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一时之间想不出来自己未来想要成为什么类型的训练家，也可以以火丸为起始点来慢慢考虑。”明讲得有些口干舌燥，便从包里取出保温瓶抿了一口，这让山神博士的目光不由得在空空如也的桌面上巡视了一圈，努力回忆自己究竟有没有给客人上过水。放下杯子，明继续道:“很多训练家未来选择的道路都与他们获得的第一只宝可梦有关，小火龙进化到顶之后是喷火龙，既能喷吐熊熊烈焰又能翱翔于天空，作为起点来说算相当不错的宝可梦了。”
“是哦。”在宝可梦中心做志愿者的几天里炎天已经被很多旅途训练家酸过了，倒也习惯了别人对火丸给出如此高评价，他大大地叹了口气:“谢谢你，如果我以后还能当训练家的话，我会好好考虑的。”
明愣了一下:“这么严重的吗？”他倒是没想到炎天想要拜托他的事情会关系到对方能不能继续当训练家，说起来这人上回求他一起找金玫瑰仓库是为了啥来着——中间发生了太多事情和意外他都有些忘了。
“就是我之前不是跟你说过，我的训练家卡片激活需要监护人——也就是我爸本人的签字吗？但是我爸反对我当一个训练家，所以我才想干一件大事让他承认我也是有着做一个训练家的才能的。”炎天贴心地做了个前情提要。
明疑惑道:“所以？大事你不是已经做了吗？”
“是啊，山神博士还帮我准备了一封推荐信，和记者采访我的那期报纸装在一起，打算给我爸过目。”炎天说着将手中洁白的信件递给了明，明拿着这已经封好口的信件，不知道炎天究竟想让他看什么——看他这信封得好不好么？
紧接着炎天又叹了口气:“但是这里有一个很大的问题，我爸他不识字。”
明:“？”
明不由得仰头捏了捏眉心:“我记得我们地区早在帝国时代就已经全面消灭文盲了。”
“但是我爸他啊，他就特别倔！不可理喻的那种倔！”炎天显然也为此受罪许久，抓狂道:“听我二叔说我爸小时候到了识字阶段，不知道怎么的就跟我奶我爷杠上了，愣是不肯学，看都不看一眼，学也不上，就这么硬生生地靠种田过了几十年，好像是要用一生证明不识字也能好好地生活一样！你说他是不是特别变态！！！”
好脾气的山神博士打圆场道:“嘛嘛，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活法嘛！”
“不识字的话平时做生意的时候不会被别人骗吗？”明则抱着一种科研精神好奇地问道。
炎天答道:“以前有我妈帮忙看着，我妈走了以后隔壁二叔家也会帮忙照看，而且我们镇子小，往来的都是熟人，没人会骗他啦！”
明想了想:“所以你是想让我做什么？”
“就是你不是要通过草之径去往天祈市吗？”炎天见他好不容易松了口风，连忙解说道:“然后在你去天祈市的路上，能不能稍微绕一下路来一下我们镇子呢？到了之后，你只需要把博士写的推荐信的内容念给我爸听就好。你看，很简单吧！不会耗费你太多时间的，到了我请你吃我们家种的大米，很好吃的！”
“不对啊，只是这么简单的事情的话，你自己念给你爸听不就好了？”明觉得哪里怪怪的。
“我爸不会相信我的。”炎天冷静地回答道:“我以前把成绩单倒着给他看，把数学的36分变成了93分，然后他就再也不相信从我嘴里念出来的东西了。”
明:“……那你让你的二叔念给他听啊。”
“我爸也不相信我二叔的。”炎天稍微侧过头，回避了一下房间里另外两人暗含刺痛感的目光:“我以前收买过我二叔，让他指着一张奖状告诉我爸我获得了三好学生奖状，其实那张奖状是我借我同学的，那上面的名字根本不是我。”
明:“…………这报纸上还有你的照片呢，这总做不了假吧。”
“我爸也不相信照片。”炎天流下了悔恨的泪水:“我以前曾经借我同学家的电脑把我的大头p在了一张联盟训练家的海报上，告诉我爸我被联盟的星探选中了我天生就是要当训练家的料。”
明缓缓地放下了手中的信:“这就是现实版的‘大狼犬来了’吗……”
山神博士转过身认真地研究起了某位助手养的盆栽，目光仔细地在它的每条枝叶上游曳，只有那不时抖动的双肩显示了他的内心绝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平静。
平复了一下心情，明诚恳地看向炎天:“我觉得你爸已经对这个世界失去信心了，就算我过去他肯定也会认为我是你请的枪手，合起伙来骗他的，还是请你另寻高明吧。”
未等他将信封推回给炎天，就被对方猛地按住了双肩，只见这红毛少年用闪闪发亮的灼热眼瞳注视着他，鼓舞道:“明，虽然你自己可能没有发觉，但你的话语中有着一股令人信服的力量，千万不要看轻自己啊！现在这个世界上，能拯救我的只有你了！”
我看轻的是我自己吗？我看轻的明明是你！明被炎天死死抓着肩膀，动弹不得，只好用对方口中有着一股令人信服的力量的话语辱骂对方:“你活该被狼咬死。”
炎天露出了这个讽刺太难了我听不懂也不想听懂的表情。
“话说你为什么非要当训练家啊？”闹腾了一阵后，明揉着肩膀，无语地看着硬是将那封信塞进了他的双肩包里放好的炎天:“种田到底哪里不好了，现代务农工具那么多，马上就要实现纯自动化了，也没有过去古人劳作时那么辛苦吧。”
“种田哪里好了？！就日复一日地重复差不多的活计，看着稻米长出来，收掉，然后再看着稻米长出来，再收掉，我都看腻了，一点刺激都没有！”炎天抱怨道。
明忍不住脑补了一下这样单调而充实的生活，发现这正是他渴望已久的咸鱼生活:“多好啊……”
“一、点、都、不、好！”炎天一字一顿地强调道:“训练家才好呢，训练家多帅啊，我每次看联盟大赛的比赛录像都忍不住要叫出来，你都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们这样能上训练家学校的小孩。”
“唉……”明忍不住叹了口气，若不是因为厄魇天灾的危机迫在眉睫，他巴不得原地留下来和炎天的爸爸学种田。
山神博士却突然来了兴致，询问道:“这么说起来你又是为了什么才想要成为训练家的呢？明。”
“……我吗？”明愣了一下，他罕见地犹豫起来，“子承父业”和“学费全免”两个词汇分别在舌尖转了两圈，但最终他还是勉强找回了自己的初心:“因为……喜欢宝可梦吧。”
“哦吼！你要说到这个我可就不困了。”山神博士笑眯眯地追问道:“那么对你来说，宝可梦是什么样的一种存在呢？”
一直安安静静地趴在门边的卡蒂狗悄悄地竖起了耳朵。
“宝可梦是什么样的一种存在吗……？”明喃喃地重复了一遍这个问题，突然反应了过来:“不对，这不是您的研究课题吗山神博士？”
炎天抬起脑袋:“研究课题？”
“没错，「宝可梦与人类的关系」，这就是我毕生的研究方向。众所周知，我们人类和宝可梦们生活在同一个世界上，分享着同一片土地和资源，彼此之间的距离近到几乎为零。有人和宝可梦一起生活，有人和宝可梦一起踏上旅行，也有人将宝可梦视作谋取权力和利益的道具，各种各样人与宝可梦之间的关系衍生出各种各样的社会问题，我研究的便是由此展开的各式各样的论题。”聊到自己的研究课题，山神博士就跟变了个人一样，对着两名少年神采奕奕、眉飞色舞地讲解起来——这大概也是所有宝可梦博士的通病:“真亏你能注意到呢明，我本来还想在告诉你们这些之前悄悄从你们口中套话的，我对你们这种刚踏上旅途的新手训练家是如何看待宝可梦的可是很感兴趣的。”
“不……教科书上有写而已。”倒不如说还是考题……明不经想起了自己在某次期中考试时痛失的这一分，强迫自己不要去用有色眼镜看待无辜的山神博士。
“听起来好像很复杂的样子。”一上课就犯困的学习困难户炎天发表了自己的感想。
“并不复杂啊！”山神博士循循善诱道:“就比如说，炎天你觉得火丸是你的什么呢？不用思考得太复杂，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就好了。”
山神博士显然是多虑了，炎天自然不会思考得过于复杂，他连思考这这一步骤都整个跳过了，一下就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不假思索地回答道:“火丸当然是我的伙伴了！将来我要和它一起挑战最强训练家的宝座！！！”
并不存在那种宝座吧……明趴在桌上仰望着那颗光辉夺目的红毛，默默在心里吐槽道。而旁边已经听习惯训练家的雄心壮志的火丸不仅头都没抬，还镇定地偷吃了一颗杰尼龟碗里的饲料颗粒。
“不错啊！”山神博士赞扬道，再一次看向明:“你呢？”
“我是……”明不由得沉思起来，就这么顺着炎天的话说出差不多的答案倒也可以，但他也没必要为了如此小的事情欺骗山神博士，最终他轻声给出了自己的回答:“……家族吧。”
家族……门边，燎原将这个陌生的词汇含进口中，细细咀嚼了一番，然后它忍不住勾起了嘴角:是吗？家族吗……
山神博士有些惊讶地摸了摸自己毛发稀疏的脑壳:“哦？意外地很大众呢，之前拜托某家杂志帮忙做调查问卷的时候，差不多有80%的人都是这个回答哦。”
明耸了耸肩膀:“那还真是对不起了。”
其实要崭新的答案他倒也有，比如他现在就可以告诉山神博士他和门口那条狗是杀身之仇的关系，在某个已经消逝的未来里它捅死了他……多崭新呐！明面无表情地想道。
“不不，大众并不是什么坏事哦。”山神博士笑着摇了摇头:“事实上，大多数训练家或是同宝可梦一同工作的人都会将宝可梦视作自己的朋友、搭档或是工作伙伴；而在家里饲养宝可梦的普通民众则更多地将宝可梦当做宠物、朋友或是家庭里的一份子。明你应该是在成为训练家之前就有过和宝可梦一起生活的经历，才会将宝可梦视作家族的吧。”
“算是吧。”明没有反驳山神博士，事实上现在他哥的手持宝可梦之一的月亮伊布黑月，当年还是他和望一起将其从蛋里孵化出来，并喂养了一段时间的。对羽渊明这人乏善可陈的童年来说，那算是一段相当愉快和精彩的时光了。
“友情和亲情的区别吗？”炎天也难得开动了一下脑筋:“嘛，我们人类对宝可梦的看法也差不多就这两种了吧。”
“不对哦。”“哪止啊。”听到炎天这么说，山神博士和明不约而同地提出了反对意见。
炎天:“？”
炎天:“那还能有啥看法啊？”
“比如说……”明思考了一下:“爱情。”
“爱情？！”
“你为什么这么吃惊啊？”明不解地看向身旁发出怪叫的炎天:“我们地区不是有的吗？和宝可梦结婚的人。”
“和宝可梦结婚……”炎天露出了世界观遭受冲击的表情。
“相应的法律也是存在的哦。”山神博士补充道:“当年可是闹得轰轰烈烈的呢，其中最困难的点是该如何确认当事人是彼此相爱的，特别是宝可梦的那一边。现在研究界普遍认为宝可梦的智商和十岁左右的少儿相当——当然根据种类和个体的不同，偏差值非常地大，宝可梦自身可能并不清楚自己对训练家的感情究竟是亲情还是爱情，更无法理解‘结婚’的涵义。特别是在人类方的诱导之下，宝可梦就可能会做出错误的表现，混淆旁人的观点。如果在这种情况下‘结婚’的话，就会演变成当事人只是想借着正当的理由在宝可梦身上发泄**而已了，这在道德上很难让社会接受。”
“发泄**……”炎天两眼发直，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听什么了。
“宝可梦性恋，好像是这么叫的吧。”明则淡定地拧开瓶盖，喝了一口水:“虽然和同性恋一样是一种特殊性向，也轮不到外人说道什么，但其中男性似乎也能从施虐性质的行为中获得快感，所以只是单纯变态的人也是存在的，当年推行相关法律的时候就被各种宝可梦权益组织来来回回抗议过好几回。”
炎天有点想问你为什么这么懂啊，又有点不敢问。
“考虑到很多种类的宝可梦在野外实际上并不会和同类建立长久的婚姻关系，只在每年的繁殖期结伴育子，待幼崽离巢又各奔东西，婚姻本身就已经违反了这些宝可梦的天性。所以想要和宝可梦结婚其实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要经历漫长又繁琐的审核，这么多年了能成的也没几对。”山神博士叹了口气:“事实上，现在我们谈到的都还算健康向上的关系了。”
炎天:“……”这到底哪里健康向上了，你们考虑一下我幼小的心灵好不好，炎天欲言又止。
“想象不出来？”明看着身旁炎天呆滞的表情，决定给他一点提示:“你有没有想过，金玫瑰将这么多的野生宝可梦存放在那座仓库里，是为了什么？”
“……啊！”炎天这才恍然大悟:“是为了……把它们当做商品售卖出去吗？”
“不太对。”明却摇了摇头:“大量猎捕野生宝可梦，再把它们售卖给自己没有能力捕获宝可梦、又不愿意等领养中心考核的人确实是一种发家致富的捷径，无论联盟怎么严打，宝可梦黑市的存在总是屡禁不止。最近好像连实体都没有了，买家直接在秘密网络上浏览下单，卖家就会将对应的宝可梦快递到买家手中。不过这次的情况跟宝可梦交易应该没有关系。”
“为什么你能这么肯定？”炎天问道，山神博士也将孤疑的眼神投到了明身上，觉得虽然是现役馆主的弟弟，但这小孩懂得也未免太多了一点。
“很简单啊，你也稍微动动脑子好不好。”明虽然察觉到了山神博士眼中的疑虑，却没有在意，因为这确实是一个只需要稍微动动脑子就能想明白的道理:“就好比门口那条狗，你要是在网上看到它的图片，你会想要买它吗？”
炎天闻言与同时抬起头来的燎原略一对视，被那金色兽瞳中迸发而出的凶光吓得一个激灵，疯狂摇头:“不不不，我不会买的，我是守法公民。”
“只是举个例子而已，没让你真的买。”明无语道，习惯性地曲起食指敲了敲桌面:“作为商品出售的宝可梦，最起码也得看上去健康、强壮、漂亮，这样才会有人想买吧？但是在那个仓库的宝可梦却不是这样，被送到中心的宝可梦哪个不是一副伤痕累累、营养不良、半死不活的样子。就仿佛金玫瑰只是把它们关在那里，然后让它们自生自灭。”
“你这么一说……好像确实是这样！”炎天和山神博士这才恍然大悟，然后炎天才追问道:“那金玫瑰为啥要抓这些宝可梦啊？”
“可能是……”明看着面前少年干净明亮的明黄色眼眸，犹豫着要不要把答案说出来。不过他转念一想两年后就是厄魇天灾了，这点抗压能力都没有到时候看到厄魇不得原地自杀啊，于是明只是顿了顿，便继续道:“可能是作为，食材吧。”
炎天:“……”
炎天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是我想的那个食材吗？就是把宝可梦做成食物……然后吃掉……”他说到后面，已经是一副想要呕吐的模样。
自出生起就生活在人类的呵护之下的火丸和杰尼龟也呆若木鸡地看着明，饲料颗粒从小火龙小巧的爪子中滑落，砸在已经所剩无几的饲料碗中，发出一声脆响。与之相比，无论是燎原还是待在精灵球中的千面和疾风，都对这个话题没啥兴趣。
“是你想的那个意思。”明点点头肯定道:“但是事实上，野生宝可梦之间也存在着食物链关系，猫鼬少以小拉达为主食，吼吼鲸一天就能吃下一吨的弱丁鱼，而秃鹰娜在捕猎之余，还会收集猎物的骨骸保护雏鸟的□□。火丸如果生活在野生，肯定也会将疾风这样的小型鸟类宝可梦视作猎物的。”
“……”炎天瑟瑟发抖地回头看向火丸，火丸则疯狂摇头，用尽全身力气来表达我不是我没有。
“嘛，倒也不用过多担心这个，一般来说，被人类收服之后宝可梦之间的捕食关系就会自动转换为共生关系，不仅仅是同属于同一个训练家的宝可梦，就连其他人类饲养的宝可梦也不会被纳入到其的捕猎范围之内——这算是宝可梦的一种天性吧。不过有了饲主之后，一般也不需要宝可梦自己出去捕食就是了。”山神博士用自己渊博的知识安慰炎天道。
“说到这里，山神博士，其实我心里一直有个疑惑，希望您能帮忙解答一下。”明突然望向山神博士，诚恳地问道:“虽然图鉴里写着吼吼鲸每天都要吃上一吨弱丁鱼，但是吼吼鲸本身只有150kg的体重，请问它到底是怎么吃下一吨弱丁鱼的？它是有一个通往异次元的胃吗？”
炎天也随之望向山神博士，眼里闪烁着纯粹的求知欲。
山神博士咳了一声:“这个嘛，你们也知道，图鉴介绍有的时候是有点夸张……”
“然后怪力的图鉴介绍里写着，怪力仅靠一只手臂的力量就可以推动一座山……”
山神博士为开创宝可梦图鉴的老前辈们找着借口:“可能当时的研究员看错了，那应该只是个小土堆吧。”
“而熔岩蜗牛的体表温度在图鉴里甚至高达一万度，太阳的表面温度才不过区区六千度，我觉得熔岩蜗牛不应该待在地面上，它应该坠入地心、烧穿地球。”
山神博士:“……”
山神博士自暴自弃道:“图鉴介绍又不是我写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