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南方的路比米斯西里尔预想的要长,也要复杂得多。
离开那片日益浓郁的黑暗气息侵扰的北方森林,他如同一片无根的浮萍,顺着山脉与河流的走向,一路向南。时光在他沉默的步履间悄然滑过,星辰的位置在头顶缓慢轮转,太阳升起又落下,不知重复了多少个轮回。他见证了森林形态的渐变——北方的针叶林逐渐被更多样的阔叶林木取代,气候也变得更加湿润温和。
他并非漫无目的。旅途中,他保持着警惕,也带着一种学者般的观察心态。他看到了更多精灵活动的痕迹——不是当初湖畔那些懵懂的精灵,而是更加成熟,似乎已建立起某种秩序与文化的群体。他们穿着更精致的衣物,佩戴着武器,在林间巡逻,或是在一些地势险要之处建立哨所。
一次,在一片白桦林边缘,他遇到了一位落单的年轻精灵战士。那精灵显然经验不足,被一小群奥克围困在一处岩石角落,银色的盔甲上已染了血,握剑的手微微颤抖,俊美的脸上带着决绝,却难掩一丝慌乱。
米斯西里尔隐在林中,静静观察了片刻。他本可以悄然离去,这年轻的精灵并非全无反抗之力,只是经验欠缺。但看着那精灵眼中不屈的光芒,以及奥克们残忍的狞笑,他终究还是无法视而不见。
他轻轻抬了抬手。林中忽然刮起一阵怪风,卷起地上的落叶与尘土,迷住了奥克的眼睛。同时,几根看似自然垂落的坚韧藤蔓如同活蛇般窜出,精准地缠住了几个试图从背后偷袭的奥克的脚踝,将它们猛地拽倒。
年轻的精灵战士虽感诧异,却抓住了这转瞬即逝的机会。他低喝一声,剑光闪动,精准地刺穿了因混乱而露出破绽的奥克头领的喉咙。首领毙命后,剩下的奥克顿时失去了斗志,怪叫着四散逃入密林。
精灵战士喘息着,持剑警惕地环顾四周,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与深深的困惑。他朝着空无一人的林地,用清越的精灵语高声道:“不知是哪位阁下出手相助?感激不尽!”
风中只有树叶的沙沙声,米斯西里尔早已悄然远遁。他无意接受感谢,更不想过早地进入这些精灵的视线。
继续南行,他逐渐接近了一片被奇异力量笼罩的区域。那是一片广袤的森林,从外部看去,林木似乎与其他地方并无二致,但当他试图以魔力感知时,却感到一股柔和却无比坚韧的屏障,如同轻纱围拢着森林一般。屏障内的一切都显得朦胧而静谧,仿佛与现实世界隔着一层流动的薄纱。
“多么强大的结界。”米斯西里尔驻足,眼中流露出兴趣与惊叹,“并非单纯的防御,更带有隐匿和迷惑的作用,甚至带有某种沉睡的意志。如此精妙的力量编织,绝非寻常精灵所能为。”
他意识到,这结界之内必然隐藏着一个与世隔绝的精灵王国。他不愿贸然闯入,惊扰此地的主人,更不愿自己的存在引来不必要的关注。他只是在森林外围徘徊了数日,仔细感受着那力量的流动与韵律,如同欣赏一件绝世的艺术品。
“布瑞希尔森林也非理想的安居之所。”他轻声自语,带着一丝遗憾,再次转身,选择了更南方的土地。
旅途的孤寂缠绕着他的心。他习惯了沉默,但并非享受孤独。直到某一天,他在一条溪流边,再次看到了那些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人类。
他们似乎是一个小型的迁徙队伍,男女老少皆有,衣着简朴,面带风霜,但眼中闪烁着坚韧的光芒。他们正在溪边取水、歇脚,孩子们在浅滩边嬉戏,发出稚嫩而充满活力的笑声。
看到他们,米斯西里尔沉寂已久的心湖竟微微泛起了一丝涟漪,暖意悄然弥漫。并非因为他们是需要庇护的弱者,而是因为——他们和他一样是人类。在这片广袤而陌生的土地上,他终于不再是唯一的异类了。这片土地终于有了和他流淌着相似血脉的生灵。
他依旧遵循着自己的原则。若看到人类或精灵的小队被难以抗衡的邪恶力量追击,或是被诡异的迷雾困住,他会在暗处悄然出手,用最不起眼的方式化解危机——或许是几丛突然变得异常坚韧的荆棘绊倒了追兵,或许是一阵恰到好处的清风吹散了迷雾。
而如果那些精灵或人类战士自己就能凭借勇气与武艺解决麻烦,他便会如同从未出现过一般,静静离开,不留一丝痕迹。
最终米斯西里尔在布瑞希尔森林以南很远的地方,找到了一处理想的居所。那是一个隐蔽的山谷,入口被瀑布和茂密的藤萝遮掩,谷内温暖湿润,有一眼清澈的温泉和一小片肥沃的土地。他运用魔法和自然材料,将一处岩壁下的洞穴改造成了舒适而隐蔽的住所,与周围环境完美地融为一体。
日子似乎又回到了最初的平静。他大部分时间依旧沉浸在贤者之门中汲取知识,研究各个世界的奥秘,偶尔外出巡视,帮助遇到困难的人类或精灵。
但孤独总在不经意间啃噬着他。有时他会从深度的研习中醒来,面对着空荡荡的洞穴,只有水珠滴落在岩石上的单调声响相伴。那种万籁俱寂,唯有自己心跳声的感觉,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独感。
他也曾尝试过打破这种隔阂。在贤者之门浩瀚的藏书中,他确实找到了关于精灵语言记载。那些优美的文字对他而言并不算太难理解,他甚至能对照着书籍,读出一些简单的词汇和句子。
“Aiya……问候……Elen síla lúmenn' omentielvo……一颗星辰闪耀在我们相遇的时刻……”他对着空无一人的洞穴,尝试着发出那些古老而优美的音节。声音在石壁间回荡,显得格外生涩和孤单。
然而没有对话的练习,没有活生生的语言环境,学习变得异常艰难和无趣。他常常是学了一阵,便无奈地将那本厚重的精灵语典籍合上,轻轻放在一旁。
他望着洞外流淌的瀑布水帘,低声叹息。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渴望,随即又被惯有的沉静所掩盖。他摇了摇头,身影重新没入洞穴的阴影深处,继续那场与无尽知识和永恒孤独为伴的漫长征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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