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弟二人又面面相觑。做师兄的非常阴险无情，身体力行地诠释什么叫“姜还是老的辣”，把霍雨浩推出去解释。

霍雨浩硬着头皮给昭昭解释，从地下魂导师比赛说到背后暗中操纵的圣灵教。

“不是，不是，不对。”昭昭连连摆手，“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我知道你曾经捣毁过圣灵教的分坛，那一次你赢了，但难道不也是凶险万分？更何况今非昔比，这种规模的地下组织，坐镇的必当是封号斗罗，你要去送死？”

她用不赞同的眼神去看霍雨浩。贝贝的眼神和她一样。被师姐师兄这样盯着，霍雨浩几乎有点汗流浃背了。

“而且你们居然瞒着我。”昭昭语带谴责，继续道。此时攒眉蹙额，那张冷丽的脸寒凉更甚，整肃三分，“邪魂师所在之处，你一个魂王，就带着大师兄和二师兄去……我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说你。”

霍雨浩不讲话，摆出非常恭顺的认错态度，表现得十分老实。

“师妹说得是。”贝贝也严肃地道，企图将自己撇开。

昭昭看了他一眼，忽地笑了一下，眼底却殊无笑意，“——你们。差点忘了你。做大师兄的居然也不拦着，就这样让小师弟以身犯险？”

贝贝也老实了。

霍雨浩此前只是大致地讲了来龙去脉，描述并不详细，昭昭又问了一些细节，她从沙发上起身，一圈一圈地踱步，手指下意识地拨过指间环绕的翡翠戒指，摩挲转动。她忽然道：“你们是易容变装后去参赛的？”

师兄弟二人老实地点头，心中十分羡慕此刻不在场的和菜头，他真是逃过一劫啊……

她又问：“女装男装？”

贝贝说：“……啊？”

霍雨浩道：“……男装，男装。”他默默地扶住了额头，很想掩面逃避。为什么要问这种问题？

“出入那种鱼龙混杂之地，三个男子岂不是叫人看扁了去？这不是告诉别人你们好欺负吗？”昭昭锐利地说，“即便和师兄生得高大，也到底……我真怕你夺冠之后被杀人越货。”

她倒是很自然地认为霍雨浩一定会夺冠，丝滑地提前为他颁发了冠军奖杯。霍雨浩作为魂导师的实力如何，她们师门姐妹心知肚明，即便强敌众多，昭昭也相信他的能力。

“还没到最后呢，摇光如何就对我这样自信？”霍雨浩闻言笑了一下。这确实是在自谦。他仔细观察过他的对手，灵眸武魂暗地里将她们扫描，参赛众人不乏天赋异禀、实力强劲之人，但他也不是吃素的，当然对自己有信心。

昭昭看透他心中所想，便直白地说：“你这不是也挺自信的吗？要是如此涉险都拿不下冠军，师姐真要扒你的皮了。”

“是啊，雨浩，”贝贝煽风点火，幸灾乐祸，要被扒皮的又不是他，于是一贯温文尔雅的大师兄也挤出几滴漆黑的墨水来，晕染透脏脏的心脏，“千万别辜负摇光的期待，也千万别让她扒你的皮啊。”

其实大师兄你少说两句比什么都强。霍雨浩默默地想，没有说出口。

不闹了，昭昭支着下颌，若有所思，“你们三人太过招摇显眼，不过既然已经这样了，莫不如闹得大些。”

“闹大？”两人摸不着头脑，一头雾水地看她，待她再讲下去。

昭昭继续说道：“反正都这样了，我和你们一起去。我不改容换貌，就以真身前往，我是女人，兼又位高权重，一来能够保护你们，二来也是向幕后之人展示筹码。”

霍雨浩转瞬间明悟她的谋划：她要以敬武王之尊亲临……而唐五将扮演她座下的幕僚，这是在告诉众人，魂导师唐五是在奉行敬武王之命，替她试黑市大赛的水。

“我不是魂导师，便请麾下的魂导师去参赛，以求幕后之人的注意，有何不可？甚至显得本王很诚心实意。”她说。

这……当然，说真的，确实没什么不好。有何不可？他们三个男子确实太过显眼，即便易容，即便以假面掩去容貌，这种半遮半掩的神秘感却反而更吸引旁人的目光。黑市中流氓痞子应有尽有，瞧不见他们面具之下的眉眼，却瞧得见他们的身段儿，纵然他们实力不俗，这几日也没少遭过骚扰。有一个女人在明处庇护，确实要安全得多。

“那就拜托师姐了。”

她之前说得确实没有错。他确实只有在求她办事、装无辜卖乖时才会这样叫她。师姐，师姐。

霍雨浩刚松了一口气，就听见昭昭冷酷地说：“这事儿还没过去，别想着就这样翻篇儿了。”

不要啊！他很顺从、很无害地笑了一下，几乎示弱：“师姐……”

她却不听他讲话，偏过脸，扯出一截清冽修长的颈项线条，似乎天鹅又仿佛凛然刀刃，侧颜如削，无言语，无表情，便如银霜素雪覆于面容，织成一卷冷彻墨画，香韵淋漓，如错华光。

灵眸武魂感知她的情绪，霍雨浩也去望她的眼神。她其实没有多么生气，眼中没有分明的情绪，或许更多是为他的安危而忧心。她总是这样……总是这样。从他留学交换那一年起，他第一次意识到这一点，她要他借她的威名，仰仗她的家族，允许他活在她的羽翼之下。

霍雨浩成长到今日，已非寻常儿郎。寻常儿郎或曾渴望为妻主所垂怜疼惜，盼求找到可以紧紧依附缠绕的乔木，想要一位如意娘子为他撑腰，自此接下他的所有苦痛。也许在幼时，他也曾有过这种想法。但他很快就在成长的过程中明白，他的退路和依靠远比其她人少得多，向后踏错一步就是万劫不复，就将坠入深崖。

他别无选择，只有一直走下去，只靠自己。

他和那些人不一样，不会祈求她的眷恋，不会躲在她的身后。他无法容许自己这么做，也没有胆子这么做。即使他如今已脱胎换骨，初见时那种对比强烈的自卑也仍然深深地烙印在他心中。

霍雨浩永远不会忘记那一天她向他伸出的手。金尊玉贵，未沾阳春水。只有指腹和掌心附着一层拉弓射箭、拔剑出鞘的薄茧，她一定没有做过任何脏活累活，也一定没有吃过一点苦头。这是一个最典型的士族娘子。

他也不会忘记她的眼神——当时她替王冬向他道歉。虽是道歉，眼神和姿态却都居高临下。她在俯视他。兴许连她本人都没有意识到她神彩中隐含的那种骄慢与矜谨，那一刻她垂下眼睛，眼珠中流淌着几乎要将他刺伤的金。

那时候他想，她和他见过的那些贵胄婧娥都没什么两样。一样令人讨厌，一样高高在上。高不可攀之所以可恨，正是因为拼尽全力亦无法攀援。

但他不恨她。霍雨浩没有资格恨玉昭意，从始至终，都是这样。他也没有缘由恨她——他连心悦她都来不及，又怎么会这样想呢？他只会恨自己。恨自己的孱弱，恨自己的无能为力，恨他不堪与她相配。

他总是想，那些世家公子与她更配，一面又会想，这世间根本没有能配得上她的郎君。

但他不会想到的是：于昭昭而言，郎君们本身与她相配与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的家世和父族*的势力能为她带来几多助力。

真心不要紧，郎君本身也不要紧，家世最要紧。只有一个人的真心要紧，那颗或将不属于她的真心……而今却似乎与她毫无关系。

贝贝道：“小师弟，话虽如此，这不代表着我支持你再深入下去。”

他的话语打断了两人的神思。昭昭回过神，道：“其实我也不支持。”

霍雨浩又被五师姐和大师兄用师长不赞同的眼神盯着看了。这一次他没有汗流浃背，心知若他不拿出保命的手段，她们两人绝不会放心让他继续以身犯险。

他定了定神。黑市大赛有贝贝随行，他见过他使用伊莱克斯的亡灵魔法，大师兄对他百般信任，信他不是邪魂师，不需要他过多解释，只让他不要在外人面前用此能力。

昭昭当然不是外人，她甚至知道伊莱克斯的存在——正是她和索尔让伊莱克斯老师成为了他的智慧魂环和武魂之一，又塑造了冰帝与天梦的魂灵。她当然是可以信任的。

霍雨浩再次开口时，为她讲述了自己赢下上场比赛的手段。昭昭先前只知伊莱克斯身份特殊，知晓他或许不属于此世，却未曾听过亡灵魔法。

她聚精会神地听，明白了他交换日月那年是如何捣毁圣灵教的分坛。正是用他的亡灵魔法，以解放净化那些受困良久的灵魂。邪魂师的本质是邪与死，亡灵魔法的本质却是生命，他本就掌握着克制邪魂师的力量。

“这不是重点，”昭昭说，她的双眸十分平静，内中神情不动，清澹眸光无波如寒江，“你还是没有说——你要如何保命？你能对付封号斗罗级别的邪魂师吗？”

“师姐莫急，我正要往下说。”他便笑了一笑，知晓这是关心则乱，她的语气近乎诘问，显出几分上位者的刚锐姿态，抛出的问题更是十足锐利，精准地切中要害。

属于伊莱克斯的灰色魂环悄然亮起。

霍雨浩抬起手臂，指尖在空中轻柔地比划，一道气息诡异的暗色门扉应此而开。

他划破了空间么？昭昭想，不，不太像。

霍雨浩请师姐师兄品鉴一番他的保命手段，等见过了，再落定尘埃也不迟。

昭昭对他保命的小手段还是很感兴趣的。没见过的东西，她大多都很有兴趣——这世间毕竟少有敬武王未曾见过之物，也未有玉氏的铁骑不曾踏足之地。

师门三人进入了亡灵半位面。

*男的出嫁之后并入妻族，如君如母，那妻族就是母族，所谓的“娘家”就变成了爹家和父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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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不惜倒戈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