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纷纷扬扬落下,白茫茫的颜色掩去了深灰的水泥。天地之间,顿时只剩下了一色。
雾青色的伞身倾斜,稳稳地遮在了乌发披肩的女子身上。顺着伞柄往上,是一只莹洁如玉的手。再往上,一张俊秀温和的面庞映入眼帘,他温声道,“听雪,小心着凉。”
楼听雪点了点头,接过林淼递过来的伞。神色冷淡,语气礼貌又疏离的道了谢。
青年眉宇温和依旧,只是心中暗自苦笑。他望向女子的视线,温柔眷恋中裹挟苦涩情意,仿佛在眺望天际的明月,深海的明珠,可望而不可即。
可楼听雪一直在眺望地平线,没有将目光停留在青年身上哪怕一瞬。
林淼尝到了爱而不得的苦涩,暗地里握紧了拳头。他喜欢楼听雪四五年了,却始终得不到一丝回应。而且,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对方心中也藏了个人,或许是她名义上的未婚夫。
而她的未婚夫,不仅是S级异能者,还是他需要恭恭敬敬对待的前辈。这个情敌是一座沉甸甸的大山,时常让他有一种喘不过上气的感觉。
但他第一次那么那么喜欢一个人,不想连尝试都没有就惨淡收场。
就在这时,裤兜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林淼下意识拿出来扫了一眼,眸底阴霾散开,绽出几分异样的光彩。
“听雪,这件事你或许想要了解一下。”
“好。”
楼听雪转过身来,乌发落在肩上,像雪一样轻盈。她低着眸,一字一句读完屏幕上的内容。明净雪白的面庞浮现出浅浅愠怒,平添了几分人间烟火气。
“他怎么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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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浔任由绯闻发酵酝酿了近一周。虽然另一位当事人神色如常,显然连一丝风声都没有听说。但几个基地暗地里都传遍了,其中自然也包括向家。
向老爷子在电话里将向浔骂得狗血喷头,并勒令他处理完手头的工作就立即滚回家。
向浔一回去,自觉在只是西南角坍塌的祠堂跪下,等了一天一夜才见到余怒未消的向老爷子。
白发苍苍的老人精神矍铄,双眼炯炯有神,只是里面难掩失望。“我是怎么教你的?让你做出如此背信弃义的事情!有未婚妻了还在外面胡搞,和一个男的好上了?啊!长能耐了?”
他手中高高举起的藤条重重落在异能者笔直的脊背上,在深黑色的军装上留下一道长长的血痕。
向家家教很严,严厉约束自家子孙为非作歹。一经发现,从不包庇,违法犯纪的小辈蹲完大牢后,还得再挨一顿家法。
向浔这事办的,顶天了也只是道德有瑕,还够不上违法犯纪。他生生挨了一下,身体连动都没动,眉宇间仍旧坚定,似乎没有经受过一天一夜不眠不食。
“爷爷,我要解除婚约。”他重申了一遍电话里的请求。
向老爷子气得又打了他几下,道,“说你胖你还喘上了,向家列祖列宗的脸都被你一个人丢净了!”
“我又不喜欢她。勉强结了婚,还不是在耽误人家姑娘吗?”
向老爷子冷静下来,不得不承认向浔的话还是有几分道理的。向家人在感情问题上很容易犯轴,认定一个人基本上不变了,棒打鸳鸯毫无可取之处。
他扔了藤条,身形有了几分佝偻。后辈都是债,今儿个他算是尝到了。“行了行了,别卖惨了。解除婚约的事我准了,但该你担的责任一点都不能跑。姑娘家清清白白的名声,可不能被你任性妄为耽误了。”
“没问题。”向浔当即应下。
“还有,既然是你认定的,隔天抽空将人带回来,让家里人把把关。”向老爷子真不想承认一个男人当孙媳妇,但看向浔一往情深的份上,勉勉强强捏着鼻子认了。
向浔站起来,不易察觉地往后面挪了挪,贴近了祠堂的门,“我还没追到人。不过你放心,孙媳妇迟早会有的!”
向老爷子登时火冒三丈,他捡起藤条,道,“没出息的东西!八字还没一撇就搁这跟我闹,将来说不准赘到别人家去!”
这次,向浔精准避开了袭来的藤条,道,“身上有婚约追人都没底气,我哪能干出脚踏两条船的事!”
“站住,你还敢躲!”
半个小时后,向浔换了身衣服,拿着信物去了会客厅。他怕爷爷气坏身体,后面还是象征性挨了两下。所幸异能者皮糙肉厚,区区小伤不足挂齿。
原本向老爷子还想着让向浔多跪几天,好好磨磨性子。但楼家人拿着信物上门了,不能怠慢,只好先放过某人了。
楼家的人早就坐好了,桌前还摆放着一杯陈年老茶,冒着热气。
坐在主位上,穿着考究的中年男子怒容满面,呵斥道,“男人在外偷腥很正常,更何况这事还没盖棺定论,只是捕风捉影而已。你有必要急哄哄地闹着退婚吗?”
端坐在一侧的女子眉眼精致冷淡,坐姿端庄优美,有一种古代仕女图般的典雅。面对父亲的诘问,她以沉默对待,倒衬得对方咄咄逼人了。
楼听雪身边呈护卫姿态的林淼直接呛声道,“你就是这样做父亲的?女儿被辜负伤害了不想着讨个公道罢了,还一个劲的劝她忍耐谅解!”
中年人很想反驳一句“你算什么东西?有什么资格教训我?”但考虑到末世降临后,他已经不是那个呼风唤雨的商业巨擘了,反而事事还要靠着当做联姻工具培养的女儿。深恨自己没有觉醒任何异能的同时,他生生咽下了胸膛中鼓胀的怒气,尽量放柔了语气,道,“这是一桩不可多得的好婚姻,你做决定时,不要意气用事,而是多多权衡利弊。”
楼听雪轻轻摩挲着另一半温润细腻的玉佩。她一直垂着眸,侧脸落了几缕乌黑秀发。黑白碰撞下,显得白皙面庞上浮现的神色令人琢磨不透。
向浔随意扫了自己名义上的未婚妻一眼,感觉对方这些年的变化惊人得大。
从前的楼听雪,就像是金玉铸就的笼子里一只缺爱的金丝雀。纵使她学习成绩优异,待人接物无不完美,修养仪态无可挑剔,是豪门名媛中当之无愧的魁首。但在他眼中,只不过是一盆精细养在温室里的花,经不住任何的风吹雨打,也毫无自由可言。
向浔年少不知事时,十分讨厌楼听雪动不动就哭,抢他喜欢的玩具零食,还总是告状害他被家长责罚。后来他见得多了,有些理解对方独独对他态度恶劣的缘由。
但理解不等同于原谅,他一点都不喜欢楼听雪,也不会容忍谅解对方另一种形式的负面情绪宣泄。
现在乍一看,向浔发觉楼听雪变了很多。她仍然习惯了伪装真实的自我,只不过潜藏的刺冒了出来,不动声色地取代了养花的人,还潜移默化让血缘上的父亲不得不依附她——就像她的父亲最开始做的那样。
向浔只想简简单单退个婚,并不想往深了探究楼听雪变化的根源。他快步上前,将玉佩递了过去。
“正好你来了,我们现在就退婚吧。至于对外的理由,你想怎样说都成。”
楼听雪没有接,还下意识将手中的玉佩往衣服藏了藏。她抬起头,紧盯着男人的面庞,问出了一个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问题。“你和研究中心的斯乐,真的是情侣关系吗?”
为了保证婚约的正常解除,向浔本想回答个斩钉截铁的“是”。但电光火石间,他的大脑闪过了前世听到的某个传言,最终决定实话实说,“不是,我和他没什么实质的关系。外面疯传的,其实是个误会。”
话音刚落,向浔察觉到楼听雪微不可见的轻吁一口气,然后痛快接过玉佩,和她手中的玉佩合成了一块。
清透的翡翠玉佩在阳光的照耀下泛着流光溢彩的光芒,看上去格外漂亮明亮。但下一瞬,冰寒的气息蔓延开,玉佩被冻在浅蓝色的冰中,然后碎成了齑粉。
“我们的婚约自此解除。以后男婚女嫁,各不干涉。对外宣称彼此无感,不想凑成一对怨侣。”
除了阴沉拉着脸的中年人,感慨有缘无分的向老爷子,婚约双方均神色有了几分轻松的愉悦,仿佛压在身上的巨石移开,可以自由自在追寻真正的心动。
向浔的心情总算好了几分,基本扫除了告白失败的阴霾。他难得开口承诺道,“如果你日后遇上了什么麻烦,尽管来找我。我会竭力帮助你。”
“不用了,只要你记得澄清外面的不实谣言就好。”楼听雪不想和前未婚夫有任何纠缠,冷冷撂下这句话就起身离开,没有丝毫的留恋。她没忘了叫上林淼,却只给了中年人一个眼色。
林淼下意识跟在楼听雪身后,心底却积了一大堆疑惑。他本以为对方喜欢的人是向浔,但她毁掉信物的动作太过于干脆利落,看不出丝毫情意。
至于平日里交往的人,就更不可能了。
可她心底又的确有一个人的影子。
楼听雪不知林淼心中百转千回的思绪,她生平第一次感觉到浓烈的愉悦,面上不由得流露出来,脚步都轻快了几分。
之前全基地直播时,她在外面执行任务,正好错过去了。而且,她对网上的信息漠不关心,直到这次绯闻风波,才阴差阳错地看到了斯乐,认出了当年的小哥哥。
当年,她去外地旅游,却被一个丧心病狂的杀人犯绑架了。一块被绑的,还有一个十三四岁左右的小少年。比起她的惊慌哭泣,小少年显得异常镇静。他瞅准时机,利用杀人犯的自大,成功将对方绑了起来,还报了警。等待警察时,小少年见她一直在哭,递了张纸巾给她,还轻声安慰,“别哭了,没事了。”
但她累惨了,后面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再次醒来时,就是医院了。楼听雪想向救了自己的小少年道谢,却被告知人已经被赶过来的父亲打发走了,最后都没有如愿。
一声没有机会说出口的谢谢,经过岁月的沉淀,终究在心灵的一片荒漠开出了执着热烈的蔷薇,激起了笼中鸟对自由的渴望。
楼听雪从那时起,就在暗暗预谋着摆脱原生家庭的控制。就算没有末世,终有一天,她仍会把无形的金笼砸的稀巴烂,只是时间可能会更长,废的波折会更多。
嘻嘻,十三四岁的斯小乐,可是一枚遵纪守法的好公民,还因见义“智”为荣获锦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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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解除婚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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