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羽悠真本可以跑的飞快,但他还是选择等我。我被他拉着越过高墙,很快的看见了呆在原地的邦布。铃跳起来朝我挥手,却在看见浅羽悠真的瞬间呆住了。我扑过去抱住她,嘴唇贴在邦布的耳朵旁,我说嘘,别出声,是对空六课。
铃没动,面对六课,她半句话都不敢说,这比治安局还要吓人,她不知道我是怎么招惹上对空部的,但事已至此,没别的办法了。她只能装作寻常邦布那样嗯呢嗯呢,试图以此蒙混过关。
浅羽悠真停在了伊埃斯的面前,他问我这就是你的邦布吧。我点点头,想要抱起他,浅羽悠真拦住了我。他一只手叉腰,眼睛紧盯着邦布,他说上次太急,都没好好看,这次让我来瞧瞧这个可爱的小家伙。
说着,他蹲在伊埃斯面前,抬手敲了敲他的脑袋。铃装模作样的叫唤两声,挥舞着手臂驱赶他。悠真缩回胳膊,他说哎呀,小家伙脾气还挺大。铃叉腰,她嗯呢嗯呢的仰起头,尽管邦布没有脖子。
浅羽悠真摸了摸伊埃斯的脑袋,铃快要装不下去了。她模仿的声音都带上了颤抖。浅羽悠真掐着下巴,脸就要贴上伊埃斯的屏幕。他说好奇怪,他上次也是这幅神态么?而且我总觉得自己在别人那也见过这个邦布,是错觉么?我哈哈笑了两声,敷衍的说可能他的款式比较大众吧,浅羽悠真拉长声音哦了一下,他说这个小围巾很有特色呢。
我被吓出了一身的冷汗,后背上凉飕飕的。不愧是六课的执行官,我再一次在心里感叹。他好像发现了什么,正用眼睛审视着邦布。彼时瞧起来很是好看的金色眼睛在此刻散发着略显阴冷的光,这有点像我们在空洞见面时的样子。铃同样被吓出一身的冷汗,她撅着屁股拱进了我的怀里。装着邦布的样子和我撒娇,浅羽悠真被赶的后退两步,他略有抱歉地举起手,说不好意思吓到你了小邦布,我没有恶意的。
我只是感觉....你和当初不太一样了,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夺走了灵魂一样。说着说着,浅羽悠真瞥向了我,他如愿看见了我脸上惊恐的表情。我说这是我朋友的邦布,你不要乱说。我的朋友前阵子申请加入独立调查团,我们是有合规证明的。你看见的大概是她吧,当初在空洞里也是我和她一起遇难的。浅羽悠真嗯哼一声,他说哦,原来是这样,那看来是我想多了,我还以为邦布里真的住着一个人,会在我不在的时候和你偷偷讲话呢。
我抱紧了伊埃斯。
不过要是真的那样说的话....我是不是也可以偷偷和你讲话?在副课长不在的时候,你不会拒绝我的电话吧。浅羽悠真弯腰贴近我,一双细长的眼睛笑的闭起。我移开了盯着他睫毛的视线,说我会和月城柳举报你。
哎!好难过。他大叫道。
窝在我怀里的伊埃斯把屁股滑出去,沉默的给了浅羽悠真一脚。
左右转了数圈的月城柳迟迟的赶来,她敲了浅羽悠真脑袋一下。浅羽悠真哎呦叫着,龇牙咧嘴的捂着脑袋。月城柳咳嗽两声,没有理会悠真的嚎叫。她说浅羽,你在干什么,别吓唬她。
副课长!我没有!浅羽悠真开始喊冤,苍角垫着脚逗伊埃斯。追逐尼尼微的星见雅如闪电般归来,掀起了一阵空洞中不存在的狂风。我的头发糊在了脸上,星见雅突兀地出现在了我的面前。她的一双红瞳里没有任何的表情,就这样直勾勾看着我的脸,给我看出了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
我记住你了,接下来,我会一直盯着你的。她对我说。
我吓的从脊椎底断升起一股凉意。
星见雅是只狐狸,她尖锐的瞳孔中毫无情感可言。她矮,但耳朵长,让她看起来足足有一米七之高。不过她所带来的压迫感绝对不止一米七,我感觉到伊埃斯在我的怀里发抖起来,是邦布在恐惧。我的心脏狂跳不止,我甚至都说不清楚缘由。只见威严的星见雅缓慢的伸手,啪的一下掐住了我的肩膀。
我用力的抖了一下。
不清楚她要做什么,我甚至不敢向月城柳和浅羽悠真求助。我不敢让自己的视线离开星见雅的脸,我害怕她直接把我丢出去。但是星见雅没有,她只是郑重地拍了拍我的肩膀,力道适宜,点头时耳朵晃了晃。我的脸僵硬着,看着她收回胳膊,冷漠转身,然后喊了一句月城柳。
柳,下班后我想去吃三明治。她说。
课长,一会还要开会,咱们可以先把想吃的点上。月城柳习以为常的点了点头,朝我露出了一个抱歉的笑容。她说不好意思,课长似乎吓到你了。她没有恶意,刚刚是对你表达了自己的认可。我说啊,那我要从此失去自由了么。
浅羽悠真没憋住笑。
嗯....当然不是,课长的意思是她很看好你。因为你在面对尼尼微表现优异,浅羽和苍角也经常念叨你。啊不要露出那样的表情,课长真的没有恶意!月城柳解释着,我的脸挤成了一团,好像下一秒就要顺着土地的裂缝爬走。星见雅是虚狩,一刀能把我送到黄泉彼岸。我的怀里抱着一个传奇绳匠,我们还在以调查的名义拷贝官方数据,再加上对空六课刚抓捕了千面。这种种因素合在一起,让我总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要躺在监狱里了。
日常相见是一回事,工作时见面又是另外的一回事。我好像有点忽视了对空六课职业的根本。月城柳不知道我在恐惧什么,她以为我在害怕星见雅。粉色头发的女人温柔的拍了拍我,她说不用担心的,对空六课除恶务尽,星见雅更是如此。
我扭着脸笑了一声。
我没事。最后,我只能这么说。
月城柳点了点头。她抱了我一下,很快地恢复成了初见时工作的状态。她先是询问了我的身体状况,在得知我并没有不适后说出了对空六课此次前来的目的——对该区域出现的不明极危以骸个体进行紧急镇压任务。这个极危个体正是尼尼微,她现在已经逃向远方。月城柳对我说,按照要求,不管我们在进行何种任务,都需要作为机动小队支援本次行动。
这是我作为对空六课副课长发出的,正式征调指令。她说。
我,我可以吗?我指向自己,月城柳说是的。你可以,请对自己更加自信一些,常人是无法面对尼尼微带来的幻觉和压力,无法不受一点侵蚀的从她的粉尘里脱身,就算是专业的人士也会受到影响。但是你做到了,她说,你完全做到了。
这说明你一定在某一方面格外的突出。我们也知晓你有着一定的作战能力。所以,我,对空六课的副课长月城柳,在此向你发出邀请。月城柳朝前一步,她的眼睛隐藏在眼镜的后面,镜片遮住了她的脸。
我们将会征用一切可运用的资源,包括这台邦布。月城柳把视线投向伊埃斯,她们需要他身上装载的萝卜数据。浅羽悠真抱着手臂,他说意思就是,如果有造成设备的损坏,六课也是会进行赔偿的。
以会损坏为前提么...我重复了一遍。
看着我的表情,浅羽悠真软下眼神,他说但是还是会努力保护邦布的安全,尽可能减少损失。我怕的其实不是这个,我担心的是铃。
没关系的。法厄同小声的在我耳边说。
好。我没在拒绝,悄悄掐了掐伊埃斯的屁股,铃拍了拍我,示意我安心。我安不下心来,我甚至还没从旧都的幻影中回神。苍角在我身边蹭了蹭,她对我说苍角会保护你和你的小邦布的!我摸了摸女孩的脑袋,说,那就辛苦苍角了。
不辛苦!悠真常说,帮助他人就是帮助自己!所以悠真总是让我帮他找柳姐,就是苍角自己要找柳姐!苍角说着话,全然没意识到自己几句话就把浅羽悠真的底掀了个一干二净。月城柳擦了擦自己的眼镜,她说浅羽,等回去后你给我等着。
呃课长!我觉得咱们该去寻找尼尼微了,总不能让非战斗人员在空洞里待太久不是么,我也想早点下班呢。浅羽悠真一边摸着脑袋一遍朝着星见雅走去,月城柳把他一把捉回,在他脑袋上敲了一下。
该往前走了。星见雅说。
尼尼微向着更深层的地方逃去了。这里的空间更加的紊乱,破损的建筑材料漂浮在半空之中。我们跟着伊埃斯,一路追赶至另一片层区。浅羽悠真的视力极好,他先一步看见了尼尼微。可还未等他喊出声,星见雅已经窜出去了。狐希人踏着房屋的碎片,带着蓝色的火焰飞扬而去。她跃至空中,屈身蓄力,月城柳一句后退!浅羽悠真拽着我和苍角猛的后撤。刀光自上而下,劈开了大地。
尼尼微逃跑了。
这就是...虚狩么。单凭冷兵器就击退了那以骸。哲感叹着,他真希望对空部的清单里没有捉拿绳匠这一任务目标。月城柳看着星见雅落回地面,连忙去询问状况。星见雅沉默,她说斩击的手感不对,本不应该是这样的。
也就是说,尼尼微没能被重伤。后续的追查工作就交给我吧,毕竟那么大的目标也很难跟丢。浅羽悠真说。
那我们来清理被吸引过来的以骸,苍角,准备应战。月城柳抽出薙刀,我把伊埃斯放到一边。浅羽悠真朝着远处飞奔而去,星见雅还在回味刚刚的那一刀。
真是可恶啊,我想,尼尼微到底给我带来了什么。
......
这场战斗终是有惊无险的结束了。我觉得自己没帮上什么忙,但是月城柳狠狠的感谢了我。哲在哨站,他本想出来找我,但是我朝他摇了摇头。浅羽悠真站在我旁边,他问我再对谁摆动作。我说我看见熟人了,她应该也在这里,浅羽悠真说那好吧,你要去和他聊聊么。
不了,他大概在忙,还是别打扰他了。我说。
是这样么,那好吧。我们也该回去了。浅羽悠真拍了拍手,伊埃斯在我的脚边快乐的转圈。浅羽悠真瞥了他一眼,他说现在这小邦布倒是变得像当初那样了,难道他在进入工作状态的时候会变一副样子,就像副课长那样?
月城柳没搭理他。
虽然不是第一次见面,但我还是想说,果然还是亲身体验一次才能感受到这台邦布出色的路线规划和随机应变能力啊。浅羽悠真压低了声音,他说你的那位朋友,看起来似乎有着独一套的调教邦布智能核心的手段啊。
或许吧?我的朋友是个邦布大师呢。他给我家的邦布也调教得很好,居家出行一体式,下空洞也完全不在话下。还能帮我处理一些工作上的事务。我说着,把伊埃斯藏在了腿的后面,我说怎么了,你觉得这个邦布有问题么。
当然没有,我不会想要怀疑你的,我只是感觉你们的关系真好,我也想要一台这样的邦布来帮我处理工作呢。浅羽悠真冲我笑,露出了两颗尖锐的虎牙,我说工作还是要老老实实自己做啦,我也没靠邦布偷懒过。
是的,浅羽会偷偷使用邦布来替他写报告。月城柳忽然说。
副课长!浅羽悠真发出了尖锐的呐喊。
月城柳得意地推眼镜。
好吧,我承认。我以后不会再这样做啦。不过事情都忙完了,也该回去了。浅羽悠真伸了个懒腰,他以带我去医院为由拒绝了接下来的会议。虽然说是借口,他却仍严肃的陪我进行了每一样检查,直到医生一再说明我没有任何事情他才肯罢休。我把伊埃斯留在了哨站,偷偷联系哲和铃把他带回去。浅羽悠真或许发现了,但他没有询问我任何的事情。他只是在检查时拉住我的手,以那副我更加熟悉的,温和的姿态来和我讲话。现在的浅羽悠真收起了一身的锋芒,变得毛绒绒,热呼呼的。
为什么会变热?
我不知道。
他其实并没有像当初说的那样陪我检查在自己检查,他绕过了我对此的追问,告诉我他的身体现在好的很。我不信,对他上下其手,听了听他轰鸣的心跳。浅羽悠真说你看,我到现在也没有咳嗽的厉害,医生都夸我身体好了。我想了想,确实如此,于是选择放过了他。
对了,你之前说....你来自另一个世界。我一直没能和你问明这件事。浅羽悠真把领带扯了下来,随意的揣进口袋里,顺便卸下了自己的箭囊和刀鞘。我和他在医院门口坐下,我发现自己的鞋尖脏了。我说这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大概就是字面意义上的另一个世界,或许你看过穿越题材的小说或者电影?就和那种类似。
我没有看过,浅羽悠真托着自己的下巴,他说自己小时候没机会看,现在也没功夫看。他对此并不感到好奇。
不过说真的,你穿越过来之后一直呆在空洞里?吃着过期的番茄罐头,喝着被侵蚀的饮用水,就这样....坚持到被营救么。少年概括了一遍我的话,眼睛盯着我的侧脸。我向后靠着看天,新艾丽都的天空是湛蓝的。我说是啊,我呆了很久,直到被....发现,直到被...被...被发现....
我说不下去了。
捂住脸,一阵苦闷的悲伤涌上心头。我忽然感到一股痛苦,那是源于我们复杂而相悖的身份,缘于当初在空洞中几乎崩溃的折磨。这所有的情感好像都在这交流中爆发,我说悠真,如果,如果....
我什么也没说出来。
如果浅羽悠真不是执行官?如果绳匠并非绳匠,盗洞客并非盗洞客?如果自己逃出来了,以另一种方式开启了这个世界的生活?这是不可能的。我是知晓这点,哪怕有一件事被改变,哪怕有一个人身份不是如此,我都不会变成如今这样,我都得不到任何的幸福。我深知这点,只是不想就此哭出来,显得我是个多么脆弱又可笑的人。我讲起穿越时的事情,又顾及着听者的身份来模糊概念。可是聪明的执行官怎么会听不出来呢?我在自欺欺人,我对自己说,自欺欺人。
我不能再说任何事了。因为铃,哲,狡兔屋和浅羽悠真,我依恋着每一个人。可偏偏又是我自己没有忍住,告诉了浅羽悠真我的秘密。那时候我根本没有想这些,我记得浅羽悠真作为执行官的敏锐,却也同样在他的承诺中忘记了这份对他人依旧存在的东西。我说浅羽,我要说的只有这些了,烂番茄罐头的滋味并不好,我不应该再去回忆了。
我没有哭,眼泪也没有在眼眶里打转。浅羽悠真的表情有点心疼,他举起的手停留在半空之中。他碰了碰我的脸,把手套摘了下来。那带着体温的指尖碰了碰我的眼睑,泪水流了出来。被我一巴掌擦掉。我的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一切的心情都被揉成了一团咽进了肚子里,最后扭曲成一个意味不明的苦笑。
我不问了。他对我说。
如果这会让你感到痛苦的话,我不会再问了。其实我觉得,你在哪里都很好。浅羽悠真向前俯身,他轻轻抱住了我,胸口的护甲又戳在了我的脸上。他对我说对不起,因为当时在空洞里那样的怀疑和试探我。他对我说辛苦了,因为我一无所知,倔强又艰苦的活到了现在。
....你也是。我说。
还记得我先前和你说的么?我患有以太适性衰竭综合症。当时我的父母找了全镇最好的医院,把我放在那里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浅羽悠真说起了自己的事情。他抱着我的肩膀,似乎闭上了眼睛,他说他当时也是像现在这样,在医院门口坐了好久好久,他等啊,等啊,也没能等回自己的父母。
但是现在有你在这,还在我的身边。我希望更了解你,但并不希望因为我而让你陷入痛苦。浅羽悠真放开了我,他说他希望,和他交流的时候我是开心的。
我是开心的。我说。我很喜欢和你待在一起。
嗯……其实我也是哦。我真的....很喜欢....我听不见他的声音了。浅羽悠真把额头搭在了我的肩膀上,我看不见他的脸和表情。他双手扶着我的肩膀,缓慢的向外吐着空气。我拍了拍他的后背,然后是头顶。最后我从下面捧住他的脸,浅羽悠真仍未抬头,只是脸颊炽热而滚烫。我的心情好了很多,就是这么神奇。我说谢谢,浅羽,谢谢你。
能不能...喊我悠真。他忽然语速极快的说了一句话。
什么?我不解的看他,浅羽悠真抬起脑袋,用通红的脸做出一副不满的表情。他说你明明都喊出来了,为什么又要改口叫浅羽。我若无事的看天,看地,说着哪有,哪有,就是不承认喊过他名字这件事。浅羽悠真扯了扯自己的颈环,那是我送他的那个,被搭配了一条同样有着x吊坠的长项链。他对我说你都愿意喊副课长的名字,为什么不愿意喊我?
因为所有人都喊你悠真,我也喊的话体现不出独特性。我顺口胡诌了几句,用手指点了点浅羽悠真的鼻尖。他才不满意我的这个答案,和我说月城也喊他浅羽啊,那不还是不够特殊,我说那没办法啊,要不然我在换个称呼,喊你对空六课的浅羽悠真执行官。
浅羽悠真从喉咙里发出了尖锐的呻吟声。
所以你其实就是不想喊我的名字。他得出结论。
我没有狡辩。
…为什么。他一下退缩了,忽的松开了我。我没有办法解释,总不能说我是故意的。我大概只是或多或少代入了曾经的一些理解,一些和他名字相似的国家的我认为的称呼。用姓氏来呼喊总是带了些礼貌的距离感。
不过更多的,大概只是坏心眼在作祟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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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第 5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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