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风起云涌,数不尽的浪与沙,淘不尽的人与事。这两日,又有新的传闻:绣玉谷的那两位出了宫,竟是一路向北而来。
有山贼见了移花宫的车架,有眼不识珠,贪图钱财,拦路打劫。移花宫主不曾出手,只几个仆人出来,就将他们全抛尸到了路边。
移花宫后,有人走过这条道路,远远地便察觉不对。锈腥味若有若无,天上的鹫鸟聚集到了一出,发出鸭鸭的嘶哑叫声,令人不寒而栗。土地颜色以几十具尸体为中心向四周蔓延血色,附近连草都是铅红暗色的。路人吓得腿软,应声而倒,却见一支墨玉梅花,正在风中。
移花宫多年不出,骤然出现在世人眼中,就以酷烈的行事叫人胆寒。许多老一辈的江湖人因此回想起上任移花宫主……那真是一个疯子,在江湖上掀起了涛涛巨浪,杀得血流成河后却全身而退,隐居绣玉谷中,若非他停了手,江湖局势或许至今还要变上三变。
如今上一任宫主已死,现任宫主在此之前很少出现在世人面前,江湖瞬息万变,移花宫也逐渐成为传说,更有人传言现任宫主武功寻常,这才隐居,避免被仇人找上门来。
却不想他们出现时如此张扬,如此狠戾!于是所有人都知道了,移花宫仍是那墨玉梅花的主人,仍是那叫江湖胆战的大恐怖!不须多少时日,百晓生放出一句“邀月和怜星宫主的明玉功至少已有七层”,而后遁入人群中再也不见,想是去避了风头;客栈中酒楼上茶楼里,佩刀持剑的汉子们也都改移了话题,揣测这移花宫主的明玉功到底练到了什么地步?
春末入夏,雨水骤多。
黄昏入夜,暴雨转小,朦胧天幕笼着铅灰色的大地,闷湿潮热的天气叫柜台后的店小二止不住地打盹。忽地,雷霆撕裂了夜空,狂响的一声叫小二猛地惊醒了,与此同时,有人敲响了门。
他摸了摸嘴角的口水,走过去打开门,顺口问:“打尖还是住店?”
“住店,”来人道,“打开大门。”
小二有些不满地抬头,却看到外面的车架在雷霆闪电中亮了一瞬,上面隐约有个标志……近日来江湖人都在讨论的标志。
小二身上闷热出的汗忽而干了,他觉得外面的雨太大了,弄得他凉飕飕的,他的喉咙又干涩得要命……他退了两步,腿软地推开了两边的门,下人们并不需要他再做些什么,撑伞铺路,一人似乎是管事的,问小二有无上房,后者呆愣愣地应了,便又有人抱着丝绸布料依次上了楼,一看就是去布置了。
小二如梦似幻地铰着随手被扔过来的一块金子,看到门口走进了两个人。两个都不似凡尘中会有的人物:一个白衣玉冠,面容冷峻,如霜似冰;一个长发用墨带束在脑后,面容有几分和煦,笑容却像是春末夏初的雨,带着数不清道不明的黏稠。店小二只看了两眼就再不敢抬头了,在心中怨怼老板为何出门去,留自己应对这样的大杀器。
移花宫中下人已准备妥当,桌上君山银针沏得正好。怜星与邀月坐下,客栈的角落里还坐着一桌客人,此时大气不敢出,生怕这“魔头”一时兴起就将自己打杀了。
怜星与邀月向来并无与人相交的礼仪,更不会想和气待人,讨一个好名声。——在他们眼中,许多事物倒都是无关紧要的,故此他们旁若无人地交谈,只将角落里的人当尘埃。
怜星静下来时总喜欢摩挲手上的红绳。邀月看了他一眼,不予置否。怜星笑道:“哥哥为什么这么看着我?她也送给了你。”
邀月道:“我要的不是红绳。”
怜星仍然微笑:“可是哥哥还戴着呢。”
邀月的左手上也有一根红绳,和怜星的是相同的编织手法,只是一个系了颗宝石星辰,一个则是月亮。随着时间摧磨,红绳已有痕迹,甚至有些紧了,但邀月也还是戴着。
这是何愁送给他们的。她这人很小气,这么多年,送给他们的东西屈指可数。怜星有时候常想,阿愁啊,真是冷心冷肺。
有时候又想,她当真冷心冷肺就好了——
那样,他们将她捧起来放在手心上时,就没了这么多顾忌;偏偏何愁又不是个彻头彻尾的冷血鬼,他们对上她,束手束脚。
怜星微笑道:“阿愁带走了手链和玉佩。哥哥,她如果什么都不带走就好了。”
邀月并不说话,也并不去看怜星的脸,他饮君山银叶,茶液中映着他的双眸。
而他对面的少年,笑容有几分欢喜,又有几分遗憾,如此复杂的神色夹糅在一起,就像是春末夏初的雨水一般,叫人堪不破,穿不过。
窗外雨水淅淅。
何愁对陆小凤有那么点零星的好奇。移花宫不问世事,隐于绣玉谷,江湖上的眼目却不少,怜星的案头上常放着情报,陆小凤这个名字出现的频率很高。
陆小凤和红颜知己怎么怎么相爱啦,陆小凤被红颜知己追杀了半条街啦,陆小凤陷入了江湖大案最终机智揪出了凶手,陆小凤又揪出了朝廷大案的始作俑者,犯人又是陆小凤的朋友……陆小凤又又又揪出了凶手,凶手又又又是陆小凤的朋友……陆小凤陆小凤,这人生来好像就是有点子传奇在身上的,好如名O探O南一样,走到哪里都能被案件围绕,凶手还都是他的知交……
何愁看过《陆小凤传奇》,知道这是个少年轩昂、鲜衣怒马的人物,只看书中的几个故事,你就能为此人的魅力倾倒。然而书也只是书而已,管中窥豹总不如真人,陆小凤这样的人物,是直到他站到你面前,你都要情真意切地惊呼一句“好一个陆小凤!”的惊才艳绝者。
……但你也不得不说,他有些时候真该被打一顿才好。怪不得和司空摘星是至交好友呢。
五分钟过去,陆小凤终于猛地停住了嘴,他从地上利落地爬了起来,倒是没有怪罪何愁——啊!这事本就是他有错在先嘛。他伶俐地眨了眨眼,向何愁抱拳:“是我错了,想必阁下就是蛊毒圣手,秋和姑娘吧?口舌带来的害处真是可怕,姑娘的蛊术也是举世无双。”
何愁也眨了眨眼,上下打量他。青年刚才吐黑历史时额头冒汗,但未必没有几分是装的,现在他又笑嘻嘻的了,道歉倒是诚恳,还从怀里掏出了一只玉佩:“我将这个作为赔礼如何?”
何愁道:“我原谅你了。不过,我觉得玉佩……你还是给花公子吧。”
她指了指旁边面容和煦的花满楼。后者神色淡淡,可陆小凤看了一眼,只觉得头皮发麻:“七童,你莫要生气。我赔你一盆鬼爪兰,如何?”
鬼爪兰是兰花的极品变种,十分难得。
花满楼道:“陆大侠又做错了什么,值得一盆鬼爪兰?”
陆小凤“哎哟”了一声,抓耳挠腮了。何愁也笑起来:“花公子,这事也有我的一半错。这样,我赔你一个礼物如何?”
花满楼向她拱手:“哪里能怪到秋姑娘头上?是陆小凤的错,”陆小凤旁边吱哇乱叫,他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又道:“没想到姑娘就是传闻中的蛊毒圣手,久仰,久仰。”
陆小凤道:“蛊毒圣手真是名不虚传!我本还以为传说是假的呢。没想到这世上居然真有这种……叫人不受控制的蛊。”
陆小凤本来就是为了来看蛊毒圣手的本事的。他从未听闻有这样一种蛊,居然能够叫人心灰意冷,好奇心害死猫,他和花满楼风雨兼程地住进了李园,谁知道第二天,自己就成了可怜的靶子。
他回想起刚才的感受,明明想要住嘴,却怎么也停不下来,脑子里涌上的更是一段又一段的过去,叫他说出来时不假思索得言不由衷、狼狈极了。
他又有些好奇地问:“我刚才听到,这是痛改前非一之型,难道还有别的作用不成?”
何愁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一之型是最简单的形态,进化之后说的就不止是这些无伤大雅的小故事了。”
陆小凤顿时明白自己被手下留情了。他登时有些感动,把玉佩塞进了何愁手里:“这是手下留情、救命之恩啊!秋和姑娘请一定收下,往后我一定会对你恭恭敬敬的。”
玉佩是上好玉料雕琢而成,入手温润价值不菲。谁能拒绝送上门的钱呢,反正何愁不能,一时间她的笑容都诚恳了很多:“好吧,那我也应该回报你——”
陆小凤道:“哎哟!这怎么好意思!——什么礼物?我能不能选?”
何愁问他:“你想选什么?”
陆小凤左右看了看,确定在场的只有一个花满楼,而花满楼不可能是假扮的。
他神神秘秘地靠近何愁:“能不能给我一只刚刚的蛊?就是让人倒地后把自己的亏心事全部痛改前非说出来的那个。”
何愁想了想:“你要这个来干嘛?”
陆小凤道:“我有一个朋友……我想知道他对我做了什么亏心事。”
何愁顿时明白了:“偷王之王?”
陆小凤拍手道:“没错!姑娘真是慧心巧思、聪明绝顶、大智若愚!”
何愁把玉佩塞进怀里,竖起一根手指:“我只有一个要求。”
“什么?”
“你使用的时候,请务必让我旁观。”
“成交!”
两人迅速臭味相投、一见如故、结为知己。何愁从怀里(其实是系统背包里)掏出了丹药,一本正经地告诉陆小凤:“你让他吃下去就行了,里面的蛊只会持续很短的时间,之后就会自动死亡。”
陆小凤提出疑惑:“我刚才好像什么也没有吃?”
他当时腿一软脑子一钝,整个人就倒了,肯定是什么也没有吃的。
何愁提前找好了借口:“因为是你动手而不是我,我的话,轻轻一挥手!千军万马!为我所用!你么……你还是得借助外物。”
她想了想,对这场好戏十分期待,因而群策群力地出谋划策:“你可以和偷王打赌,谁输了谁就把这个吃下去。这里面加了黄莲,味道特别、特别恶心……”
陆小凤闻着药丸的味道,痴呆道:“确实恶心……”然后乐起来,“好好好,真是一石二鸟!阿秋,你真是我的知己。”
连阿秋都叫上了。
花满楼无奈打断二人:“二位,图谋鬼主意应该天知地知你知她知……我还在这里呢。”
陆小凤揽住花满楼的肩膀:“说什么说什么呢!七童你当然是站我这边的了。”
何愁则是看了花满楼几眼。又看了几眼。
她调出背包,点开上面的某一个物件,仔细查看说明书,又问了随身客服几个问题。
片刻后,她道:“花公子,我刚才说要送你礼物……”
花满楼愣了一下,笑道:“秋姑娘不必放在心上的。礼品乃是身外物,其实——”
他的声音突然卡住了,脸上露出一点茫然失态来,好似他听到了一句怪物的低语,叫他不敢相信。
因为他听到何愁说:“我把你的眼睛治好,如何?”
本来没有这么多字的,但写了怜星邀月……太喜欢他俩了忍不住狂写……他俩是我写这本的初心。很幸福^_^
然后我本来也不想这么快就治好七童的眼睛的,感觉这样爽点放得太快会让本文后期疲软无力…但转念一想,本来我写来就是爽的,妹金手指这么厉害!当然是要治好他啦~
谢谢宝宝们的营养液~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玉佩与手链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