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断肠红……”唐三低喃着重复，转而平静地对小舞和朱竹清解释道：“此草名曰相思断肠红，称得上仙品药草中的神品至宝。”
“传说，很久之前，有一少年生性恬淡，最喜扶花植木，栽得满园青莲荷藕，常常对花吟娥。若遇花落残红，便无限哀伤其情动天地，他这爱花良品，也感动了天上花仙，私下凡尘与他结为夫妻，举案齐眉。谁知好景不常，天神得悉其事，大为震怒，以仙凡不得相配，敕令把花仙调回神界，独留少年郁郁寡欢，日益憔悴。”
“某日来了位白发老人，他说花园中他心爱的那株白牡丹花乃是他爱妻的化身，只须把花毁去，花仙就会失去仙体，谪降凡尘与他重结夫妇。言毕，便化作一阵清风而去。少年虽明了解救之法，却不忍毁去爱妻仙体，只能更加用心的爱护花草，日夜对花饮泣，泪干心碎，相思断肠而卒。这白牡丹上的殷红色，据传便是少年的心头血。少年死后三日，那株白牡丹也枯萎凋零，化为一株残花。”
小舞哀然道：“难怪这花这般瘦弱……连花瓣都是残败的……”
“花非凡品，择主而事。”霍雨浩沉声道，“想要摘下相思断肠红，须念着心上人，取一心头血。如果情真意挚，便可其重焕生机摘得；但若稍有三心二意，即便血尽而死也不能得愿，还会被其力量反噬。”
唐三将乌石并着残败的白花小心地托起，交给朱竹清。
“竹清，你和戴老大……你试试吧……”
朱竹清抬起手，指尖微颤着接过相思断肠红，呆呆地点了点头，“谢谢三个，我试试……”
魂力运转，她的右手食指弹出一根利爪，在另一手指间轻轻一划。
鲜血溢出，她闭上眼，逼出一点心头血，同时脑海中浮现出戴沐白的模样。
“叮——”
无形的敲击声响起，朱竹清心头一紧，气血上涌，嘴角溢出了血。
她睁开眼，细长的远山眉蹙起，低垂的眼中既有不甘又有哀怨。
“对不起，三哥。我心有旁骛……”
想的不仅仅是戴沐白，还有那些他身边来来又去去的女子……
唐三点了点头，说了声没关系，转头问霍雨浩和小舞，“你们要试试吗？”
小舞揪着衣角摇了摇头，“我没有喜欢的人。”
唐三舔了舔干巴巴的嘴唇，看向霍雨浩。
霍雨浩看着唐三手里的白花，心中问：“天梦哥，你说唐三是我未来的岳父，那我和他女儿……是两情相悦吗？”
天梦飘在精神之海上，懒洋洋地伸了一个懒腰，有些头疼，“说实话吧，你们是两情相悦，但……你们可能喜欢彼此没到那个份儿上……”
霍雨浩一愣，“是吗？那我为什么会和她在一起？”
他记得母亲的离开，也记得自己心中的恨。他清楚自己，他厌恶那个男人，也绝不允许自己成为那样的人。除非真得相爱，否则他不会向他人许下终身的。
天梦沉吟道：“我比你记得多一些，你的确为她采下过相思断肠红，但那时的她还不是后来的她。你与后来的她，似乎总隔着一层什么，相爱却没有交心……”
霍雨浩叹道：“试试吧……”
试试看记忆会不会带走爱，试试看他的心究竟归属何方。
他启唇咬破指尖，接过了唐三手中的花。
闭眸，凝神。
精神之海平静宛如镜面，其上形似云海的物质却犹如雷声滚滚。
记忆翻腾，细碎的、不完整的、扭曲的记忆碎片划过，渐渐组成一个曼妙的身姿——粉蓝色的长发、同色的眼眸中带着笑意，清婉却又英气，纷飞的蓝色光点中有蝴蝶翩然……
无数的蝶影纷纷，倏而，脆弱的场景破碎，一声呼唤从意识的海底传来，“雨浩，师弟——”
“雨浩！”
唐三紧张地声音传入耳，霍雨浩恍恍惚惚地睁开眼，看到他一脸忧色，又带着伤心。
一只手被唐三扶着，手上的白花也被接过了。
霍雨浩抬起另一只手摸了摸自己的嘴角，触碰到濡湿的液体，是血。
唐三压下心头的苦涩，挤出一个笑容，“雨浩，没事。我还另外准备几株药草，这个失败了就失败了。”
霍雨浩的头轻轻摇了摇头，他被扶着手微微一颤，用力反过来抓紧了唐三的手。
那力道很重，指尖掐着肉，甚至扎了进去。
唐三却丝毫未觉，他盯着霍雨浩看过来的眼神，只觉得自己应当是看错了，怎么会觉得……雨浩的眼里带着钦慕呢？
“雨、雨浩？”
唐三伸出手，想去遮住那温柔到自己心坎上的云水蓝色，却怎么要舍不得。
霍雨浩将他的这只手也攥住了，有些痴痴地看着他，轻声道：“我再试一次。”
唐三本能地眉头一皱，“不行。”
霍雨浩却松开了他，看向小舞，伸出手，“小舞，相思断肠红递给我，我想再试试。”
小舞看看唐三，再看看霍雨浩，两头不是人地陪笑道：“那个……雨浩，刚刚不是说了嘛，如果那啥的话，就算血尽而亡也没有。哥，你们、再商量商量？”
唐三难得地态度强硬，将霍雨浩拉到一旁，严肃地道：“情字虽好，但也伤人累己，不要强求。更何况，能让相思断肠红承认的情意，本就是世间万中无一的。”
霍雨浩看着他撇着嘴同自己说话，话没有错，但眼中却都是酸涩与不甘。
“唐哥哥，让我试试吧，再试一次。”他轻声说着，嘴角翘起，眉眼弯弯，尾音轻轻颤、低低落下，好似撒娇一样。
唐三呆了一瞬，便被他挣脱手去。
等他回过神来时，花已经开了……
***
“你刚刚叫我什么？”
木屋内都是席地而坐陷入冥想的人，唐三拉着霍雨浩走了出去，半是焦躁半是期待地问。
霍雨浩双手捧着乌石和盛开的白牡丹，嘴角一扬，带着几分孩子气的调皮，“我叫你——唐哥哥啊！”
“你、你怎么会……你怎么会这么叫我呢？”唐三眨眨眼，眼眶泛着红，竟是要哭的模样。
霍雨浩伸长胳膊，摸了摸他的头，“因为你是我的唐三哥哥啊……师兄，一别经年，你不记得我了吗？”
“我很想你啊……”他哽咽着笑道。
***
“小师弟，你怎么还在这儿？”贝贝抱着胳膊，围着霍雨浩转了两圈，很是嫌弃地道：“快去洗洗，换件衣服，我们回学院一趟。”
“嗯，好。”霍雨浩嘴上答着话，歪头在肩膀的衣服上蹭了蹭，脸颊上立刻多了一块灰灰色的污渍。
知道他在雕刻魂导器的核心法阵，最忌受打扰，贝贝见他手没停也不恼，提醒了一句就自己等在一旁了。
片刻后，霍雨浩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他快速起身，回转铸造堂内，将自己刻画的核心法阵交给一名唐门弟子，这才长出口气。
“大师兄，你怎么来了？有什么事找我？”看着站在那里的贝贝，霍雨浩赶忙打了声招呼。
贝贝一脸无奈：“我说小师弟，你这是直接把我当成空气啊！我都来了好一会儿了，刚才叫你的时候你还答应呢。”
霍雨浩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就听到有人叫，就应了一声，也没听清说了啥。”
贝贝笑着拍了拍他的肩，“从六月份回来，到现在都快两个月了，你都没有好好歇一歇，真怕你累坏了。”
霍雨浩抿着唇摇了摇头，“我不累。大师兄，你来找我是什么事？”
“事事事，”贝贝隔空点了点他，“一天到晚就想着事。学院叫我们回去一趟。”
“学院？”霍雨浩一惊，“是我哥醒了吗？”
贝贝就知道他会这么问，摆了摆手，劝道：“还没醒，但玄老说他的情况一日好过一日，他体内已经有魂力聚集运转了，对他的恢复有很大帮助。”
霍雨浩的神色先是一黯，继而在贝贝的劝慰下好看了一点点，却还是很失落和自责。
他抬手抹了把脸，好像将所有的负面情绪都抹开了，问贝贝：“那叫我们是为了什么？”
贝贝神秘一笑，“别问我，我也不清楚。赶紧的，去洗一下，换身干净点的衣服。”
说着，他推着霍雨浩朝后院走去。
霍雨浩拖拖拉拉地被他推着，一边扭头道：“诶，大师兄，有什么不能告诉我的呀？你先和我说一下，我也好有个准备啊！”
“要的就是你没准备！”
***
“海神阁姻缘会？相亲？”
霍雨浩缩成一团，后面站着贝贝、和菜头和徐三石几个人高马大的，手上捧着一杯葡萄酒，在灯光下流光溢彩。
“那个，几位师兄，我才十六，没必要没必要，还没到这个份儿上。”霍雨浩苦巴巴地笑着说。
贝贝和徐三石对视了一眼，笑得揶揄中带着“猥琐”。
徐三石招了招手，四个人头碰着头，他才神神秘秘地道：“小师弟，前几天、就上周，你一大早起来，在你院子里洗什么？”
霍雨浩的脸嘭得一下烧得通红，整个人无措又慌张，险些打翻了手里的酒杯，“三师兄、三师兄！”
“诶！”徐三石结结实实地应了，半点不害臊，“上回去洗澡，我可看到了，咱哥几个都看到了，你也是个大男生了，想这些梦到这些都正常。学院有这个活动，你去多认识几个姑娘，处一处，说不定就成了！”
霍雨浩臊得慌，觉得自己头顶都在冒烟。
他挠了挠头，又抓了抓脖子，最后扯了扯衣服，这才下定了决心，小声道：“我、我不喜欢女孩子……”
“噗——”
贝贝头一扭，嘴里的酒全喷了出来，一旁的徐三石首当其冲。
而徐三石也没顾上，他自己也是手一歪，满当当地一杯就洒在了和菜头身上。
至于和菜头，他没喝酒，但手里一使劲，学院食堂本来就破的桌子顿时裂了几条缝。
“啥玩意？”徐三石难以置信地道：“你不喜欢姑娘，难不成——”
“难不成你和贝贝这个破玩意一样，喜欢男的？”他压低了声音。
霍雨浩捏了捏自己的耳垂，尴尬地道：“我、我那天……梦、梦到的不是女孩子……”
“哦哦哦哦——”
贝贝三人默契十足、异口同声地拉长了音调应了一声，纷纷木着一张脸各自一个方向坐了下来。
霍雨浩左边看看、右边看看，再前面看看，有些无措地问：“师兄，你们……怎么看呢？”
贝贝皱着眉，咂了咂嘴，“雨浩啊，你不是受了我的影响吧？”
霍雨浩一愣，“和大师兄你有什么关系？”
贝贝揉了揉额角，“你身边也没啥小情侣，就我和王老师一个，会不会是因此对情爱关系有了什么误解？”
霍雨浩撇了撇嘴，严肃地道：“大师兄，和你、和王老师没有任何关系！我哥从小就告诉我了，爱情这个东西，不是以双方的性别为支撑的，而是以对彼此的尊重、保护和爱慕构成的。”
贝贝点了点头，“没受影响就好。不过，你要是因为这个担心就也没必要，早从前两届开始，海神阁姻缘会就允许同性取向者参与了，所有参与者在报名时也都必须确认自己对这类人群没有歧视。”
“海神阁姻缘会也是我们学院的传统活动了，主打的就是一个近水楼台先得月和肥水不流外人田。你自己现在也是内院弟子了，也知道，内院弟子人也不多，监察团的任务重，大家又有自己的修炼和研究，一个个忙得脚不沾地，一来二去就没时间和彼此交流。时间长了，学院注意到内院弟子八成都是大龄青年，却有不少连一次恋爱经历都没有，这才有了这个活动。”
“姻缘会每天举办一届，一般都是在九月中上旬，秋风间起，暑气却未消，不冷不热的刚好。这个地点呢，就在海神湖上。内院弟子，只要没什么要紧事情，都是会来参加的，你可以大胆的展现自己的能力，先自己心仪的、暗恋的人去表白。”
霍雨浩认真地考虑了一下，但还是摇了摇头，“我还是不去了，我也没有喜欢的人，去了也是浪费时间。”
徐三石恨铁不成钢地道：“也不一定要有喜欢的人才能去啊！到时候，场上那么多帅哥美女，说不定就有长相合你胃口，或者干脆让你一见钟情的呢？”
霍雨浩还是摇头，“别吧。我感觉，我应该遇不到我喜欢的……”
徐三石不信，撸起袖子，两只胳膊架在膝盖上，“恶狠狠”地盯着霍雨浩道：“你喜欢什么样的？你说，我就不信咱内院百来号人，还找不到一个合你眼缘的！”
“三师兄……”
“说！”徐三石难得不吊儿郎当，却认真地不是地方。
霍雨浩为难地笑了笑，低着头认真地想了想，“虽然……之前梦到的是男的，但我以前一直觉得自己喜欢的是女孩子。我小时候就想着，要找一个和我妈妈一样温柔的女孩子。”
“先不管男女，”徐三石挥了挥手，“第一点，温柔，然后呢？”
“然后？”霍雨浩深吸了一口气，绞尽脑汁开始想。
“黑色的眼睛？”他犹豫地道；“我觉得黑色的眼瞳很干净……”
说着，他眼前一恍惚，浮现出一双瞳色格外黑的眼眸。
“头发最好也是黑色的，最好比我高半个头。性格不要太随和了，我妈妈就是这样的性格，太容易受人欺负了。他要脾气好，但要有锋芒，有自己擅长的领域，我可以保护对方、也可以照顾对方，但我希望对方在自己喜欢的事物上展现自己。还有，如果他懂魂导器就最好了，可以和我有很多共同话头，但这个不能强求。样貌……我不在乎这个。家室，我自己也只是一个孤儿，也不在乎这个。至于钱财权势，我不在乎，我可以自己争取。”霍雨浩轻声道。
“个子比你高？那就是男生了？”徐三石琢磨着。
“温柔，黑瞳黑发，比你高，脾气好、但要有锋芒，懂魂导器……”和菜头扳着手指数着，莫名地感觉有点熟悉。
徐三石摸了摸下巴，“再具体一点呢？不要犹豫，就把你心目中的最完美的男人或者女人的样子描述一下，朝着这个目标找对象。”
“嗯……”霍雨浩前面已经喝了还几口酒，这会儿由低着头灌了半杯，这次才一边思索一边道：“长发？感觉很洒脱。眼睛要好看，要一直看着我，带着笑的。我很会照顾人，但如果……如果他也愿意照顾我就好了。我可能有点粘人，他不可以嫌烦。要一直喜欢我……喜欢我……永远、不离开我……”
“嗯嗯，”徐三石早就掏出了笔，一边记一边点头，“然后呢？”
贝贝抿了一口酒，笑着给他一肘子，“看不出来吗？已经醉了，开始想哥哥了。还然后呢？没有然后了！话都说歪了，也没有什么参考价值了。东西给我，我去问问大师姐，有没有合适的。雨浩也该谈个恋爱，放松一下神经了，我真怕他哪天绷断了了。”
和菜头点头，“穆老去世的时候，他就有些不对劲了。这次小川因他受了这么重的伤，他嘴上说着没事，还笑呵呵，但实际上整个人都很焦躁。”
徐三石还在琢磨着，“你们不觉得他这个形容很像一个人吗？”
贝贝：“不是说了吗？他喝醉了，想小川了，所以照着人家说得。”
徐三石摇头，“不一定啊！我觉得，大胆点想，说不定他就喜欢唐小川那样的。或者说，再大胆点……”
“他喜欢唐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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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5章 大胆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