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你第一次喝酒,只能尝尝味,海迪恩叔叔吹的牛你不能全信,他私底下跟我说过你哥当初第一次跟着他出海,喝了酒之后趴在船舷边上吐得天昏地暗,差点被乌妮拖下去教训一顿。”

法尔玛瑞的酒窖位于岛中心的地下,这里的海岩从未沐浴过双圣树的温暖与光辉,黑暗,寒冷,能够使酿成的美酒经年累月不至于腐坏。哈珀尔和费莱赫托在下船前就从船上取来了两条厚厚的毛绒斗篷,费莱赫托的嘴唇冻得有些发白,精神却愈发抖擞。他笑眯眯地回应:“好哇,我可要告诉卡诺哥哥。”

哈珀尔无奈地摇摇头:“伊露维塔在上,你可饶了我叔吧,这事儿玛卡劳瑞早就知道。”说着,他从酒桶中舀出一勺琥珀色的醇酒,倒进一个细口双耳的立式陶壶中,又从另一个桶里倒出一些原装的果汁,盛在琉璃杯里,从陶壶中接了一汤匙酒液,拌在果汁里。整个杯子浸在一旁的水池中,由寒冷的海水保持冰鲜。他紧接着往墙边剩下的陶壶中倒入等量的酒,各加入四分之一加仑的淡水稀释。

费莱赫托早已忍不住从门口的橱柜里摸了一根芦苇管,一点一点嘬着添加了酒精的果汁,看见哈珀尔忙上忙下,忍不住出声问道:“为什么要往酒里掺水呢?这里有这么多酒,哪怕我们偷喝一点也完全不会被你祖父发现。”

“这你就不知道了,我们法尔玛瑞们酿造的水手之酒是出远海时保持体温用的,烈度之高根本不应当作为宴饮用酒,可偏偏大家都好这口,祖父也不能让参与庆典的埃尔达全都喝得醉醺醺的,那还像什么样子……啊——曼雅!!”

两个哈珀尔抬起头,两个哈珀尔大惊失色,两个哈珀尔冲了过来。费莱赫托睁圆了眼睛,似乎想不明白为什么好友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视野下方,哈珀尔眼睁睁地看着新交的诺多朋友以一个倒栽葱的姿势向后面的水池扑去。

“真是够了。”千钧一发之际,一只大手拎着费莱赫托的后颈,将迷迷瞪瞪的小诺多提了起来。海迪恩又转向侄子,痛心疾首地训斥道:“像你和费莱赫托这个年纪的小精灵,不能喝这么烈的酒,我记得我和你说过不止一遍。”

哈珀尔强烈抗议,表示就算是亲叔叔也不能凭空污人清白,海迪恩不信,又拿了费莱赫托的杯底去闻了闻,不觉失笑:“这孩子,和他哥一样酒量浅,一会儿回去的时候你给他喝点醒酒的药剂,否则错过庆典也太可惜了。”

几个肌肉强壮的法尔玛瑞水手说说笑笑地走了过去,接过哈珀尔生疏而效率低下的工作,他们看见费莱赫托被酒精熏红的面颊,忍不住善意地笑了起来。小埃尔达趴在酒窖门口的长凳上,漫天星辉倒映在他的眼底,不知不觉间竟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已经重新躺在了船舱,哈珀尔怕他冻着,拿羊绒的厚毯子给他从下巴盖到脚,就像泡在温水中一样舒服。费莱赫托在毯子里打了个滚,裹成一个团子,从船舱里一下跑到了甲板上。这艘运酒船比他们刚刚偷偷摸摸过来时坐的那艘宽敞不少,两个法尔玛瑞水手在船尾用桨一下一下拨着乌黑的水面,海迪恩和哈珀尔坐在船头,虚虚地把着舵。费莱赫托噔噔噔跑过去,挤到哈珀尔身边。

“哎?”年轻的法尔玛瑞精灵显然有些意外,“你醒得好快。”

“毕竟你只加了一汤匙酒,要是这就一睡不醒也太丢人了。”费莱赫托笑眯眯地伸出手,在哈珀尔后腰上掐住一块软肉,反方向拧了三百六十度。

“嗷!”哈珀尔夸张地跳了起来,白船登时左右摇摆了一下子,引来船尾水手不满的咕哝。

海迪恩固定好舵,长臂一舒,一左一右地把两只年轻埃尔达倒提着夹在腋下。费莱赫托和哈珀尔还在海迪恩背后你一下我一下地打闹着,男孩间的友谊来得就是这么不讲道理。嬉戏了一阵子之后,两只小埃尔达都有些累了,费莱赫托翻了个身,把腿压在哈珀尔的肚子上。哈珀尔推了推他,费莱赫托顺势又翻了回去,趴在甲板上,倒映在那双灰眼睛当中的是一望无际的乌黑洋面,波涛翻滚,细小的水珠凝结成灰白的迷雾,阻挡望向海平面的视线。

忽然有强烈的好奇驱使费莱赫托张开唇:“哈珀尔,你说贝烈盖尔海对面是什么?”

“显而易见,是伟大旅程的起点,星辰笼罩的土地。”哈珀尔躺在另一侧的甲板上,报复性地把腿搁在了好友的后背。

费莱赫托依旧出神地望着遥远不可及的海岸,他又问:“凡雅、诺多不曾熟悉船只的建设,可有法尔玛瑞曾回返我们的祖先苏醒的那片土地?”

这下哈珀尔可答不上来了,他茫然地扭头求助小叔叔的场外援助,海迪恩也不禁讶异:“为什么要想着回去呢?在目睹双圣树的光辉后,中洲的星光变得黯淡,谁能不向往星辰的源头泰尔佩瑞安?”他想了又想,补充道,“当然,泰勒瑞的水手最远抵达托尔艾瑞西亚岛,就是乌欧牟大人曾牵引我们从中洲的海岸前往阿门洲的岛屿。”

海迪恩看见年幼的费诺里安的眉头一点一点皱了起来,诺多王子几乎是瞬间找出了他话语中的漏洞:“可您父亲的长兄,埃尔威大人,我可不会记错,儒米尔大师在写给小精灵的故事书中提到了当初被选为使者的三位昆迪,其中就有埃尔威大人。他曾目睹双圣树的荣光,但我从未在维林诺见过,或听说过他,毫无疑问他回到了中洲,并且留在了那里。”

海迪恩一怔,随后哈哈大笑,他弯下腰,用粗糙的大手摸了摸费莱赫托的头顶:“你真是个特别的诺多,不过你的父亲是费雅纳罗,那倒也不奇怪。有关我的伯父的经历,那就是个更长的故事了,乌妮和欧西有时会随着洋流前往中洲的海岸,为我们带来大洋彼岸的同胞的只言片语,只不过我们现在快进港了,等到你下次来澳阔隆迪,我将把这一切都讲给你听。”

“还有我,我也要听!”被忽视已久的哈珀尔高高举起自己的手臂,试图在小叔叔和好友之间彰显存在感。费莱赫托笑着去抓他的胳膊,两人又一次扭成一团。

“等我长大,等我可以像我的atar和哥哥们一样出门远行,总有一天我会踏上那片土地。”费莱赫托若有所感,支起上半身向后看去,自遥不可及的贝烈盖尔海另一侧吹拂来一阵寒冽的水汽,鼓动费莱赫托银白的长发在空中翻卷。海面下传来一声模糊的轰鸣,那是来自明日之后的大乐章的和鸣。

玛卡劳瑞那口富有穿透力的金嗓子代替明登·埃尔达冽瓦成为指引取酒船归港的灯塔,伴随着酒精饮料的登场,庆典的气氛愈发高涨。一些法尔玛瑞宫廷乐手组成的歌队登场,唱起一首轻松诙谐的通俗喜剧开幕曲,这些精灵中有不少是玛卡劳瑞带出来的学生,今年的澳阔隆迪丰收庆典就是他们的毕业季,费莱赫托倒了一杯酒,端去给退到沙滩上的二哥。

金嗓子方才唱了许久,又炫了好几个高难度唱技,在休息区扯松了前襟,将略带凌乱的长发一把捋到脑后。他接过费莱赫托递过来的饮料,带着红晕的热腾腾面颊上,一双灰眼睛炯炯有神。

“那边那个女孩子,她似乎在乐谱记载的和弦大调基础上降了两个调。”费莱赫托靠在哥哥身边,自知酒量感人的小精灵只能靠把二哥短披肩上的流苏打了一个又一个死结来打发时间。

玛卡劳瑞恍若未觉,他轻轻摇晃着酒杯,用脚底打着拍子:“她是我带过最有想法的学生,这不是什么坏事,至少她的改编相当不错,很符合她的音色。”酒色上脸,玛卡劳瑞维持着一个微妙的笑意,偏过头看向费莱赫托,“曼雅,你真不想做我的学生?”

费莱赫托盯着二哥因着微醺而泛红的鼻尖,呲溜一下滑到地上:“谁说我不想学习音律的,要学就要学最宏伟的乐章啊!”

诺多最伟大的歌者挑起眉,双手环抱胸前,大有“你要是不说清楚我就要你好看”的架势。费莱赫托故作老成地叹了一口气,深知和醉鬼讲不明白道理,于是省去一些华丽的辞藻,直截了当地解释道:“等我再大一点,我要去审判者的殿堂,大能者曼督斯曾在伊露维塔座前编纂阿尔达大乐章的曲谱,众维拉当中除却曼威·苏利牟之外,当属他的双眼最能将命运的音符捕捉。我要去追随他,就像提耶科莫哥哥在埃尔达隆的鞍前马后一样。”

玛卡劳瑞久久地望着弟弟,在一瞬间,他的眼瞳锐利如同其父,不过眨眼之后,他放下酒杯,脱去被费莱赫托弄得乱糟糟的短披肩,他拍了拍弟弟的肩膀,大步迈入人群。

此时法尔玛瑞们在沙滩上点起了篝火,火之魂魄的次子在火焰的摇曳之中扬臂起舞,费莱赫托看见海迪恩、哈珀尔,以及他认识的其他泰勒瑞精灵们在欢快的海螺号声与密集的鼓点中舞蹈。忽然间乐声一转,如潺潺的溪水流淌在遍地宝石的光辉间,一道白裙倩影踏着轻快的步伐穿过人群,在她身后是一个英俊的法尔玛瑞青年,他们的同胞笑着为他们让出一小片空地,有好事者发出善意的起哄。拉内丝一向爽朗,却也在此时露出羞怯的神情,倏地一下投入了未婚夫的怀抱,伴随着青年将一串珍珠与海蚌点缀的花冠戴在妻子的头顶,连同欧尔威王,以及他的亲族在内的所有人欢呼雀跃,为这对新人献上诚挚的祝福。

费莱赫托把巴掌都拍红了,不久之前和二哥的小小争执所带来的难以言明的模糊预感迅速地被抛之脑后,被狂欢的气氛所感染的兴奋如同先前在酒窖中品尝到的美酒,令费莱赫托陷入轻微的晕眩。馨甜的夜风凉滋滋地流入他的肺腑,费莱赫托仰起头,泰尔佩瑞安的露水从天降下,轻柔地没入他光洁的额头。

他闭上眼。

[精灵宝钻|中土]费尔莱诺的生平与谎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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