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分蛋糕

“嗳,黄小姐请我吃饭,你这么凶干什么?”大老板喝止王九,自顾自从侍应手中抽走菜单,虚眼浏览着。

“知道啦,大佬。”王九连连陪笑哈腰,一道玩味的目光就隔空盯着他瞧,他敏锐转身,未抓到蛛丝马迹,便顺势坐到大老板下首。

饶是今日前来摆明别有目的,大老板也不得不承认莫妮卡很会点菜。主菜是烧鹅皇、白灼生中虾、蟹肉粟米粥、鲜炒带子,再加上那没货的蒸龙趸,也算五色相宣,甜品桂圆莲子羹,主食鸡丝炒河粉,咸甜搭配得宜。关键是,要在在海角皇宫点这样一桌菜,要花上四位数的港纸。

大老板同莫妮卡都不发话,沉默随时间拉长而变得熬人,王九隔着浅灰的墨镜,时不时用眼色瞟向隔岸,莫妮却在察觉到他后低下头盯着指甲看,像是在生气。

不,她一定生气。王九得意地夹着舌头:练武的,指甲上又长不出花。好不容易摆了大小姐一道,她脾气这么火爆,想不生气都难啦。

不过比起莫妮卡拿他当空气、生闷气,王九更希望莫妮卡能够多剜他几眼,恨不得将他三刀六个洞,拆骨饮血的那种。越想越澎湃,王九心不在焉地拿起茶杯牛饮,滚烫的红汤普洱一口见底,同喝热肥皂水无甚区别。

“黄小姐,你胃口有好大,口味就有好轻啊。”这头,大老板终于看完菜单,别有深意地品评着。

“食不厌精,脍不厌细。”莫妮卡从指甲上收回眼神,不疾不徐,不咸不淡:“我日常也有学中医,药食同源,一个不小心,‘祸从口入’的。”

“哦?那你没有兴趣,丰富一下认知?尝试新鲜事?”大老板身形向莫妮卡方向倾近,犹如庞大战车前压车头,倘若得不到想要的回答,即会无情地将眼前的一切碾作尘土。因此,他也不等莫妮卡同意,就对侍应安排下去:“加一份蛇羹,同生腌血蚶,不忌口吧黄小姐?”

万钧的气场逼得侍应连连点头,拿回菜单迅速溜之大吉。莫妮卡行若无事,笑赞:“之前就听说大老板是顶级食客,我当然是主随客便。”

王九是三人之中,唯一对打机锋毫无兴趣同心得的人。

在他看来,要就是要,不要就是不要,话说得再好听,死的也不能活过来,有什么好绕的?可莫妮卡就正在做着他最讨厌的事,她现在的微笑很无聊,说的话更无聊,都是他不喜欢的样子。

喜欢什么样子?当然是张牙舞爪地打人,不管不顾地叫他乖儿子,或者不好好穿衣服的时候咯。王九磨皮擦痒,最后竟公然撑着头,打起瞌睡,又黑又密的发鬈都掉到了左颈边。

大老板的胡子在那连声的呵欠中抖了又抖,端出果栏话事人的气度:“哦?黄小姐听说过我?那你就更加清楚,我找你是为什么事咯?”

“当然。”莫妮卡嗤地一笑,两指一捻,比了个捏手:“老实说,大老板找到我,比我想象中的,要慢一点点。”

原来她是故意放消息给王九的!大老板醒觉后是极致的愤怒,放消息,就是有合作的可能,搞钱的事,先机何等重要!他再不能容忍王九自在摸鱼,一把将王九拖拽起来:“我的确对黄小姐要做的事很感兴趣,好有诚意的。可这个狗东西吃我的,用我的,做事却不尽心啊!”

借刀杀人计,不,杀狗计成功。莫妮卡就这么笑吟吟地看着大老板教训王九,仿佛一切都与自己无关。

“啊呀大佬,你手劲这么大,好痛呀。”王九只在被猛拽头发的那一瞬发出过不满的咕噜声,之后又是连声大笑。大老板反手呼了一巴掌,又指责道:“你呀,跟黄小姐有交情都不跟大佬讲,你自己说,该不该打?”

“该呀,该呀……”王九那打理得油光水滑的长发被搅得蓬乱,借着撩头的机会,他向莫妮卡投去个眼神,三分怨怪,七分期待:见我被打,有没有爽到?

打狗的人自然不在意狗的感受,大老板一系列动作的目标仍旧是莫妮卡:“他这个人,公德心好差,没礼貌,希望没得罪黄小姐啦。”

“我没有啊大佬,”王九连声为自己叫屈,腔调同话语都异常暧昧:“黄小姐跟我在一起,从来都好开心的。”

这睁眼的瞎话让莫妮卡一怔,萦绕在她心头的气终于散了些。王九在暗示,暗示他没有完全对大老板交底。莫妮卡一笑,立刻抱臂装腔:“客气啦,大老板的人,不会差的,他……好会逗人开心的。”

“哦——”大老板环眼一转,不知是该骂王九狗人有狗福艳福,还是骂莫妮卡真的是饿了什么都吃的下。总之,他还是先松开了王九,直将这偏航的话题引回生意上:“太好啦,既然是一家人,我就开门见山,黄小姐,你在城寨搞的计划,我想参一股,出人出力都行,来日有结果,也好分一口蛋糕。”

“老骥伏枥呀。”莫妮卡作势为大老板鼓鼓掌:“大老板这把年纪,还这么有干劲,好值得我们后生仔学习,只是,不是每一只老骥都有千里马的品相,我家那位……实不相瞒,他在‘搵食’方面呢,保守得要命,吃得开不开心,对他来说不重要,吃得安全又放心,比任何事都重要。他不松口,要劝他,好费力的。”

大老板点起一只雪茄,皱着眉咬住烟嘴吸。莫妮卡这是用她老豆当借口,却又留了转圜余地,那唯一的解释就是,她想待价而沽,现在眼馋安置计划的,绝对不止果栏。

姓黄这一家人,胃口好大。

胃口大才合理啊。大老板转念即通,拆迁安置这四个字的“含金量”,该是要抵几辈子的工。

“黄小姐的顾虑,我明……”

“sorry,打断一下,”大老板的首肯被猝不及防打断,莫妮卡熟练得仿佛已经说过无数次同样的话:“另外,还有个必要条件,买‘生日蛋糕’的钱,最好是大家凑一齐,不知道大老板,肯不肯信我?”

苛刻又危险的条件,如一把悬在大老板眼前双面刃,集资搞,好处是能以更低的价拿更多的地,还有其他人托底,至于坏处——放在自己口袋里的钱才是钱。

大老板沉默了。黄家背后还有人,这一股不是他大老板想参就能参的。

“啊呀,菜来了,先吃饭先吃饭!”王九盯住包厢门,欢呼声浮夸放诞,却恰到好处地给予双方一步台阶。

大老板只骂了句“饭桶”,便默许了这样的安排。

这顿饭大老板吃得心猿意马,莫妮卡反倒不似最初般如临大敌,仿佛一心沉浸在美食的世界,刚挑开蒸鲜中的姜丝,又提筷去夹烧鹅肉。当她的筷尖离目标只差毫厘,那叠肉竟飞速朝着右边滑走了。

莫妮卡的目光跟随佳肴而去,只见王九两指并拢,按住传菜转盘,红玛瑙般的烧鹅就将将停在他面前。王九眉眼飞扬,对着莫妮卡招摇一笑,衅色盈满酒窝。

“……”莫妮卡不便发作,放下筷子去拿舀粟米粥的盛匙,王九梅开二度,再次开转,之后他又接二连三地折腾了好几次,半点不觉乏味。

“你发春还是发癫?”

终于轮到大老板忍无可忍,**了捣乱的狗。

一顿饭吃到最后,三方无话,等到盘碟狼藉,大老板方才抻着粗壮的脖子剔牙,向王九:“将那个拿过来。”

“噢噢,来啦来啦。”王九走出包厢,返回时手里多了个蛇皮袋,他一把将拉链拉到底,从中取出来个无线播录机:“锵锵锵锵!”

莫妮卡也不主动问,就这么看着他耍宝。

“刚才不说,是怕黄小姐听完吃不下饭。”大老板志得意满:“现在嘛,肚子饱了,百无禁忌啦。”

不安于莫妮卡心内陡升,等王九迫不及待地按下“play”键,她的笑容顷刻无影无踪。

播录机里,是黄耀祖亢奋又颠三倒四的叫嚣。

“她黄曼玲算个屁!除了沟男卖笑,她还会干什么?这次讨好九龙城寨那些□□,不知道爬了多少张床,还想自不量力同我争家产?我才是黄家唯一男丁啊!疯女人,跟她早死的阿妈一样,配同我争?在古代就该浸猪笼!”

“呐呐呐,他不单骂你,还骂你老……”王九的谑笑在莫妮卡一记眼刀中收声改口:“你阿妈。”

莫妮卡的怒色如昙花绽蕊,很快就似被一层霜雾覆去,只留下朦胧积雪,在压低的眉间冷凛着。她将手探到腕间,无声地转动着那只老旧的银镯。王九的犬齿刮过舌面,留下两道腥锈的血痕,他忽而生出个离奇想法:也许有一天,大老板会为这样做而付出代价。

当然,他也一样。

“录音,可以剪辑,只要懂得基本原理。”莫妮卡如常回答。

接着,王九又变戏法似的,拿出一盘影带:“不止有录音,还有录像带呀!三百六十度无死角,清楚过咸带,不可能造假哦!”

“不用你提醒,黄小姐有分寸的。”果栏二人组分工明确,王九扮白,大老板就唱红:“别动气啦,细路仔不懂事,好好教就行了,都说——家和万事兴嘛。我只是提醒黄小姐你,记者很没品的,这些事如果流传出去,对你家人、还有对你,声誉有害呀。”

姜还是老的辣。

莫妮卡深吸口气:“你想怎么样?”

“我?”大老板看向桌上“物证”,一拳如炸雷砸下:“放心,这是唯一一份,没有备份啦。”

看着瞬间粉碎的机器同带片,莫妮卡心中问:谁知道呢?

“我这么,只是想表达诚意,我真心合作,永不反水,所以,来日有什么消息,还请黄小姐跟我通个气呀。”布满拳茧的老掌探至莫妮卡面前,下一秒,有可能握住手,也有可能捏断喉咙。

木椅吱哑一声向后退,莫妮卡起身站定,向大老板鞠了一躬:“世伯。”

改口速度之快,饶是大老板早有准备,脑中也有一瞬间的空白。

“世伯,我明白。”莫妮卡又叫了一声。

怒火在莫妮卡腹内烧,又不能让任何人察觉到。大老板意在震慑,自然是无所不用其极,一个耀祖,不过是开胃小菜。她必须低头,还要一低到底:“你这份情,我一定领。”

大老板当然不信,但被这些所谓的“上流人物”示好攀亲,不可谓不爽。他再次从头到脚打量过莫妮卡,却不再以看器物的目光。临危不乱,能屈能伸,莫妮卡要是真心认他为世伯,那就好了。

“有黄小姐这么聪明的女仔做侄女,是我荣幸啦。”

“对了,我真有一件事要世伯帮手。”莫妮卡一声声世伯,叫得顺口极了。

只王九听出一背的鸡皮疙瘩,总觉得这事没完,他的预感没错,在大老板问出“什么事”之后,莫妮卡立刻伸手,直指向王九面门:

“可不可以,把他借给我用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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