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生日

暴雨下了两三天,八月二十二日,天空放晴,傍晚海风微凉,在酒店闷了几天的游客一窝蜂涌到沙滩上,真不知是观人海还是浪潮。

比起下雨,更出人意料的是花无缺。他瞥见海滩上那些穿泳装的姑娘,再不敢抬头,只盯着脚底下的沙子。

小鱼儿说:“你该改改你的观念啦,老古董。”

花无缺正对着他,耳朵红得快要滴血,“我知道,但是……非礼勿视。”

小鱼儿忍不住笑道:“那你岂不是看不见海了,白费了机票和酒店钱。”

那边男男女女围在一起,在玩pocky game。他忽然叫道:“那里好像出事了,你快看!”

花无缺顺着他指的方向瞄了一眼,那对情侣咬着一根巧克力棒,嘴唇快要贴在一起去。他转身抱着小鱼儿,再也不肯朝人群看一眼,抱怨道:“你骗我。”

小鱼儿顿时乐不可支:“没骗你,他们都快亲上了,可不是出事了。”

这样的花无缺很好逗,却也别扭的很,先前小鱼儿在学校论坛上看到有人说酒店后面还有一片小海滩,只是礁石多,沙子也不够软,但胜在人少。

二人走到那里,果然只见远处零星拍照的游客,花无缺终于能睁开眼睛观海。

天高海阔,彩霞满天。海鸟掠过上空,偶有清脆鸣叫之声,海浪拍打礁石,卷起一片片白色浪花。

小鱼儿搭着花无缺的肩膀,脑袋靠在一起,笑着与夕阳留了一张合影,立刻设成屏保。这是他们第一张合照。

他被小时候屠山海强迫穿裙子照相搞出了心理阴影,对拍照有点排斥,花无缺又难得想起来,所以这张照片意义非凡。

花无缺拍了几张夕阳和海鸟,小鱼儿已经脱了鞋,在海岸边踩水。他也向海水边走去,掬起一捧海水,水影里,他已经剪掉头发,和从前不大一样,短短十几天,前世的记忆变得缥缈遥远,可那些过去对他来说明明只是两个多月前的事而已。

望向那个最熟悉的身影,前世今生的交影重叠在一起,像是一个很漫长很美好的梦,美好得让人不愿醒来。

“小鱼儿。”

小鱼儿手上拿着两只海螺,回头喊:“怎么了?”

花无缺招招手,等对方穿好鞋子小跑到面前,便拿出口袋里的玉坠挂在他脖子上。

小鱼儿低头一瞧,吃惊道:“这不是你一直戴的玉坠吗?”

他记得花无缺曾说过,这是怜星赠给他的,五岁时就戴着,极少离身。

花无缺点头:“原来的绳子太旧,之前上班路过首饰店换了一根,现在我把它送给你了。”

小鱼儿脱口而出:“为什么?”

花无缺温柔地注视着他,双眸不由自主地蕴起水光,“今天是你的生日,我没什么可以送你的,这个坠子是我身边最好的东西。”

“你怎么……”问到一半,小鱼儿突然闭了嘴,办临时证件那天,花无缺填的是他的生日。

“我不需要你送礼物。”

他不提起自己的生日,就是不想让花无缺难过,因为这不仅仅是个日期,也昭示着今生与前世终究不同。

花无缺却说:“今生,我们相识太短,经历的太少,我不想你被过去的记忆裹挟。如果未来某天你发现我们不适合,或者遇到了难处,不能在一起,我也希望相处的这些时光是快乐的。”

小鱼儿心头一跳,紧张地望着他,“怎么突然说这些?”

花无缺不答反问:“如果我转世投胎,会再和你相遇吗?”

小鱼儿笃信道:“会的,那个传说是真的。”

花无缺又说:“可我不知道我死后为什么没有转世。”

“没关系,世界上无法用科学解释的事情那么多,不明白的就不要纠结了。虽然我找得久了点,不也找到了你么。”小鱼儿大约明白了他为何忧虑,用比较轻松的语气回答,试图让他安心。

“但现在和前世不一样,你也明白的,对吗?”

恢复记忆后小鱼儿便知道,错过的时间永远无法挽回,过去的故友亲朋、生死之交,都只属于那个时空,而他每一世从出生的那刻起,都在找一个答案,花无缺就是那个答案。

其实花无缺也一直等待,所以当小鱼儿来到他身边,他就会醒来。

小鱼儿眼睛很酸,却不敢眨眼让眼泪掉下来,“不管多久、多少次,我永远都是小鱼儿。我确实说过‘不要把我和他混为一谈’这样的话,但那时候我没有完全记起来,又梦见……”他抬手碰了碰额头,“梦见你亲了‘我’,难道还不允许失忆的我吃个醋吗?”

花无缺眼底闪过一丝诧异,“吃醋?”

小鱼儿抹了下眼睛,叹气说:“如果身边有个帅气、自律、勤奋上进、情绪稳定且朝夕相处的人,很难不产生好感吧。”

花无缺倏然一笑:“谬赞了。”

小鱼儿拉住花无缺的手,低声说:“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前世记忆也是我的一部分,不会影响我的决定,只是快一点和慢一点的区别。”

残阳如血,海面耀眼夺目,浪花映出金色的光晕。花无缺微微眯眼,想起留在魔剑里的记忆,过往今生终于巧妙穿连在一起。

那时小鱼儿用碧血照丹青对准自己的胸膛,以为那就是人生的尽头,实则不然。

在剑尖即将刺入心脏的那一刻,他深吸几口气,归剑入鞘,起身回到帐篷里。

每当夜深人静,思念之情翻涌不息,苦涩煎熬,死亡固然是一种解脱,但他的生命不仅仅是他一个人的,还有花无缺和诸多亲朋的期盼与寄托。

父母和花无缺从未畏惧死亡,那么他也不再害怕失去。他们为爱而死,他因爱而生。

他们都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个性,灵魂深处的信念不会随着肉/体逝去而消亡,想要做的事,不会因生死停止。

就像小鱼儿所说,不论百年千年,只要信念不散,灵魂不灭,他们注定走到一起。

花无缺:“你是小鱼儿吗?”

小鱼儿:“是。那你是花无缺吗?”

花无缺:“是。”

只要他们还是他们,这就够了。

聊完正事,小鱼儿也顾不得附近有没有人凑上去吻了他,动作有点凶。花无缺被咬得有点疼,知道对方正生气不满,果不其然,他咬牙切齿地在耳边说:“给你三分钟,忘掉我刚才的话。”

花无缺轻轻抿唇,尚有些意犹未尽,“为什么?”

小鱼儿控诉道:“要不是你意志不坚,我才不会承认……总之,必须忘掉!”

稍稍一想,原来是指他自己吃自己的醋,要小鱼儿承认这种事,的确为难。花无缺收获了如此难得的惊喜,哪能轻易答应,潇洒地转身,说要换个取景地。

小鱼儿三两步跳到他背上,胳膊缠着他的脖子,嘀嘀咕咕没个完。花无缺险些上不来气,赶紧两手向后一托,稳稳地背着。

为了生命安全,他只能松口答应:“知道了,我以后绝对不提这事,也不会拿来开玩笑,更不会用那句话来逗你。”

小鱼儿目的达成,得意洋洋道:“我背你一次,你背我一次,天道好轮回!”

花无缺没想到这都被他揪住尾巴,淡淡地应了一声:“少爷,你要去哪儿?”

小鱼儿伸手指向远处最高的那块礁石。

花无缺认命地背他上去,正好赶上最后一抹落日余晖。

今天是小鱼儿的生日,既然一切都说开了,就没什么好避讳的,晚饭后小鱼儿在酒店外面的甜品店买了个四寸小蛋糕,给花无缺补习现代人过生日的习惯。

他们都不爱吃甜的,所以选了个慕斯芝士口味的,上面的"Happy Birthday"字样是烘焙师临时用果酱挤上去的。

蛋糕放在客房的小圆桌上,关了灯,原本还想放首生日快乐歌,但那场面想想就有些诡异,还是算了。

小鱼儿的生月小,下个月有些同届学生都要过22岁生日了,他才刚满21周岁。

“点好蜡烛,接下来就是许愿。”

小鱼儿闭目片刻,睁开眼睛,在跳动的烛光下轻声说:“哥,你21岁了,许个愿吧。”

前世的生辰在农历七月,花无缺亡于暮春时节,停留在二十岁,走完这“两个月”的时光,他用了四百八十年。

花无缺顺从地闭上眼睛,脑子一片空白,许久才匆匆许下愿望,和小鱼儿一块儿吹灭蜡烛。

短暂的黑暗里,他闻到了熟悉的清幽气味,居然是仙子香。

气味和声音最能勾起人的回忆,过去的点点滴滴忽然拉回到眼前,他看见邀月和怜星在亭下对弈,除夕夜移花宫满堂道贺,自己和铁心兰在路边对饮,燕南天在山间高地演武……恍若昨日,却已隔世。

小鱼儿打开暖黄的床头灯,花无缺坐在圆桌边的单人椅上,泪流满面。

他放下那瓶香水,蹲在花无缺面前说:“我不知道仙子香的配方,只能选了这个气味最接近的。那天我去挑香水,闻到嗅觉都快失灵了,才找到它。现在我把它作为生日礼物送给你。”

花无缺面上泪痕未干,搂着他站起来,耳鬓相接的姿势,隔着薄薄的衣服能清楚地感受到彼此的心跳。

“有位前辈告诉我,男子汉大丈夫,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没什么不敢说的。”

小鱼儿攥紧他的衣服,就听到温柔的嗓音说:“我爱你。”

很多事不需要理由,气氛到了,自然水到渠成,迷蒙睡去时,小鱼儿还惦记着找山海姑姑要以前的视频拍摄花絮。

花无缺把手机放回床头柜,关上灯,“今天太晚了,明天再说。”

小鱼儿不死心地揉花无缺的头发,口气哀怨:“真可惜。”

“可惜什么?”

“那么长的头发,你怎么说剪就剪了。”

花无缺忍俊不禁:“剪刀是你给我的。”

小鱼儿在黑暗中捏他的脸,“你可以反抗。”

花无缺捉住他的手,“不反抗。”

“不反抗……你说的不反抗!”小鱼儿瞬间来了精神,扑过去压在花无缺身上,忽然胸口一阵麻木,紧接着就被按回原位。

“你用武功!你作弊!”小鱼儿循着记忆里的方式聚力冲开穴道,奈何这具身体没有分毫内力真气,脸都涨红了,依旧徒劳无功。

他被花无缺点了遍周身大穴,气血通畅,筋骨酸痛感消解了不少,从鼻子里发出哼声:“我得赶紧把武功练回来。”

花无缺亲了下他的额头,“好,快睡吧。”

次日,小鱼儿醒来已经中午了,艳阳高照,看日出的想法不得不搁置一天。

身边床铺空空,卫生间传来细微的流水声,以为是花无缺在洗漱,等他从行李箱里找出一套干净衣服换好,对方正好从卫生间开门出来,手里拿着洗好的衣服。

“你先洗漱,我点了早餐,应该快到了。”

小鱼儿愣了愣,盯着他手里印着硕大logo的T恤,“你刚刚在……洗衣服?”

花无缺脸色微红:“都放在一起,顺手洗了。”

小鱼儿含糊地应一声。洗漱完毕,花无缺从楼下取来早餐,还有一件衣服。

小鱼儿很奇怪:“你没衣服换了?”

“不是,我的衣服都是圆领的。”花无缺把一碗瘦肉粥推到他面前,也没说清到底为什么。

直到吃好饭,花无缺换上新衣裳,一件白色七分袖衬衫,纽扣从底下扣到领口第一个,打理得一丝不苟。

原来为了挡脖子上的痕迹。

小鱼儿仰起脖子,指着皮肤上的红印,义正词严:“花公子,你只管自己,不管男朋友?”

花无缺瞄了一眼他自己弄出来的暧昧印记,垂下眼睛,倒没被唬住,“你有一件连帽短袖。”

小鱼儿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大笑道:“花无缺,你太可爱了!不过你穿这件衣服还挺好看的。”他顺手看了下外卖袋子里的购物小票,价格是二十八元。

他突然觉得那衣服一点都不好看。凭花无缺的外貌气质,只有高定服装才能配得上他。但首先要有那样的经济实力。

想到这件事,小鱼儿就头大。摸着玉坠沉思良久,说:“你身边有多少以前留下来的东西?”

花无缺说:“除了这个玉坠,还有一身衣服、一条手串、一只荷包,碧血照丹青在山海姑姑家。”

玉坠和碧血照丹青肯定不能卖,那手串虽然也是古物,但它本身看着就不太值钱,那么只剩一个更不值钱的荷包。

小鱼儿:“我老早就想问了,你那荷包是谁绣的,太难看了。”

花无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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