇宙猫猫的状态里回过神来。伊布叼住她手指上的金属圆环，不断地往外拉扯。

“等等，伊布，这个不可以吃！”灯慌忙用另一只手摁住伊布毛茸茸的脑袋，但伊布咬定戒指不放松，小脑袋倔强地往后仰，只在喉头发出呼噜呼噜的威胁声响。

“是不喜欢吗？”

“布伊！”伊布松开嘴里的金属环，气鼓鼓地叫了一声。

“诶……但我很喜欢啊。”

“……布伊。”伊布突然垂下耳朵，连带着整个身子都蔫了下来，活像只泄了气的皮球。

不太明白伊布为什么忽然耷拉成为了飞机耳，灯小心翼翼地把手指从它嘴里抽出，随即将它抱在怀中用力地揉揉头，哄道：“对不起啦，今天没有陪我家小伊玩。”

就连和希罗娜小姐的对战也没带它……说起来这几天除了打宝可梦对战就是打宝可梦对战，长时间无所事事地待在一个城市里真的会让灯浑身不自在。

好想去旅行……好想和野生宝可梦贴贴……克莱门特的宴会什么时候开始……

她忽然怀念起在神州时被大针蜂追着跑的刺激，想念睡在睡袋里时夜巡灵的恶作剧，甚至开始惦记起被野生臭臭花糊一脸麻痹粉的狼狈模样——安逸的日子过久了，反倒让她浑身发痒，渴望来点痛快点的毒打。

直到大吾也在她身边蹲下，她才反应过来身边还有另一个人的存在。

“是走不动了吗？”

“没有。”灯摇摇头，一边撸伊布一边问，“大吾先生，克莱门特的宴会还有多久才能开始呀？”

偷——不，她是说，等顺利拿到黑暗石和光明石后，她立刻就要去找透子！

“还有两天，怎么了？”

“居然还有两天……”灯长长地叹了口气，整个人蔫得像被过度暴晒过的向日种子，“我只是觉得，在一个城市停留太久，骨头都要生锈了。”

她已经在这里待了将近一周，哪怕有大吾和宝可梦们陪着，这座钢筋铁骨的城市也渐渐让她喘不过气。

也许每个训练家都是浪子的性格吧，浪子是不会为某处而停留的，走累了就会随意找一棵树栖下，休息好了就会再度旅行。就像传说中翱翔天际的凤王与洛奇亚，在未被祂所剪定的世界里，它们永远都在追逐新的地平线。

“这种心情我也有过。”他的声音低沉而温和，“以前为了收集矿石满世界跑的时候，总觉得在一个地方待超过三天就会错过什么重要的发现。”

“现在呢？”

“现在也是一样。”

灯噗嗤一声，忍不住笑了出来。她抱着伊布站起身，笑道：“大吾先生也觉得骨头在生锈吗？”

“这几天一直在进行宝可梦对战。”他伸手替她拂去肩头的灰尘，“我很享受这个过程。”

“您真的很热爱宝可梦对战呢……”

“我喜欢看着训练家和宝可梦共同努力进步，你们做的不错。”

“都是老师教得好！”灯摸索过去握住他的手指，愉快地晃了晃，“好了老师，我们回去休息吧！”

“……这次是老师吗？”大吾挑眉，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的笑意。

“您确实教会了我很多嘛！”灯笑的得意，开始熟练地画起大饼，“虽然不打算认您当义父了，但这声老师您可得收下……等以后我一定补上正式的拜师礼！”

大吾只是轻笑，并没有做出正面的回应。

他的手指收拢，将她的手完全包裹在掌心，金属环与她的戒指轻轻相碰，发出细微的清脆声响：“走吧，回去休息。”

好日子应该到头了。

一直在卡文，现实里在忙，总而言之我尽量保持日更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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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驻足的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