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最像夜行动物的时刻,其实是在清晨。当天帷重开,光亮顺窗攀入房内时,熟睡人的第一反应,总是往最黑暗的角落躲,枕头下,被褥中,或是另一个人的胸膛。
窗外是山林同农野,无人打扰,莫妮卡不知道自己躲了有多久。她伏靠在最最软热的靠枕上,侧耳可闻的心跳,是最有效的助眠曲。她醒了,十二却似乎还在睡着,枕在莫妮卡颈下的手臂回捧住她的头,原本安抚小腹的那只手也扣着后腰,紧紧锁住,不留半点缝隙。
不算太舒服的姿势,可莫妮卡却是真真切切地睡熟在令人窒息的安全感中。
十二少很贪靓,无论白夜清晨都好将自己打理得干净帅气,白背心只散发出清洁过的皂香,和一点惯用发胶的淡香。莫妮卡略微抬起眼皮,见十二闭目,仍然睡得很熟。湛亮的眼珠一旦躲起来,棱角分明的睡颜也会显得无害几分,让人忍不住想要亲近。
可是手脚都勾缠在一起,还可以怎么更亲近呢?
莫妮卡从胸肌中仰头,用嘴唇轻轻碰了碰近在咫尺的喉结,口感并没有看上去来得好。
后腰上的手骤然发力,十二睁开一侧眼皮,像是做了个wink:“捉到啦!色女偷吃睡美男。”
显然十二也是刚刚醒来,声音沙哑,鼻音却格外玩味。莫妮卡被抓了个现行,也不好狡辩,只低头用手推人,却被一个滚身圈得更实:“莫妮卡,再亲一口咯。”
“……不要啦。”莫妮卡才不想轻易遂他意,不然十二怕是一整日嘴角都要翘上天。
十二撇了撇嘴,哀怨起来:“负心女,我被你睡一整晚,你就这样对我?”
“喂,你不要乱讲话!”
莫妮卡作势要打,还没碰到十二就听他哎哟哟地叫:“我手臂好酸呀,人肉靠枕,还说不是你睡的?你要对我负责!”
日上三竿,同来的马仔也陆陆续续在起,莫妮卡听到动静,生怕十二闹来人,伸手捂住了他的嘴,但那两片嘴唇却还在不停地张合:“想清楚,你真的不亲我?”
莫妮卡斩钉截铁:“No!”
下一秒,被子兜头罩下,将莫妮卡重新卷入黑暗中。
她刚在十二怀中找到空间翻身,想要拉开被单,却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又轻又得意的笑:“你不亲我,我就亲你,就从……这里开始。”
比起从正面突围,大猫们更喜欢从背后偷袭,因为一旦掌控住猎物的后背,就可以咬住后颈肉,带回到洞穴之中。
莫妮卡当然也可以反抗,但十二却乐见其成。
起伏的灰色被单下,虎头的轮廓由上而下,顺着一条主脊骨的脉络游走,无忌又霸道。
莫妮卡还是没有出声,她又在忍了,这可不是一个好习惯。十二心中暗暗发誓:没关系,我会帮你戒掉的。
总而言之,这是一个被无限延长的早晨。
从北区回到庙街,直到晚饭时分,莫妮卡才听说信一从昨天起就打了好几个电话来。她撇头看向十二少故作无辜的大眼睛,脊椎上的触感又开始发麻。
莫妮卡没再多说什么,只是等到吃完饭,就去给信一回电。
没有人接,半小时后,才回有消息过来。信一只是解释为什么没接电话,简单关心几句。除此以外,没多问任何事,甚至连莫妮卡什么时候回城寨也没问。
他也没有来过庙街,只是在bp机响过,隔上一个多钟头以后,才通过接线员传递回应。
两个世界因为莫妮卡的离开短暂分开,又被往来的消息串联在一起。信一不再谈公事,毕竟这样的模式下,能传递的内容实在有限。
然而就是这样几句简单的“我做了什么”,“你好不好”,竟真的让莫妮卡起了些若有似无的牵挂。
三天之后,两个人才算通了莫妮卡来庙街以后的第一个电话。
彼时莫妮卡刚洗过澡,屋内只她一个人,本是空旷寂寥,直到拿起听筒后,这样的感觉才被冲淡。
“喂?”信一声音徐缓从容,传到莫妮卡耳中时已有些失真:“大小姐,我历经千辛万苦,终于接通你电话,有没有奖励给我?”
莫妮卡竖着头,被逗得一笑:“大管家贵人事忙,还记得联络我,我好感动,奖励嘛……sorry啊,我这个月薪水还没发,下次再议啦。”
“喂,你都哭穷,世界没救啦。”
接着又斗了几句嘴,莫妮卡还是觉得自己应该正式同信一解释前几天失联的事:“那天庙街搞团建,tiger哥带我们去北区山里玩,山里嘛,信号差,所以没回电话,万万没想到,到今天才同你通电话。”
信一戳按计算器的手骤然一停,深藏了好几日的那点闷气也蒸发的一干二净。莫妮卡肯主动解释,就说明,她还是在意自己的。
信一仍旧将声音压得如常,却阻不住笑:“月末啦,你知不知道这对一个账房来说意味着什么?我还要照顾四仔,两头奔波,很忙的,”接着,信一又话锋一转:“你们却在搞团建,这么爽,等我忙完,我也建议大佬搞一次,松松筋骨,庙街福利好,城寨也要跟上,就去……南丫岛,好不好?”
“南丫岛?好呀,适当relax有助身心健康。”莫妮卡放下梳子,用手绞着电话线:“什么时候去?”
与此同时,信一也捻住卷毛发梢:“我想想……不到两个月就过春节,到时要提前准备,城寨过年,要搞居民集会,要给各家代表、老、孤、幼挨家挨户送礼……哦对,今年还要大比。好忙的,要去就得提前。”
信一一件件地同莫妮卡列举城寨里的琐碎事务,莫妮卡也听得很耐心,时不时接句话,将可能会结束的话题延续下去。信一是真的很喜欢城寨,尽管那些话听上去像是在抱怨繁忙,但无论是谁的事,他都记得清清楚楚,就好像,那本就是他该做的。
原来这就是煲电话粥。听筒里时不时传来的杂音像是滚涨后的气泡,将相隔甚远的两个人温煮在一起。
“对了,你还不知道大比吧?”
“我知道,”莫妮卡回答:“十二有讲过,关公新年公祭,各家势力要争个烧头香的机会,今年,还要比武斗。”
……可恶的十二,竟然抢我话说!信一再次默读忍字诀,然后道:“嗯,今年我同十二都会上场。”
“想也知道,”莫妮卡开玩笑道:“总不好叫一班老阿叔在台上打来打去,小心被投诉到SWD哦。”
“喂,你别乱讲啦,小心我告诉大佬。”信一口头制止,自己早已是乐不可支:“你……希望谁赢?”
莫妮卡不答,反问道:“你呢?”
“我这样说,不知道你信不信。”信一沉默一阵,耸了耸肩道:“其实,谁当winner,I don't care,只要自己人都开心,就皆大欢喜啦。”
这是信一的心里话。
作为头马,如果大佬的意愿是要他争得头名,那么他无论如何也会去做;作为情人,如果莫妮卡希望他赢,他也会为此拼尽全力。但就信一个人而言,他对于输赢强弱,其实没有那么强的**。权力与武力只是维持眼下安稳生活的手段,比起争斗,当然还是开心好玩才最重要。
“我相信,因为蓝信一,就是这样的人。”
还有什么比有个懂他的人更重要的呢?信一眼中尽是温暖,如果莫妮卡此时就在眼前,他一定会给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我有个,可以让所有人都开心的计划,你要不要加入?”电话那头,莫妮卡鬼马一笑,循循引诱。
“做什么?你要搞事?”信一眉心一跳:“哇,小姐,这是全香港□□之间最盛大的活动,我劝你三思啊。”
“不是搞事,是搞人。”莫妮卡卖了个关子:“电话里讲不清楚,等我返城寨,同你慢慢讲。”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信一很想这样问,却仍旧不忘他的策略,欲擒故纵。有些话说得太明,就不够抓心,他希望是莫妮卡主动地、迫不及待地回到他身边,而不是自己迫着她这样做。
信一将引诱的话饵用近似于说故事的腔调抛出,夸张,却又松弛:“好,我从现在就开始撕日历、读手表。每天,每钟头、每分、每秒……盼星星,盼月亮,都等大小姐come back咯。”
“少来,”莫妮卡果然被逗笑:“你一天到晚,哪有这么没事做。”
“没事做,就不可以打电话给你?”信一的反问理直气壮,却无端蛊惑人心。
莫妮卡似是哑口,沉默好一阵,才回答:“当然OK,信少财大气粗,电话公司有你这么豪横的大客户,脸都笑烂了。”
“不过,我的确有一件好重要的事,现在要跟你说。”
信一忽然正经,莫妮卡也忍不住坐直了身子:“什么事?”
“你的声音,真的好好听。”
沉默后,连串的忙音刺向信一的耳膜,他却欢愉地笑出声来,时不时握拳捶桌,又发出几声吗喽般的吼叫。等到笑够了,才又给莫妮卡拨回去,电话响过好一阵,莫妮卡才再次接通。
莫妮卡的语调在不耐之中,又缠着几丝羞恼:“蓝信一,你最好真的有事。”
“我从前不知道,提子他们拍拖,为什么那么喜欢煲电话粥,明明下楼走几步就可以见到,”信一真心感慨:“我现在才发现,原来通电话真的好奇妙,明明你离我那么远,可就像是贴到我耳边说话一样近。”
唯一的缺点就是触碰不到,只有靠想象与思念,描绘对方的模样。如果这就是信一想要的,莫妮卡只能说,他还蛮成功的,成功地让自己想他了。
“所以,你是想远,还是想近呢?”莫妮卡问道。
“我想你。”
从此时开始,直到莫妮卡离开,庙街堂口的电话费激增。
虽说不是个大数目,仍然惹得十二少疑心大起,他察觉有人在暗度陈仓,甚至想要偷偷安装一部直连到他那里的分机,来一出窃听风云。
但这个馊主意很快就被tiger**了。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