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滨港湾大桥。
我面无表情地开车,车载广播里播放着位于东京瑞穗町一座仓库在凌晨突发燃气爆炸的新闻。这是我的战争,属于我最后的战争,如果Vermouth一定要去的话,我希望我们一起。我不会丢下她一个人。
手腕上红印交错,被手铐捆绑的痕迹仍旧在疼痛,我甩了甩左手单手握着方向盘,从副驾驶座上捞过我的手机来。
“阿阵?”我接通了电话。
“Syrah.”Gin依旧是低沉的嗓音,他叫了我的名字,之后就是久久的沉默。
“怎么了?”我拨动了转向灯,加大油门超车过去,电话另一侧传来电流的滋滋声。我以为是信号不好,便又重复了一次,“我听得到你说话。”
“你现在在哪?”Gin深吸了一口气。
“去京浜港的路上,我不能让Vermouth一个人去。”我答道,“我知道,我保证过阿星的事。我想Bourbon他已经去……”
“阿星被FBI绑了。”Gin打断我的话,又吸了一下鼻子。
这事Bourbon已经告诉过我了,我并不感到稀奇,便将注意力仍旧停留在他不寻常的气音上。“你怎么了?”我奇怪道,“你受伤了吗?”
“FBI那群混蛋想了个自认为‘巧妙绝伦’的点子。”Gin顿了一下,没理会我的问话只是自顾自说下去,“利用阿星设下了陷阱,想要一举消灭组织的成员。可我派遣的营救小队还没有到,反而被他抢了先……”
Gin的话让我满是摸不着头脑:“你是指Bourbon么?他……”
“他们把阿星关在仓库里,然后在周围,设满了遥控炸/弹……就在——”电话对侧的呼吸声变得越来越急促,Gin吸了今天第三下鼻子,“就在……西多摩瑞穗町。”
……
Vermouth抽完了第三支烟,倚在车门上远远眺望着碧蓝如洗的海面,落日将最后一抹光辉撒在水面上,像是绸缎轻铺,随着海浪起伏微微闪烁。作为组织的接头人对方不应该迟到,除非是遇到了意外事件,或者是……她将手探入大衣的内袋,默默为手枪上了膛。
“好久不见。”素来游走于月光下嚣张的白色大盗此刻现身在了烈日之下,他丝毫不介意被枪管直指着的胸膛,游刃有余调侃道,“别那么紧张嘛,Sharon阿姨。”
“哦,你记得我?”Vermouth扬起尾音,高高挑起的眉尾如猫一般,让他仿佛一瞬间看到了那个女孩,“不愧是……他的儿子。”
“你果然认出了我。”怪盗基德点点头,“放心,我说几句话就走。”
天空中一只灰白色的海鸥飞过,我愣愣地,连忙急刹车险些撞上了前车的后保险杠。与此同时,我却感受到了来自后方一股巨大的冲撞力。“你有病啊!会不会开车!”我听到后方的车主破口大骂道。
“八年前的圣诞夜,在剧场,是不是你对我父亲……”
“是我。”Vermouth毫不犹豫的坦然,让怪盗基德都为之愣了一下。“无论动手的人是谁,黑羽盗一必死。”她说,“因为他和组织的目标撞到了一起。”
我叹口气,摇下车窗对上满脸怒容的男人:“我没有保险,我赶时间,让我们快点解决这件事。你需要多少钱,我可以直接给……”
“不是钱的问题!”对方大声吼叫着,“就在这里等警察来。该死的,弄坏了车我的老板肯定会找我麻烦!”
“我不信,你宁愿潜伏三个月就为了杀人灭口……”怪盗基德摇头,“这点小事。何况,你当时还带上了她。”
“我不愿意的。”Vermouth耸肩,“我明明已经警告过了他,谁知道他还是坚持。”
“我不相信,大名鼎鼎的好莱坞女明星莎朗·温亚德冒着暴露的风险,用真实身份去做这件事。”他跺了跺脚。
“这本来是她的任务的。”Vermouth打断他的话,“属于她的,出师前最后的任务。”
相隔一排的车道有辆警车自不远处逐渐开过来,那个男人见状便伸开双手,动作夸张招呼着它停下。我眼眸黯了下,伸手往怀里的暗袋中掏去——
“嗨,这位小哥。”一辆蓝色标致突然“吱呀”一声停在我的左侧,车窗摇下一半,金色短发的女人手舞足蹈着开口,“我就是警察,发生什么事了吗?”
……
西方的天际被夕阳染得像燃烧的酒,红与紫交织成了浓烈的画布,一男一女静伫在黄昏的海边,海面反常平静如一面无声镜子,映照出两人,一黑一白的身影。
“我为她做了,这样她就不必为难。”Vermouth结束了对话,遥遥望着一艘快艇的身影从海平线上划过,破开色彩,于深沉的暮色中迅速向这岸驶来。“你该走了。你想知道的我都告诉了你,接下来发生的,就不是你该触碰到的领域了。”
“等等。”怪盗基德空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还是卡在喉间,良久,才蹦出一句,“你不担心我要报仇么?”
“报仇,为谁?”Vermouth却是笑着反问,“假如你想,早就可以做了,不是么。”
“那……”
“你该回去了。”Vermouth又重复了一遍,“对她好点儿。”她低声说。
“这位先生,我先带她回警局。之后会有我的同事来接您交代下一步事项。”我看她摆出一副“专业”架势对车祸受害人道。
是茱蒂·斯泰琳。
“跟着我,如果你不想惹出更大的乱子。”茱蒂笑眯眯地,凑到我的耳畔低语。身旁的车辆此刻全部都停了下来,将港湾大桥的中侧堵得水泄不通,现在纵使我想加速强行闯开,也没有可以走的路了。
我现在已经,完全陷入了FBI的包围圈。
“原来就是你啊,Syrah,原来就是你。”她深深地看我一眼,蓝色眼睛仿佛想要探究进我的灵魂中去。
Gin此时也在开车,相反,他开得很认真。车内的空气凝滞得像一块冰,他开得一丝不苟,像是在完成一件严肃的任务。转向灯亮起,保时捷356A随即准确地转弯,每一个动作都没有丝毫迟疑。只有车内后视镜中映出的那双眼泄露了他的情绪——那里像是干涸的湖泊,空洞、疲惫,却隐隐闪烁着还未彻底熄灭的泪光。
“是啊,就是我。”我不甘示弱地对视回去,“怎么样,现在才发现,你们被我骗得团团转吧?”
“怎么会。”茱蒂反驳,“你不是也被我们的卧底骗得团团转。”
“水无怜奈么。”我不屑地冷哼,“就她那个水平,骗得了谁啊。”至于Bourbon,他是日本公安,我可不认为他们会与FBI共享情报,所以关于他的身份就算是茱蒂他们大概也是不知道的。
“可是我今天,已经来到了这里。”茱蒂的眼睛里闪着赌上性命决心的光芒,“跟我走吧,都已经来到这里了。”我举起双手,她端着枪,一步步地,我们朝岸边码头走去。“你不知道盛极必衰的原理么?组织或许可以凭借着那神奇药物与日本里社会中盘根错节的关系一直走到现在,但也只到现在了。”
是啊。关东地区新上任的负责人Rum是个只追求利益的人,他与Gin那样的守旧派分庭抗礼,甚至不惜引入FBI与警方为他……
“你错了,Syrah。”茱蒂的笑容里带着几分隐秘的张扬,“我之所以知道这里,是有人特地,‘引我’来的。”
“A secret makes a woman woman.”她说,“我终于可以一决胜负了。”
流弹击打在身侧的集装箱上,打断了茱蒂接下来想说的话。
我扭头见Vermouth的银发在海风中飞扬着,“低头!”她大喊,随机雷明顿M700狙击步枪便越过了我的头顶。我听到茱蒂闷哼了一声,便迅速跌进了掩体之后。
“Syrah,你怎么来了。”Vermouth斜睨我一眼,皱了下眉。虽是冒出问话,但看到我时她的脸上却没有显示出丝毫惊讶。
“谢啦。”我伸手搭上她的手臂,错了个身便后背抵住后背,“是啊,我来了,Sharon。你在哪里,我一定会在那里。”
“来了就只会给我添麻烦。”我听Vermouth小声。
“怎么会。”我笑了笑。
“可是你,怎么把FBI引来了?”我听到Vermouth问话的同时,一眼就看见了在一群黑色西装中,那个身着白衣的身影。茱蒂刚才的话又一下子闪现在了我的脑海里。
怪盗……基德?
……
海风裹挟着硝烟的味道,夹杂着时不时的怒吼与惨叫。码头的铁索被子弹击中后“铛铛”作响,一艘停泊的渔船上突然燃起火光,油桶爆炸掀起的烈焰将黑夜染得通红。
海水因剧烈的爆炸而翻滚,码头边缘荡起白色的浪花,漂浮着弹壳和破碎的木屑。而日,已经完全落入了海平面之下。
木板铺成的地面被海潮浸湿,闪烁着冷冽的光,几道猩红血迹蜿蜒其上,和着硝烟的味道弥漫在刺骨的海风中。
我与Vermouth借着掩体迅速移动着,敌方FBI目测至少50人,而且我不知道有没有日本警方与公安的支援,实在是敌众我寡。这个时候这桩交易,已经是注定不能完成的了。
不远处传来杂乱而急促的脚步声,我定了定神,突然探身出掩体之外几个点射,就听到有肢体倒地的声音。我迅速缩头退回原处,耸了耸因为剧烈后坐力而酸痛的肩膀,却忍不住分心,一下子想到之前看见的那抹白色身影。黑羽快斗居然在这里!黑羽快斗在哪里?
恍惚间从背后有子弹朝我飞来,Vermouth拉着我将将避开,反手一个回击就听到子弹入肉的声音。斜对面一个倾倒的货箱后传来FBI急促的指令声:“支援!我们需要立刻支援!”
“你发什么愣,Syrah!”好不容易又找到了一个暂时的掩体,Vermouth狠狠地掐了我一把。我喘着粗气,手中紧握着狙击枪闪烁出寒光:“黑羽快斗在这里。”我说。
“你醒醒吧。”Vermouth又摇了下我的胳膊,“那小子能照顾好自己的,一切回去再说。”
我微微探出头,看了一眼前方,茱蒂与她的同事正躲在斜对面的集装箱后。“你是从哪里招惹上这家伙的?”我看着正疯狂装弹的茱蒂,低头有些狼狈地躲过流弹。
“她是FBI,我们是组织成员,哪里算得上招惹。”Vermout□□不经心。是啊,她又怎会记得,那人心心念念的人不过是她手下无数亡魂中的一个。
“I’m out.”耳侧传来轻微的狙击枪卡壳声音,Vermouth扔了手里的枪,我听她说。我低下头,胸前的弹夹也不过就剩下一条。“不行,这样下去不是办法。”Vermouth咬咬牙,一眼望见了不远处的一辆废弃叉车,她夺过我手中的枪抬手向那里就是一串子弹过去。叉车的油箱猛然被洞穿,燃油泄露顺着地面蔓延,一道火星点燃了这致命的液体随即“轰”的一声巨响,火焰腾起,橘红色火光映亮了四周。
叉车发出刺耳的金属断裂声,巨大的铁钩连带着钢索倾斜,转瞬间便砸了下来,摧毁一排货箱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Vermouth伸手拉起我,趁势朝离岸边远的她停车的地方跑去。
“我要……为我父亲报仇!”身后,我听到茱蒂怒吼着,却是不顾头顶扑簌簌掉下的铁板和锁链,边跑边朝我们的方向疯狂扫射过来。
这一刻,整个码头仿佛被困在时间的裂隙里,枪声、爆炸、与喘息交织成一幅混乱而又压抑的画,时间在此刻几乎静止了。
有人狠狠撞了一下我的肩膀,将我扑倒在地上。
“Syrah,躲开!”
“不要——!!!”
我尖叫着扑过去,却只是接住了Sharon如断线风筝般脱力的身躯。
子弹穿胸而过,漫天都是刺目的红。我看到Sharon水绿色的眼眸一张一合,仿佛在说些什么,只是手臂却只能机械性紧紧抱着她的身躯,对着相反的方向一股脑将枪中的子弹打空。什么,都已经听不见了。
那明明不是你的眼睛,不是你的真实面容。
那年冬天小小的我窝在她怀里,她在笑;那份笑容倾了华光,暗了韶华。
那年冬天小小的我瑟缩在她身旁,她和一个男人,冰色眸子盈满迷蒙。
那年冬天小小的我听有人叫她“Vermouth”,她的脸上是浓得化不开的悲哀,仿佛轻轻转身,泪水就会滴落。
“Sharon,我的……姐姐。”
我抬起头来,环顾了一圈周围,薄荷色的双眸一眨不眨。他那身刺目的白在黑夜里仍旧是这样耀眼,让我一下子就发现了他。我紧紧盯着黑羽快斗,似是即将倾倒的海市山澜,带着毁天灭地的绝望。
“不是我做的。”黑羽快斗无措地望着我,他的手开始颤抖,“笑一,我不是故意的。”
“可是你约她出来的。”我望着他,一字一句。组织之前被截获的船只一直都停靠的新港,这次放出的消息也同样是,只有我、Gin、Vermouth和鲜少几个相关者才知道,这批药物是打算从京浜工业地带的民间泊位,经由组织旗下的私人企业伪装成原油出口的。这消息不可能由我们这里泄露给FBI,知道实情的除了核心人员,就只有……
我望着他,却像是第一次见到他,心中一片冰凉从未涌起过这样的不可置信——昨天我和Sharon打电话的时候……他明明就在那里。
“是你,是你故意放出消息。”原来昨天他对我说的那些话,通通都是假的,都是他用来获取情报的诡计!被背叛的冲击扑面而来,我从紧咬的牙缝中挤出了几个字,“Sharon是因为你才死的!”
“你就尽管放手去做吧。我说过,你对我做什么事都可以。”事到如今,却变成了你对我做任何事。
“为了让你不再痛苦,我会,毁掉组织的!”可你毁掉的,却只有我的家人。
“我会一直等,一直等,等到你回来。”
原来他曾经情真意切说出的,一切都是假话吗?
那一刻我突然就想到了安室透,想到了他和黑泽星注定无望的结局,和甘愿赴死前最后的目光。
人有破坏他人“幸福”的权利么?①
肆意扰乱他人的幸福和未来,肯定任谁都没有这样的权利。但是——对于我们,无论是杀手、抑或站在“正义”一方的FBI与公安,这些都是家常便饭罢了。
是啊,这里可是东京,唯一一座兴高采烈行走在灭亡之路上的城市。这里每天都有一千万的人口到处流动,每个人都在说谎,编织着数万万计或精妙或拙劣的谎言。所以,会发生什么事都不奇怪——在这里是没有人能得到幸福的,更何况我和他。
“是啊,这里可是东京啊。”我突然间放声大笑起来,“发生这种背叛与别离不是理所当然的事么?”
我颤巍巍地从怀中掏出我最后的备用枪勃朗宁M1906,右手咔嚓一推上膛,左手托住枪柄底部,枪口径直瞄准了黑羽快斗——
“既然如此,那么今天,就给我们之间做个了断吧!”
洛丽玛丝玫瑰花语——死的怀念
①出自《东京巴比伦》
不要奇怪我一章便当三个人......嗯,已经在反复狠狠预警了。
虽然是第一人称,但这章用了点三线并行讲的故事,分别是Vermouth和黑羽快斗,Syrah和茱蒂,Gin,可以看出Syrah对Vermouth和黑羽快斗有点误会......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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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0章 洛丽玛丝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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