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敌人(十)

前来报案、被带进一间接待室的法国少年坐在最受瞩目的位置上,尽管面色不好,很心急,但依旧安静又端正地坐在椅子上。门开时,跟大家一起望向门口,他不着痕迹地打量跟在一个穿制服的年轻警察后面进来的三个男人,一下让接待室变得拥挤。走在最后、一看就不好惹的那个,之前搭过他便车,另外两个看起来也不是很好说话。

“伊达?怎么是你来了?”

毛利先生看样子和他们认识,一开口就是熟络问候。

“目暮警部不在?”

“目暮警官带高木外出任务了。”

回答的是三人里块头大,年纪看着也偏大的。他言简意赅地说完,便直接落座正对面特意留出的位子上。

蒙斯收回分散出去的注意力,暗自掐了把手掌心,让自己全神贯注地投入眼前的正事。

“蒙斯同学。”站在自己父亲身旁的毛利同学小声叫他名字,用鼓励的眼神为他打气。

平时不爱在这么多人面前开口讲话的少年抬眼看了圈周围,沉默了一秒,克制住内心的紧张和焦虑,开始主动用自己不标准的日语与坐在面前、明显最具话语权的警官交流:

“对不起,请问我要怎么跟你说?我叔叔丢了,我联系不上他——”

伊达航手势示意旁边的小警察去给人倒杯温水。

“别紧张,先说说你叫什么名字?我先自我介绍,我叫伊达航,负责你的本次报案。”

“Mons Kino**a.”

“他叫蒙斯·木下。”毛利兰小声告诉笔尖顿住、不知该如何落笔的笔录员,对方投来一记感激的目光。

温水杯被端到少年手边。

趁年轻的报案人在低头喝水缓解情绪,伊达航与靠近门口的两人交换隐晦的眼神。

蒙斯喝了两口放下水杯,乖乖等待警察的继续问话。

伊达航掏出了自己随身携带的笔记本,翻到空白一页,拿出笔记录。

“木下先生,你今年多大?”

“我十七。”

“你说你的监护人木下间志先生失踪,跟我们讲讲具体情况,什么时候发现,怎么判定他已经失踪?”

“Goldey平常虽然很爱去酒吧和咖啡厅,但从不在外面过夜。”

许是这个内容在这之前已经跟其他人磕磕巴巴讲过两遍,他再说起来时比较流利,没什么停顿思考。

“前天晚餐的时间没看到他,因为他之前要没收我游戏机,我还在跟他生气,随便吃了两片面包就回自己房间一直没再出来,第二天起来也没有见到他,当时以为他已经出门,没有在意,直到我打游戏打到凌晨三点——”

在场唯一家有孩子的大叔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插嘴吐槽:“你们这些小鬼,一到周末就只知道瞎玩。”

“爸爸……”毛利兰一脸难为情地拉了拉自己爸爸的袖口。

年轻人的表情噎住,就算对方是偶像,也照样头一侧,背着人在嘴里小声忿忿嘀咕母语:“Mon oncle ne me disciplinera pas(我叔都不管我)…”

一屋子没一个能听懂的。

“你在说啥?”

“毛利前辈,”伊达航不得不喊停这个跑偏话题。“麻烦先让他把话说完。”

“呃,我讲到哪了——然后发现Goldey居然还没有回家,手机也关机。原以为是喝醉在外面回不来,我就带着家里的狗,出门在附近找了一圈,没找到人,只好先回家,等天亮后再去找毛利先生寻求帮助。毛利先生来我家看完后说,原来Goldey从前一天开始就再没有回家,现在也完全属于失联。”

“木下的书房有个需要翻面的挂历,日历上的日期还停留在两天前。”毛利小五郎接过话头,解释道,“这小子说自己没进过书房,就只能是主人没回这一个解释……”

“还有我,还有我!”

突然出声的江户川柯南从挡住自己的桌子后跳出来,顶着被打断的大人不满和不耐烦的视线,仰起头跟看过来的伊达航说,

“伊达警官,前天我跟间志哥哥中午一起吃饭,去参加一个侦探游戏,然后在回家的路上遇见萩原警官,萩原警官后来跟间志哥哥一起约去喝酒,我自己回家。对吧,萩原警官?”

小孩稚嫩的声音将问题抛给另一个大人。毛利小五郎这才后知后觉发现门边竟还站着个不应该在这的家伙。

毛利小五郎眯起眼,一脸狐疑地问:“你不是机动队的吗,怎么也在这?”

“毛利先生,早上好~”

眼睛不知为何有些肿的机动队队长站出来露脸,笑盈盈地挥手打招呼。

“木下先生也是我的朋友,所以过来看看情况。柯南君说得没错,我与木下先生两天前见过面,留在这说不定能为找到木下先生提供些线索。”

除了两个知情的,其他听的人皆不起疑,只有个头小小的侦探眼里闪过几分若有所思,收回目光后继续说:“间志哥哥前天晚上应该没有其他安排,日历上只备注了一个「Konan」,和我有约,还打算邀请我和小兰姐姐一起用晚餐,所以也肯定不是约好了去见什么人,然后玩太高兴忘记回家。”

毛利小五郎一拳下去。

“笨,你以为木下和你们这些容易玩到忘记回家的小鬼一样?”

“痛哇!”

被捶脑袋的侦探抱头哇哇叫,被担心会打扰到警察办案的少女赶紧抱过来安慰。

“木下先……小木下先生,木下先生是否有过突然失联的前例?”

蒙斯摇头。

“没。”

“例如你刚刚提到,以为他喝醉在外回不来的情况。”萩原研二语气温和地引导,“或者,习惯一声不吭的独自跑去其他地方?”

“Goldey其实从没在外面喝醉到回不了家过,他的酒量很好,而且在外面喝时会比较克制,保持理智。我只见过他喝醉两次,是五年前,我父母出事,我刚搬进他家的那段日子。不过他心情不好的时候,的确会找地方一个人安安静静呆段时间。去谁也找不到他的地方,去哪都有可能,有一次甚至直接飞去了冰岛,落地后才寄来明信片告诉我们在哪。但这次肯定不是这样,警察先生,我很确定我叔叔他一定是出了什么事——”

“为什么?”

“因为他每次旅行都会打声招呼,不会突然消失。”

少年依旧绷着脸,说话时斩钉截铁的态度,就算操着口说急了时会令人发笑的日语,坚定的眼神和脸上的表情也很难让人真的笑出声。

“最最关键的证据是——”

大停顿中,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过去。

“他在吵架前明确地答应了我今天要一起去买台投影仪回来放我房间作为我的圣诞礼物,这种事Goldey从不对我食言!”

众人:“……”

仿佛在做一场外语听力考试,抓耳挠腮埋头打字的笔录员终于有空从电脑后抬起头,疑惑不解地问了个题外话:“圣诞节不是已经过完了吗?”

很严肃的少年一记眼神看过去,有理有据纠正:“今年难得有这么多圣诞节,当然要每个都庆祝。”

“哦……”笔录员讪讪闭嘴。

他叔叔的钱包真惨。

“先填下这份表格。”

伊达航盖上笔盖,推了份报案人信息表过去,然后从座位起身,吩咐已经在旁待命的下属:“让人调出木下家附近监控,看两天前最后一次出现时间,联系大使馆那边,获权抽取木下间志的境外人员档案,再让技术部那边尝试追踪手机号,查他的银行卡消费记录。”

“是!”

领到命的警察离开办事。

“填完表后先在这坐会儿,有什么事可以找我同事。”

“等等,伊达警官!”

手里拿着信息表的少年也跟着起来,紧抿嘴唇,纠结的神情一瞬闪过,朝留下一句话后就要走掉的警官语气略急地问,

“你们能、尽量快点帮我找到我叔叔吗?我很担心他……Goldey最近几年因为生活不规律,贫血严重,在实验室晕倒几次被送进急诊室。万一他被困在了哪里一直没有饭吃,然后死掉,我真的——”

“会尽快的。”

蒙斯扭头去望站门边忽然开口的人。

然而对方仅淡淡地扫了他一眼,说完这句就离开。

“别担心,蒙斯哥哥。”江户川柯南拽了拽蒙斯衣摆,安慰他,“有伊达警官、松田警官和萩原警官在,还有毛利叔叔,间志哥哥很快就能被找到。”

一旁的毛利兰也连连点头,对四位靠谱的大人充满信任。

“放心吧蒙斯同学,木下先生肯定会没事!”

“……好吧。”

除了等待也别无他法的少年沮丧地耷拉下脑袋唉声叹气,一屁股坐回位子,老实拿笔填表格。

——

“真是巧了。”

从刚刚在接待室,到现在回办公室,脸上一直没什么表情的松田阵平这会儿手摸进裤口袋,想抽根烟。

“上一秒还在讨论的家伙,下一秒就被家里小孩报失踪。”

伊达航直接夺走他刚掏出来的打火机。

“不管怎样,先顺着查吧。”

没了打火机的人只好先把烟夹耳朵上,转头问旁边靠墙站的幼驯染:“hagi,你觉得那个法国人说的是实话?”

被问到的人从思考中回神,摇头。

“人失踪了肯定不会有假,起码那少年真的不知他叔叔在什么地方。不过,毛利小姐跟那少年似乎挺熟。”

“他们是同学。”

“原来如此。”

伊达航又低头看一遍自己方才记下的零碎信息,但总感觉有些地方自己因信息量不足,衔接不上。皱着眉拿起本子,寻求解答。

“毛利前辈,五年前,蒙斯·木下的父母出事了?”

后进来的毛利小五郎点点头,感慨地叹气:“之前听小兰讲过,好像是遇到恐袭,成为了没能获救的受害者,因为是伤心的回忆不好跟他主动提起,所以我没有具体了解过。听完木下的侄子说的内容,这件事对木下的影响确实挺大。”

萩原研二:“是因为夫妻二人去世,侄子才会跟他一起生活。”

家庭背景基本没有问题。

“前辈,你知道木下先生在日本,除了你们,还有其他认识的人吗?”

“这个呀,我还真不了解,应该还有那个大阪小子吧……”

“间志哥哥跟附近的邻居关系不错。”

腿边突然冒出的声音把大叔吓一大跳。

“你这个小鬼怎么又跟来了?!”

江户川柯南动作利落地爬上伊达航帮他拉开的椅子。

“我也很担心间志哥哥,小兰姐姐在帮助蒙斯哥哥填表,不需要我,我就出来啦。”缩回小孩身体里的侦探在靠谱的警官先生身边端正坐好,仰起脑袋,可可爱爱地询问道,“伊达警官,间志哥哥的手机信号找到了吗?”

负责追踪信号的警员正好过来汇报结果。

“警官,手机没开机,定位不到信号。银行卡消费记录已经查到了,最后一笔消费是在一家酒馆,前天的下午五点零五分。”说完,将打印出的消费记录递给他们看。

萩原研二先眼尖地认出地名。

“是我们去的那家,时间也吻合。”

“看来最后一笔消费是本人属实。”

松田阵平看到上面的消费数额后挑起了眉。

“他跟你喝,一个人喝了两万多?”

萩原研二脸上一窘。

“是两个人的消费啊小阵平。木下当时身上没现金了,本打算我来付,但他坚持,甚至没要我的钱。”

“所以他失联时身上没有现金,也连续两天没使用银行卡消费。”

这一总结,谁都能听出问题来。

伊达航又揉起了胀痛的眉心。

“萩原,你有没有看到他往哪个方向去?”

萩原研二说:“出门后,跟我不同路,反方向,我往车站,他似乎打算步行回家。”

松田阵平拍了拍警员肩膀。

“去调一下酒馆周围两天前的监控。”

“是。”

被安排下去的警员效率很高,没用多久就把一段十分钟时长的监控截取出来,摆到大家面前快进播放。

“木下家附近的监控拍到木下先生最后一次出现,是前天的早晨十一点十三分,从家中离开。当天傍晚,木下先生从酒馆出来后,一直向西走,是他的回家路线,但走到这个地方时忽然停下,又走了两步直接消失,附近监控里再没拍到他了。”

“最后一个监控在什么位置?”

“在这里,警官。”

警员点开网络地图,放大后展示给他们看。

“旁边有个巷子,监控拍不到。”

是个连通两条大道的小巷,为了行人方便而打通。

“监控后十分钟还拍到了什么?”

“没什么异常,两个男人骑摩托车从反方向出来,还有个老人从画面里经过。”

这边刚看完监控,另边和法国驻日大使馆也取得上联系,调出了木下间志的一整套入境前办理手续。

法国有效身份证、学位证、教资证、资产证明、亲属证明、过继证明、护照、入境盖章……甚至还有东京医科大学下发的细胞学系教授聘雇书,白纸黑字写了木下间志的名字。

证件齐全。

身份,很完整。

伊达航抬头,果不其然看到一个又在发呆,另一个沉默地盯着身份证上照片动都不动。

“……”

“原来他是有工作的。”江户川柯南看到正正规规的大学聘雇书的瞬间不知该说什么好,撇撇嘴,被大人的恶趣味无语到极点地露出半月眼,吐槽,“只是一直没上岗。”

“他是因为还没有准备好。”

众人一齐回头望去。

终于填完了表格交给警员的少年跟毛利兰一起过来找他们。

毛利小五郎问:“没准备好?”

“就是……”

被周围人盯得又不是很想讲话了的法国少年变得支支吾吾,左右瞄一瞄,最后干脆摇头表示自己是不会说的。

“他不想说的,已经过去,跟今天的事没关系。”

他不想说也没理由硬逼。

伊达航起身捞上外套。

“先去那巷子里看看。”

几个警员先去收拾东西做准备。

毛利小五郎停下对女儿说:“小兰,你等会儿不是还有空手道训练吗,先带这小鬼回去。”

刚跳下椅子准备跟上的男孩一听,立马就近抱紧一条腿不撒手。

“不要哇!我也要帮忙去找间志哥哥!”

被小屁孩顶嘴的大叔顿时火冒三丈。

“你个小鬼能帮什么忙?倒忙吗!”

“没关系,就让他一起吧毛利先生。”被江户川柯南像对待救命稻草一样抱住大腿的萩原警官噗呲一笑,好心地弯腰揉了揉男孩脑袋,帮忙开劝,“他关心木下先生也没有错,正好我也在,多一个柯南君没问题,我会帮忙照看。”

毛利小五郎刚举起的拳头又不爽地放下,两手抱臂,板着脸看面前笑眯眯的警校后辈。

“正想问,你们机动队怎么这么闲?”

萩原队长睁着大眼说瞎话:“因为东京最近都很安全呀。”

“切,有人失踪还叫什么安全……”

前面的见后面没跟上,在催:“快走了!”

萩原研二哥俩好的主动搭上前辈肩膀将人带着一起往外走。

“好了好了,毛利先生,再不走的话抢不到座位就只能自己拦车了~这钱没人报销。”

对方注意力立马被转移。

“什么?部长已经变得这么抠搜??”

“说是经费有限,不能什么都报,倒也不至于跑这么快呀毛利先生——”

毛利兰在后边嘱咐:“柯南,要好好听萩原警官他们的话哦。”

成功靠抱大腿加入案件的侦探一蹦一跳地回头跟青梅竹马道别:“嗯嗯,知道了小兰姐姐,你也要加油训练!”

刚还被人占满的办公室一下变得空荡。

很快,警视厅楼下两辆警车同时出警。

然而现场侦查的结果并不理想。

巷子里没有留下痕迹,别说是明显的鞋印或者其他,就连一片可能会显得突兀的树叶都找不着。小巷干干净净,地面甚至能反出光。

“应该是被每天早晨的环卫工打扫过,就算曾经有痕迹,现在也已经被破坏。”毛利小五郎搓掉手指上摸到的墙壁灰,说。

松田阵平起身时拍了两下有些皱的袖子。

“这里的排水口太小,不可能进人。”

“这就麻烦了啊。”

站在巷子中央的伊达航若有所思地望着前方敞亮的出口,喊来那名负责查监控的警员,问:“巷子对面的监控查过吗?”

警员回答说:“查过,但另个巷口的监控前天刚好坏掉,什么也没拍到。”

“那只能采取笨办法,你和中川、森岛,你们三个拿着照片,挨家挨家的去打听,有没有在两天前见过。”

“明白了警官。”

“小木下先生,能不能到你家里看看?或许可以找到其他信息。”

伊达航一回头就刚好听到这句,眉头一皱。

毫无怀疑的少年理所当然地点头:“当然可以,只要你们帮我快点找到我叔叔,确保他平安无事。”

“萩原。”班长的声音透着隐隐戒告之意。

另个人过来,也说:“去看看吧班长,这里什么痕迹也没留下,打听有没有人见过他还需要时间,正好去他家看看有没有其他线索。”

江户川柯南抬起头,望了望今天似乎有些反常的警官。

拗不过他俩的人只好无奈答应。

“好吧。”他回头跟留下来的几个警员交代,“这里就交给你们了,一定要每家问清楚,顺便找到这片负责打扫的环卫工,问他们前天晚上或者昨天早晨打扫这一片时有没有看到什么异常。”

“放心吧伊达警官,有发现立马通知你。”

“辛苦。”

——

“挺近的,从刚刚那里如果步行回木下家,慢速估计需要二十分钟。”毛利小五郎下车时看了眼手表,粗略估计出时间。

木下家的门一开,一只摇晃尾巴的金毛犬兴奋冲出来,第一个目标就是个头最小的男孩。

江户川柯南躲闪不及,又被热情的大狗狗舔了一镜片口水,差点摔倒,幸好有身后的大人接着。

萩原研二扶好男孩,问:“这只金毛多大了?”

“三岁,是Goldey的第二任前女友送的。不过他一般不会说后面那句实情,因为你们是警察我才告诉你们。”

蒙斯招招手,让看到陌生人后想挨个凑上来闻闻味的金毛犬赶紧回去。

“呼噜,快去院子里,他们是来帮忙找Goldey的,捣乱的话Goldey就回不来了。”

似乎听懂了的金毛犬退后两步,原地转一圈,又看看他们,然后掉头去了别墅后院。

伊达航示意身后带着工具的警员先分散进去查看。

这是一个很普通的家,布局简单。后院的玻璃门敞着,阳光直接照进,客厅的茶几上还有前一天没吃完的薄饼披萨,几包开封零食袋,一根对半切的法棍躺在吧台上,奶酪火腿也各占一席之地。

蒙斯边递给客人们新的鞋套,边说:“这不是我们买的房子,是租的,租期一年,本来不打算租这么大的房,但Goldey嫌呼噜长大后拉的太多,不爱遛它,所以只有别墅才最方便。”

毛利先生仿佛已经闻见味,嫌弃得眉头皱成一团。

“不用讲这些了啊,以前都没见你小子说这么多字。”

少年脸一红,讪讪地摸自己鼻子。

“我一着急就爱说话,以为说的多能帮你们快点破案……好吧,我不说了。”

另个人却鼓励:“没关系,多说点吧。”

萩原研二套好鞋套后戴上手套,环顾了四周,走到客厅里尤为显眼的酒柜前,望着满柜子的洋酒,感叹:“木下先生原来这么爱酒?”

“他很喜欢。”蒙斯实话实说。

“苏格兰威士忌?”

萩原研二打开柜门,拿出其中一瓶看了看。后面侦探的目光也投过来,对酒名的敏感让他在听到时条件反射地神经一紧。

松田阵平也站旁边看,但不是在看酒,他伸手要去拿被放在最高处的黑色盒子。

“等等!那个不能!”

对方快要碰到的手指停下,余光扫来。

“不能看?”

蒙斯:“……”

在自己家里被人用凉飕飕且暗藏压迫性的眼神盯上的少年条件反射地头皮发麻,感觉自己对抗不过,于是在闻声看来的其他人注视下很识相地放下本想阻拦的手臂,结结巴巴地改口:“也、也不是,请别乱动他的摆放顺序和书房里的资料,不然他回来发现一团糟后,肯定会生气。”

松田阵平收回视线,长臂一伸,轻松拿到盒子,取下来打开,却发现盒子里仅仅装着两本护照,和一张六个人的合影。

“小木下先生,”萩原研二拿起照片询问,“这是你家的合影吗?”

蒙斯绕过自己有点怂的卷发警官,走到紫眼睛警官身边,凑过去看了看。

“哦,这是我十岁生日时,在外公外婆家里拍的,这是我妈。”他指着照片上人说,“他担心我触景生情,所以把和我妈妈有关的东西都收起来,但其实更难过的是他自己。”

萩原研二沉默片刻,低声说声抱歉,然后小心把照片重新压在护照下方,从幼驯染手中接过盒子,盖好后放回原处。

“没关系。”

少年不在意地摇摇头,指向楼上。

“你们要去二楼找找吗,二楼是卧室和书房,还有洗手间。”

伊达航这时从二楼探下头,说:“小木下先生,刚刚不小心把书房里的电脑打开了。”

蒙斯一惊,赶紧上去,另外几个也都跟上去。

“你们把他电脑打开了??”

不小心把电脑打开的那名警员连忙解释:“抱歉,可他电脑没关,没想到一碰键盘就亮了,没有开机密码……”

江户川柯南踮起脚,去看被点亮的电脑桌面。

书桌上的两台电脑同时亮着,一个桌面上呈现着被打开的实验数据记录,一个放着未完成的学术论文,全篇法文,另个文件夹里密密麻麻的研究资料。

这原来就是那人说的“也不是完全无所事事”?

“文档最新保存时间在两天前。”松田阵平滚动鼠标草草翻了翻,不经意地随口问,“这么重要的论文都不用设密码保护?”

“Goldey不爱用密码,认为那不可靠。”

“为什么?”

“他不想让别人知道……”

支支吾吾的少年面对一屋子的视线压迫,愁眉苦脸地再次妥协。

“拜托千万别说是我告诉你们的,不然Goldey知道了会很生气——之前他还在学校教书时,高级实验室要用密码和教授的指纹才能进入,有个学生不知道怎么得到了密码,还拿到了身为副教授的Goldey的指纹,混进去偷走学校十分看重的基因研发半成品,高价买给竞争对手,Goldey因此被大学告上法庭。为这件事,他打了半年官司,直到我们来日本的前一个月才胜诉。”

他说着说着,情绪低落地低头。

“他有段时间,习惯走哪都要擦自己摸过的地方,这种后遗症来日本后好很多,但我偶尔还是会看到他下意识拿纸巾擦拭自己碰过的东西。”

毛利小五郎摸着下巴回忆:“木下的口袋里好像确实会备有纸巾,但我倒不记得他用来擦过哪里。”

少年严肃强调:“千万千万不要让他知道我告诉你们了这件事,他们搞学术的都这样好面子。”

一名警员过来在伊达航耳边小声汇报:“之前联系大使馆时,确实有提到木下先生几个月前在海外有件受审起诉……”

“……”

嗡——嗡——

蒙斯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书房里的人都注意到。

“抱歉,我接个电话。”

他看了眼来电显示,和大家礼貌说一声后,走出几步背着身打电话。

“Je ne sais pas où il est allé, j'ai appelé la police, ne vous inquiétez pas...”

萩原研二问旁边人:“他在讲什么?”

松田阵平奇怪地看他一眼。

“我俩是同一专业毕业。”

一名警员举手。

“警官,我大学副修的法语。那个少年应该在和位女士交流,说他叔叔有危险,警察在帮忙,让她不用担心。”

江户川柯南说:“应该是间志哥哥的妻子吧,间志哥哥之前说他有个留在国外的妻子。”

松田阵平发现不对。

“他入境资料上填的未婚。”

充当临时翻译的警员过来,悄咪咪说:“警官,他们外国人很多都这样……”

在场,无论小孩大人都沉默住。

另一边正在走访调查的警员打来汇报:

“警官,去询问了巷子外的所有店铺,店老板和店员都说没印象。只不过那天那条街上有家珠宝店内发生抢劫,造成短时间混乱,时间大概在下午五点十分到五点二十分。”

伊达航:“时间吻合,查下去试试。”

“另外,有个环卫工在巷子里看到过一块黑色手帕和一根被强行掰弯的细铁丝,因为发现铁丝上有血,所以他印象深刻。这两样东西应该都还在回收站,我们在赶往路上……”

“嗯,找到后送去化验课,让他们速度快。”

挂电话回来的少年连忙拦住人问:“是有我叔叔消息吗?”

“在尽快调查。”

伊达航回复完一句,领着几人离开书房。

“采点指纹,和他们找到的东西做对比。”

“是。”

担心他们乱翻东西让自己挨骂的少年也跟过去盯着。

松田阵平取下一直夹耳后的香烟,叼嘴里。

“我去抽根烟,前辈有没有打火机?”

毛利小五郎拍拍他肩膀。

“正好,我也去。”

书房里一下只剩两个人。

江户川柯南看了眼已经走空的书房门口。

他扶起鼻梁上滑落的黑框眼镜,在安静的书房里平静开口:

“萩原警官那天,为什么故意出现在路口?”

正翻看桌面上一个牛皮色笔记本的人,动作微微一滞。

“故意在等间志哥,假装偶遇。”

被聪明的男孩看出动机其实在意料之内,大人也不狡辩,只语气遗憾道:“果然被看出来了。”

“那个购物袋上没有超市标识,对米花町那一带超市不熟悉,经常选择开车去其他大型超市的间志哥不知道,但我能看出那不是附近超市的购物袋。再结合遇见萩原警官的路口在间志哥回家的必经路,很容易得出结论。”

“既然看出了我别有目的,柯南君还要帮我制造不给木下先生拒绝邀请机会的局面。”

“我虽然不知道你要做什么,但肯定不会是伤害人的事。”

江户川柯南努力爬上书桌前的办公椅,缩短沟通距离,不至于看警官还没消肿的紫眼睛时感觉费劲。

他没有拐弯抹角,选择直接问:“间志哥哥有什么需要萩原警官怀疑的地方吗?”

“我也不清楚。”

萩原研二停止了无用的翻阅,伸出食指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幽幽地说,“是直觉。”

男孩一懵。

“直觉?”

观察力过人的警官目光又落回到笔记本中密密麻麻的法文上。他隔着白手套,指尖轻轻拂过上面陌生的笔迹。长眼睛的都能看出,这样流畅自如的花式手写体并非几日便可练成。

看来,是真的了……

侦探仔细观察对方又恍神的模样,眉头微皱。不动声色地转头,目光落到身后墙壁的挂历上,那个被黑色水性笔圈起的日期和特意备注的「Konan」。

之前从那人身上感受到的违和再次涌入江户川柯南的脑中。

那些奇怪的,无法探究的违和感……

他想到基德在不久前曾找到自己,那天不是下发预告函的日子,一身黑衣的怪盗神秘降临事务所,把他从毛利大叔的呼噜声里推醒后,没头没尾地丢来一句提醒:

“有句话不说还是不能安心啊,你真的了解他吗,那个男人。”

当时还没清醒的侦探两眼迷茫:“啊?谁?”

“当心点,名侦探。”

“??”

不等追问人就跑了。

基德那句隐晦的“当心点”到底在针对谁,又是什么意思。

会是他吗?

基德在那次假扮木下间志的行动中意外出岔迟到,到底是因为他所推测的那些追杀怪盗基德的人导致,还是另有原因?

还有灰原。

到底怎么回事……

“柯南君觉得,死去的人还有可能复生吗。”

被种种谜团包裹的侦探被这一句问话拽回思绪。

他愕然地望向问出这种问题的大人,发现对方竟不似玩笑,正看着窗外的紫眼睛里泛着淡淡的惆怅和怀念。

“……”

侦探默默移开视线。

想了想,尽管不明所以,但还是很认真作答:“人往往是视觉动物,在一些极端情况下会条件反射地百分百相信自己亲眼看见的所有;反之,在视线的盲区,那些没能亲眼见到的时候,会本能怀疑那些不可思议的真相的真实性。但如果萩原警官是问真的死去的人会不会再活过来……我不觉得。正因为每个人的生命都仅有一次,所以才显得非常可贵。”

听了这话的人安静半响。

最后一声叹息,释然。

“连小孩都懂的道理,看来这次,是真不在了呀。”

他对空气无声地说“对不起”。

江户川柯南忍不住问:“萩原警官想到了谁?”

“没什么,实在太想见到一个已经告别过的人,所以一时犯糊涂。”

警官轻轻合上那本被摊开的笔记本,就像为已经过去的一切温柔翻页。就算在不久前才淌过泪,他弯眼笑起来时,也还是很帅气潇洒。抬起手,压在男孩柔软的发丝上,明快地说道:

“谢了,柯南君。”

由于外语的叔叔和舅舅是一个单词,就往直译的一个写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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