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水果糖

见大家的心情都不太愉快,陆千恩想了想,提议道:“我们去人民公园散散心吧,我带你们去一个特别漂亮的地方!” “好呀~”

几人欣然同意,一起朝公园的方向走去。

路上,李莱问岳泽:“诶阿泽,你不是说两件烦心事吗,还有一件是什么?”

岳泽无奈地摇摇头,“是慕星云。”

“星云?”夏晚樱下意识松开挽着陆千恩的手,凑到岳泽身边,“星云怎么了?”

“我上周借给他的书,不是前两天被王老师没收了吗?然后我就说以后不借书给他了。”

“你的书也太命途多舛了……”陆千恩扶额。

“可说呢,我也纳闷,怎么来借我书的人都这么不靠谱。”岳泽也很想不通,不过她很快正色道,“你们知道我一向对摄影很感兴趣吧?”

“诶?怎么突然说到摄影身上了?”李莱摸摸脑袋,“和慕星云借书有什么关系吗?”

“有关系,今天慕星云居然拿了个相机给我。还是外国牌子的,我不认识,但是看质量应该特别贵。”

“啊?”几人异口同声,“他疯了?”

“对吧!”岳泽摊手,“我当时就说他是不是疯了,干嘛给我这么贵的东西。他说是赔我书的,我寻思要赔也不是这么个赔法吧…?”

陆千恩想起上一次慕星云也这样过,“啊,我记得我也是!头一天我就请他吃了个炸鸡腿,结果第二天他就拿了只钢笔给我,那只笔看上去也是很贵的样子。当时我就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了,但是又说不上是哪里不对劲。”

“!那这么说,我也有过诶……”夏晚樱把自己的书包取下来,从里面翻出一盒进口糖果,“星云上个星期给我的,我才吃了一半……当时他好像说的是,谢谢我把作业借他抄。”

李莱挠挠头,“我和他不怎么熟诶,他没给过我东西…”

“星云为什么要这样啊?”夏晚樱不解,“好像生怕欠了我们似的。”

岳泽也不太明白:“不知道啊,可能人傻钱多吧。”

陆千恩轻轻叹了口气,想起上一次在公园时他流露出的落寞眼神,多多少少能够猜到一些他这样做的理由。

或许是觉得感情的维系需要不断靠物质来填充,又或许是不习惯亏欠别人对他的善意,所以自己一定要付出得比别人多。但无论是因为什么,他不知道怎么和其它人正常相处是肯定的。

“都走到公园了,就别想这个啦~”陆千恩主动岔开话题,“你们知道吗?这个公园里有一棵特别特别漂亮的银杏树,超级壮观。”

“诶?”几个女孩子的注意力被陆千恩的话吸引,“怎么会,这个公园又不大,上次我们都逛得差不多了,没见到什么银杏树呀?”陆千恩神秘一笑,“跟着我走就对了~”

几个人跟在她身后,七弯八拐地来到了那座种着银杏树的小院面前。推开院门,她们纷纷发出惊呼,“真是太!好!看!啦!”

岳泽看着这片金色海洋,暗下决心道:自己一定要好好读书,争取拿到启明奖学金!之后她要买一个相机,把这幅美丽的景象永远给留下来!

李莱跑过去环抱着树干,她喜欢这样亲近大自然的造物。

感受着自己的呼吸贴靠上树木产生的震动,李莱心想,要是能在某个下午逃课,跑到这棵树底下睡上一觉,那可真是太幸福了!

夏晚樱兴奋地捧起地上的落叶,从里面挑了几片最漂亮的,准备拿回去做成书签送给爸爸妈妈和朋友们。

陆千恩笑着倚在院门旁看她们,觉得这样的日子颇有种岁月静好的感觉,让人由衷的感到快乐。

另一边,历柏诚放学之后马不停蹄地跑到了夜市上,开始今天的工作。

他挽起袖子,蹲下来把菜盆里堆成小山的大白菜掰开,一片一片的放到水龙头下仔细冲洗。他做事情认真,不像别人洗菜那样敷衍,但也因此增加了巨大的工作量。

十一月中旬的天气,已经相当冷了。历柏诚衣着单薄,双手在冰水下冲得发红。

手指已经僵硬了,他却像感受不到温度一样,一直麻利机械的重复着洗菜的动作。

秋冬炒菜摊的生意比春夏红火,大家都喜欢在寒冷的天气下吃热乎乎的饭菜。于是要洗的菜变成了以往的两三倍,上菜的工作量也翻了倍,唯独那少得可怜的工资没有发生变化,还是一个月三百。

晃眼间,两三个小时过去。终于结束了这一天的工作,历柏诚走在回家的路上。刺骨的冷风迎面刮来,他才后知后觉地觉得很冷。

马上就要入冬了,一年里最难熬的时节就快要到了。历柏诚叹了口气,把手放进校服口袋里取暖。

校服很薄,手放进去其实根本捂不热,但这样总比晾在外面吹风好上一些。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总感觉格外的累,累得他腰比平时更弯,连步子都比往常要慢上几拍。

历柏诚垂着头,越走越慢,眩晕的感觉从眼眶扩散到整个脑袋,连带着后脑勺也隐隐作痛起来。

他开始感觉到身体有些发热,是冷到极致才会感觉到的那种干热。他停下脚步,扶住路灯,很慢很慢地蹲下身体,想把这一阵缓过去再回家。

可肚子里翻滚的饥饿不允许他稍作休息,绞痛伴着胃酸噎上喉头,他条件反射地干呕了几下,不得不从口袋里摸出陆千恩拿给他的糖,颤抖着撕开放进嘴里。

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吃糖,酸酸甜甜的,比他曾经吃过的任何东西都要特别。

可此时他没有心思去惊讶这份独特,而是被巨大的愧疚所包裹住了。

他难过的想着,这颗糖,本来应该留给妈妈吃的……

在路边缓了一会,历柏诚右手撑地,借力慢慢站起身子,迎着寒风一步一步往家的方向走。

以往二十分钟的路程,在今天变得格外遥远。他尽量走得很小步,但就连脚后跟着地的轻微颠簸都会加剧后脑勺的钝痛。

他穿过脏乱的巷井,踏进潮湿黑暗的筒子楼,然后摸索着走下负一层。推开家门,历柏诚却发现家里除了妈妈,还有另一个人在。

“啧,怎么现在才回来。”那人坐在床边,背对着门。听见历柏诚的动静,回过头来指责他。

历柏诚脑袋昏昏沉沉,并没有看清来人的脸,但那把尖锐的嗓子自己从小到大已经听过无数遍了。

“临姨。”他乖乖打招呼,脚步发着飘,虚浮地朝前走了几步,拿起火钳捅了捅碳灶里快熄掉的蜂窝煤。等翻出火星子之后,拿起一旁有些变形的铝水壶坐了上去。

女人见他回来,也不客气,“你们这个月的低保领了吧?怎么没拿过来给我?你妈的药吃不吃了还?”

历柏诚叹了口气,他此刻头疼欲裂,却还是不得不强撑起精神道歉:“临姨,对不起,我这段时间实是太忙了。”

他的态度很谦卑,苗临是妈妈苗英的妹妹,也是现在唯一愿意帮助他们的亲人了。

妈妈车祸截肢以后身体变得越来越差,每天都要吃很多药。几年前,就是临姨主动帮忙,说自己有办法买到比药店更便宜的药。

这些年来,她一直是自己家的大恩人。

“少那么多废话,钱先拿过来再说。”苗临斜眼看他。

历柏诚忙不迭地从木柜子里找出零零散散的几百钱,恭恭敬敬地递到苗临面前。

苗临用鼻子哼了一声,数都懒得数,一把夺过钱揣进荷包,跳下床摔门走了。好像多待在这个地方一秒,都会让她浑身起鸡皮疙瘩似的。

苗英坐在床上,看着自己妹妹离开时摔上的门,眼中笼罩着浓浓的失望与忧伤。

“阿诚”,她在纸上写。似乎是想告诉他什么事情。

“妈,我先去睡了。”和临姨说的这几句话,让历柏诚感觉自己的身体已经撑到了极限。他匆匆跟自己妈妈打了声招呼,脚步踉跄地朝自己房间走去。刚挨到床,就“砰”一声栽倒在上面。

苗英垂下眼,隔着被子摸了摸自己的残肢,落寞地摇了摇头。

她曾经最爱的妹妹,父母去世后一直与她相依为命的妹妹,她拿命爱护的妹妹。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现在这样的呢…?

……

这一夜,历柏诚又是发冷又是流汗的,在床上翻来翻去总找不着个舒坦。

难受到极致的时候他一度以为这次自己可能熬不过去了,但当第二天迷迷糊糊醒过来的时候,他又庆幸地松了一口气。

还是扛过来了。

头没有昨天那么疼了,手臂和腿根的肌肉还是酸痛,使不上力。可能是因为昨晚走路的时候喝了风,现在嗓子痒得厉害,按捺不住想咳。

历柏诚咽了口唾沫,把这阵痒意压了下去。他在床上缓了两分钟,刚准备坐起来,却发现自己好像攥着什么东西,动一动就刺得手心发疼。

他迷茫地把手摊开一看,发现居然是昨天吃剩下的糖纸。

自己昨天……没扔么?

历柏诚后知后觉的记起来,似乎在昨夜痛苦到极致的时候,正是手心这片薄薄的糖纸带来的刺痛,在不断提醒着他。

不可以睡过去,不可以就这样睡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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