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嘟嘟——”是电话拨出去的忙音，“喂，快斗。”没有响几声就被接通，我叫了对面人的名字，“你得手了吗，现在在哪？”

“小菜一碟！”是少年招摇中带着窃喜的声音，“即使大侦探白马出动也没用，不过……这不是我想要的宝石。”他大概正飞在高空中，对着月光将宝石检查了一番。

“是么，那就好。”我松了口气。

“可是笑一，你怎么会打给我。”黑羽快斗似乎后知后觉地才发觉到什么不对劲，“出了什么事吗？”

“你回美术馆来吧。”我道。

“开什么玩笑，现在那里肯定还围着一堆警员……”

“我说，你回来吧。”我提高嗓音打断他的话，又叹了口气，“来帮我开一下车。我大概……没办法自己回去了。”

我趴在方向盘上，闭上眼睛，听见有水滴的声音“滴答”“滴答”响彻在寂静的车内。应该是幻听吧，我明明已经做了简易止血的，我想，可是周围的血腥味愈发浓了。这辆车大概又要被毁了，说起来还真是对不住Vodka。

怎么会弄得这样狼狈啊！我忍不住对自己感到生气，好歹也是组织里排名top 10的狙击手。难道真是自从认识黑羽快斗之后，警惕性就降低了吗？可是最近两次最狼狈的时候，都是栽在赤井秀一这家伙身上，倒也不算十分吃亏。

窗外传来呼呼的风声，好像重回了那年冬天暴风雪的华盛顿。我和Gin偷偷溜出训练场，他开着自己的新车带我公路旅行，却遭遇了百年不遇的大雪被困在半路。明明只是不到十年前发生的事情，却已经仿佛是梦一场，风雪刮得人脸颊生疼，四周迷蒙蒙的什么都看不清。

远处有一个人影背对着我，我虽不清楚，却不知为何唯独可以肯定他是在等我。对，他就是在等我。虽然身形很模糊，但他会时不时转过来看我。

是Gin么？我想唤阿阵，却莫名发现自己开不了口。

Syrah。我听到有女孩在叫我的名字，只是怔忪之间，四周又不清晰起来。我隐隐约约看到几个人影，男男女女，若隐若现。他们都在对着我笑，若即若离。

对，那次是阿星最后带着人来找我们，就在101号环形公路旁的湖畔木屋里。Gin本来说要带我去遥远的西部，那里有红宝石海滩，和地球上最密集、最潮湿、最强烈超现实的温带雨林。可我们却并没有看到风雨如磐的海岸，只有上面点缀着破旧的海柱和腐烂浮木的湖泊，在漫天风雪里冷得瑟瑟发抖。

Gin从后备箱里找出最后一瓶威士忌，虽然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把这种东西放在车里。“俄罗斯人一年能喝掉70亿瓶伏特加，我这样还不算酗酒吧。”他说。而我又靠得他紧了一点，彼时Gin还是短发，发尾细细密密地扎在我脸上，痒痒的。

这些包裹着血色的前尘旧梦，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我的回忆中。我想我的感受是复杂的，一边畏惧、一边却又怀念，只是当一切都水落石出的最后，他们还会停留我身旁吗？我抬头想再去寻找那个人，只是看过去的时候，他却已经消失了，只有天地间渺茫的白。

停留是刹那，转身是天涯。分明是咫尺之间，却转眼云山万重。

车门被人开合的声音响起，有人坐到了我的身边，然后我睁开眼，一眼撞进那汪蓝色湖水里。“快斗。”我听见自己似是习惯性地说。

随后我就失去了知觉。

……

我应该并没有昏过去多久，因为意识突然回笼时，我仍然躺在自己车的后座上。这里是……我挣扎着向车窗外望去，却发现并不是回江古田会走的那条路。

“快斗？”我虚弱地开口，叫着开车人的名字。

“笑一？！”黑羽快斗一个急刹车，随即幅度极大地回过头来看向我，“你醒了？你感觉怎么样？”他明显是吓坏了，刚刚他刹车幅度大得，让我的头差点撞上了前面驾驶座的后背。我看到他白色西装的前襟上全部是大片的血迹，而我肩膀与手臂的伤口被重新固定过了。

“我没事，暂时还死不了。”我回答道，“不过这是去哪儿？我看走的不是回家的路。”

“寺井爷爷有个相识的地下秘医。”黑羽快斗道，他的额头上全部都是汗，“我要快点。”他自言自语着，一边说着就又狠狠踩下油门飞驰起来。

去什么地下秘医那啊，我不禁一个头两个大。“快斗，直接回家就好了，没伤到重要器官，伤口也已经止住血了。”我无力再说话，只得一手撑住前座的椅背，锤了两下。记得第一次在他面前受伤也是在车里，我说自己不能去医院，可他也不至于送我去找什么地下医生吧。

“你不知道自己出了多少血，笑一！”黑羽快斗激动得险些控制不住音量，“那种场面，开门的时候我差点以为……”

“咳咳，我自己有把握。”我被他的声音吵得头晕目眩，只得又狠狠喘息了一阵，大概是真的失血过多了。“回家吧，不能让别人见到我。”缓了一会，我才摆摆手，“听话。”

黑羽快斗终于还是听了我的，调转车头向黑羽宅的方向驶去。

“说起来，无证驾驶你倒是愈发熟练了。”看他过于紧张，我想开个玩笑缓和下气氛，却被他怼了一句。

“总是遇到你这种状况我能不熟练么。”黑羽快斗没好气道，“我就知道，你运来那样多装备严阵以待，就一定不是什么简单的任务。”他顿了几秒，接着又犹豫道，“伤你的人……”

他大概是想问伤我的人都解决掉没有，却又不能直接说出口。我苦笑了下。并不是平时遇到的普通同行，我何德何能，能解决掉赤井秀一呢？

那个Gin恨之入骨，却屡屡能从他面前溜走，令组织中所有人都望而生畏的FBI；那个险些就探入了组织最深处的叛徒Rye。我虽然并没有亲身经历过Rye还在的时代，可是如果果真是赤井秀一的话，就算他真的活着……

不对啊。

脑子中有什么一直让我觉得奇怪的事情突然喷薄欲出，仿佛一道闪电打下。赤井秀一不是FBI么，FBI一向与日本公安不睦，在日本的领土上妄图执法更是摩擦频出。假如真是公安派出的行动，怎么会与FBI联手？

所以说，这世界上还有除了Gin和赤井秀一之外，另一个能在1000码外进行射击的深藏不露高手，刚好就在公安内部——

这真的……可能么？

“喔喔喔，笑一，你别乱动？”已经到了家，黑羽快斗正按我的吩咐，从冰箱里拿备用血袋给我，“怎么这种东西你都有啊，还放在我家冰箱？”他又瞅了瞅隔壁格子就放着的百香果味酸奶，一脸不可置信。

“没想到吧。谨防你哪天想吃血豆腐了。”我又开始打嘴炮。

“我真是佩服你的精力，伤成这样，还能到处乱窜。”黑羽快斗叹了口气，将医用胶带贴到我插了针头的右手上。他又看了眼我的表情，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有话就说。”我忍不住先开口。

“你今天……”黑羽快斗犹豫道，“我当时偷宝石时好像也看到了一两幕，阵势……蛮大的。”

废话，狙击议员呢，阵势能不大么。我翻了个白眼，但并没有说什么。只是现在，有关赤井秀一疑似复活还不是第一要操心的事，有些事情，比找出那个枪手究竟是谁要更加紧急。

“麦克斯？”手机甫一开始震动，我就立刻拿起来看，是一封邮件。

“永田町那位怎么毫发无伤？”他问，“既然如此，我就不能再在藤野那边帮你遮掩了。”

藤野兄弟如今是什么行动对于我来说已经不重要了，惊动日本公安，并让他们出手的目的已经达成。只是有关千头顺司的事却不一样了。

狙击千头并不是我的私人行为，更是名单上一定要完成的任务。今天假若任务失败，明天就会传到boss耳朵里，到时候不止我，也许还有Vermouth，都得不了什么好果子吃。唯一的方法，就是尽快补救。

我的心头突然一凛，鲤鱼打挺般坐起身来：“不行，千头没有死，我不能这么让他……”

“你想干什么，笑一？”黑羽快斗迅速注意到我的动作，率先按住了我的手。

“没有时间了，没有时间了。”我喃喃，挣扎着爬起身，一把拔掉了手臂上输血的针头，“有点事我一定要今夜去做。”就算我一个人无法完成，还可以找别人，找Chianti，找Gin，总之，在今晚千头顺司回家之前……

“你疯了么，笑一？你现在这样走出去，就是死路一条！”黑羽快斗好像生气了，他向右迈了一大步直挺挺地挡在卧室门口，不可置信看着我，“就算想死，拜托你也别这样自杀！”

正当我们争执不下时，我的手机忽然又响了起来。

“是工作上的事。”我说，我特地给Gin他们设置了和普通同学不一样的铃声。

“会议后晚宴的香槟内被掺入了放射性毒药，千头顺司已经死了。”毫无寒暄铺垫，电话里男人冷冰冰的声音传来，“一切结束了，Syrah。”

“阿阵？”我惊讶万分，“是你干的么，你怎么会去……”

“不是我，大概是他们政党的内部斗争。”Gin还是惯常地惜字如金，“你好好休息一阵吧，我把名单上几个人，分给Korn和Chianti。”语毕就立刻挂掉了电话。

我听着仍然在“嘟嘟”响彻的忙音，愣了好半天都没有回过神来。

就这样简单，结束了？

Gin说不是，就肯定不是他安排做的，他这人从来不会说谎。可是事情又何其荒谬呢，组织精心布置、我如此大张旗鼓的截杀，竟然比不过同僚下毒。

“我知道了。”我自言自语地回答，虽然清楚Gin肯定听不到。

“笑一，笑一？”是黑羽快斗又在叫我的名字了，顺便还把手在我眼前晃了晃。

“我知道了。”我又重复了一遍，“放心吧快斗，我不出门了。”我机械性地道，随后就裹紧毯子，重新躺了回去。

芍药花语——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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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芍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