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轻而细碎的脚步声在自古沉寂不知多少个纪元的殿堂内回响,无穷高远的穹顶下悬挂着一张张巨大到令人呼吸凝滞的织锦,那是掌管纺织的维丽与她的不眠不休的迈雅创造的奇观。费莱赫托自幼在继承了塞林迪之名的姨母身边长大,对纺织的针法也颇有了解,可这些绘制了比昆迪的苏醒更加久远的巨灯纪元的挂毯,在不染尘埃的光洁地面上逶迤。费莱赫托凑近了看,呼吸扑打在织锦上,唤醒那些沉默的岁月,有窸窸窣窣的语言在交谈:起初,伊露维塔创造一亚……

看不出针眼缝隙也摸不出厚度的织锦在无源的微风中摇摆,轻轻抚摸年轻埃尔达的身体,费雅纳罗的幼子不禁蹒跚向前走去,在这足以敬畏的可怖历史面前,他重新化为婴孩,向着万物起源的奇点前进,有细微而古奥的声音呼唤他的灵。

忽然,费莱赫托的视野中出现一道身影,一道颀长的女性背影,她穿着高贵的礼服,浅银的长发如瀑布倾泻而下,她听见了小精灵的脚步声,于是转过身来。

“你是谁家的孩子?为何会来到此地?”女人的双目深邃,与她对视者难免被洞见内心。费莱赫托身形尚矮小,未能望进那双悲伤的眼,他听见女人模糊而轻柔的嗓音,不自觉间竟泪如雨下:“我是,我是曼雅芬威·费莱赫托,是库茹芬威·费雅纳罗之子,我父是诺多族的芬威王的儿子。”

女人沉默了很久,在费莱赫托手忙脚乱地拭去脸上的水痕的同时,有同样晶莹的泪水从面纱内淌下。她从费莱赫托的身侧离去,“费雅纳罗之子,你要从你来处离去,若再向前走,便不是薇瑞的居所。”

她的裙摆消失在她所警示的前方,被垂下的纯色黑幔吞噬。费莱赫托茫然无措地抬起头,向四周望去,在方才的迷狂状态下,他已经走出太远,四周的织锦空白不置一物,仿佛在等待着编织者的眷顾。年幼的埃尔达不知为何不觉害怕,因他重新看向那位神秘的夫人先前伫立的地方。

那是唯一一块被织就的挂毯,费莱赫托从那繁复的针法中能够模糊辨认出弥尔维尔的些许特色,却更显得古朴而动人。然而小塞林迪今日方才首次拜访薇瑞的殿堂,这幅织锦完成已久,画面中心躺卧在石台之上的女人面色红润,五官却模糊不清,显然已死去多时。女人怀中升腾起一团金红的火焰,照亮了因死亡而晦暗不明的画面,一个戴着冠冕的男人用手触碰火焰,他的另一只手紧紧搂着死者冰冷的肩膀,那团火焰便落在他的手中。

费莱赫托认得那戴王冠者,那娶了新妻的未亡人,那在夏日的宫廷中哈哈大笑,跃入池中与最小的孙子嬉戏的男人,诺多族的君王,他的祖父。

离去的女人为何要在记录维林诺无人不知的永生者之死的织锦前久久伫立?费莱赫托的银发垂落在脸旁,他拨开那张记录他父亲诞生的挂毯,向着那扇覆盖着纯色黑幔的门走去。

门后一无所有,唯有狭长的甬道,寒冷的风呼啸着涌来,将小埃尔达的衣袍吹得鼓起。长长的廊道连同那门一样,没有装饰,并无他色,费莱赫托不觉寒冷,他灵魂里的火焰流动,浸染四肢使其不至于僵硬。他沿着那条长路摸索着前进,他要找到那个银色头发的女人,然后亲口替父亲传达对弥瑞尔王后的思念。

“止步,后来者。”一道朦胧的人形阻挡在他面前,费莱赫托抬起头,那迈雅伸出苍白的手指,从他覆盖住头面的轻纱中撕下一缕深灰雾气,“跟着我的信物离去,回到薇瑞大人的居所。”

费莱赫托没有因为对方冷冰冰的态度而生气或惶恐,他只是凝视着那团变化不定的东西,生平第一次感到好奇:“您是曼督斯殿堂的守卫吗?”迈雅没有说话,于是小埃尔达自顾自说了下去,“那么,我的祖母就在前方,你不可阻拦我。”

迈雅的身形忽然凝聚成实体,他面无表情地伸出手,很明显打算将费莱赫托直接丢出去。聪明的小精灵这时候就会靠着年纪和身形的优势,逃避迈雅的铁钳大手,然而埃努究竟是拥力的一族,几个呼吸间,费莱赫托就被堵住了嘴捆好,只剩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愤怒地瞪着迈雅。

就在此时,自高远的宝座上传来一道更加威严可怖的命令:“阿瓦海洛,将库茹芬威之子带来,他踏入我的殿堂,就不能如此轻易离开。”

又有细微的女声响起,不待辨清就沉沉隐去。被唤作阿瓦海洛的迈雅低下头,和脚边挣扎扭动不止的小精灵大眼瞪小眼,最终只能叹了一口气,将那束缚解开,化作一件小小的斗篷,遮蔽住费莱赫托的生者气息。恢复了自由的费莱赫托文静而乖巧地卧在迈雅怀里,任由他如同一阵风一般将自己带到大能者的座前。

“伟大的Mandost?之主,维拉中的审判者,曼雅芬威·费莱赫托,库茹芬威之子向您致敬。”诺多第一家族的小王子在一瞬间展现出良好的王室教养,大大方方地行了一个挑不出错的礼仪。阿瓦海洛注意到方才听见打斗声的同事们都悄悄竖起耳朵,谴责的目光投射在他身上,不禁一阵头皮发麻。

“问候汝安,曼雅芬威,先前曾有多人警告于你,不可随意进入亡者的殿堂,为何你依旧来此?”

费莱赫托偷偷抬起隐藏在斗篷下的眼睛,看见王座上端坐着一道宏伟的身影,那是维拉纳牟选取的形体之一,可畏可怖,曾监管堕落者整整三个纪元。审判者从他的王座上起身,俯身望向他脚边的砂砾,那辨认不清五官的面孔上,有一双金瞳自上而下贯穿直至费莱赫托的心底,带来凛冽的寒意,令小埃尔达声线颤抖不已。

“您曾经告知伊露维塔的儿女,凡逝去的昆迪,不可与活人同居,因此你在北方开辟亡者的居所。我又听闻,在埃尔达中,一个男子不可有两个妻子,因此那薨逝的王后不能回返她的族人当中。”费莱赫托忍着不适与纳牟对视,维拉那双刺目的金瞳内并无因发话者过于年幼而产生的轻视,而是于无形中鼓励着,鼓励年轻者继续申辩,“但做儿子的怎可忘记母亲?得了生命的生灵怎可忘记他肉身的赋予生命者?弥瑞尔王后不能前往提力安,与她的儿子同在,但我愿意代替我的父亲,将他的母亲的教诲传达到他的耳边,令费雅纳罗的火焰不至于灼伤他的生命。我既然见到了她,那我必然要做这事,万望您的谅解。”

费莱赫托的手指在斗篷下绞作一团,他有些紧张,费雅纳罗最近一直在紧锣密鼓地研究一种新型合成材料,以至于费莱赫托都没有机会向父亲请教雄辩的技巧。他不能确定纳牟听了是否会发怒,他会被扣押在亡者的殿堂吗?毕竟他确实违反了禁诫。

小埃尔达的耳朵一动,听见自王座上传来的低沉笑意,大能者曼督斯的笑声足以震动整座由奥力打造的坚固堡垒。

“你很有勇气,曼雅芬威,但或许是你的年龄说服了我,你可以去见弥瑞尔,仅此一次。”

费莱赫托开心地行礼告退,蹬蹬蹬跑出去几步,又转过身,眼巴巴地望向纳牟:“曼督斯大人,我以后还能来您这里吗?我的外祖父追随奥力,我的一位兄长追随欧洛米,他们都能留在维拉的身边效力,我也想……”

“我会用我的努力打动您的!”弥瑞尔执拗的子孙迎向纳牟饶有兴趣的视线,话语掷地有声。他的话语在漫无边际的空旷大厅内传出去很远,所有的迈雅都屏息凝神,等待着曼督斯的判言。

长久的沉默之后,大能者重新看向台下眼巴巴仰视着他的孩子,声音不禁带上奇异的温度:“你尚且年幼,不能长久地在我的居所停留。但是,罗瑞恩的花园会为你敞开,十五个维拉年之后,阿瓦海洛会将你带回此处。”

被点名的迈雅低头看了一眼兴奋不已的小精灵,完全想象不出这颗小脑瓜里到底在想些什么,算了,弥瑞尔一脉从来不缺少奇思妙想,一个好迈雅不要试图去探究他们的古怪想法。

纳牟又点了一名选择了女性形体的迈雅作为费莱赫托的向导,她与弥瑞尔相识,她苍白的手指牵住费莱赫托的手,将他领到弥瑞尔休憩的地方,那儿光线暗淡,至少对于双圣树时期诞生的小精灵来说确实如此。费安图瑞们的权柄在一定程度上重合,昆迪的死亡是长久恒定的沉眠,而在曼督斯之内,有着相似梦境的人们群聚一处,弥瑞尔自然不例外。早逝的诺多王后对她高贵的头衔不甚在意,比起丈夫,她更满意于在中洲歌唱与纺织的岁月,费莱赫托找到她时,弥瑞尔正坐在一棵根须虬结的树下,将洁白的双足伸进倒映着星光的湖泊中,口中吟唱着一首起伏更迭,无词无韵的歌谣。

她看见费莱赫托走近她,不禁吃了一惊,迈雅朝她微微颔首,随即消隐离去,将空间留给这对祖孙。

“祖母……”她最小的孙子有着一头和她相仿的浅色银发,仰起脸濡慕地看向亡逝的血亲时,那双和她的独子一模一样的眼睛澄澈而干净。

弥瑞尔王后颤抖着放下手中的织针,她激荡的内心早已将她两百年里刻意维持的宁静破坏殆尽,她比她想象的更爱她的独子,也爱着她那些未曾谋面的孙子们。纵然她不再拥有回返生者世界的意愿,可那是她的孩子们!

弥瑞尔弯下腰,将小孙子紧紧抱在怀里。

费莱赫托抓紧时间,将他的父亲的事迹与对家人的温情一一讲述,又列举他爱着的强壮又慈爱的母亲,以及七个哥哥。讲到弥尔维尔·塞林迪的时候弥瑞尔不禁笑了起来:“我记得,她出生的时候我还抱过她呢。”在小孙子热烈的目光中,她语速飞快地补充道,“看来她如今当真不负塞林迪之名。”

小埃尔达注意到祖母搂着他的双臂不断抖动,弥瑞尔用连被双圣树洗涤过的视线都来不及捕捉的速度,编织着一块长长的作品。那本来是一匹素绢,被弥瑞尔裁开,又添上了许多费莱赫托前所未见的古老符号,在萨拉提字母创造之前,埃尔达们就用这些符号传递话语。

弥瑞尔落下最后一针,女性迈雅的身形再次浮现,王后向她微微颔首,然后将这条长长的织锦缠绕在费莱赫托的脖颈。她再次弯下腰,亲吻孙子的额头,留下一个温柔至极的祝福。

*本章节设定:

薇瑞居所和曼督斯殿堂相邻,内部构造设计均为私设。

阿瓦海洛:原创配角,纳牟手底下的万年打工迈雅,那名女性迈雅是他的妻子,在下一章中会出现名字(主要是还没想好)。

有关弥瑞尔不会写字的问题,这真不是她文盲,儒米尔在双树纪元1179年创造萨拉提字母,那时候弥瑞尔已经去世九年了。而奇尔斯字母诞生于中洲,某个版本中是在1300年才被戴隆草创出来,弥瑞尔自然不可能知道了,当然后来随着死精越来越多她还是会学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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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3章

[精灵宝钻|中土]费尔莱诺的生平与谎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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