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行人(二十)

“你真以为自己不会死?”

靠在窗沿边的贝尔摩德手指间夹着根被点燃的女士香烟,放在嘴边吸了口后,回过头,远远地望你。

“干嘛一副没见过世面的表情?又不是第一次见。”

刚在沙发上坐下的你满不在乎地说道,手肘撑在沙发扶手缓缓向后躺平,深深吸进一口气,然后又吐出来。

“你看我刚刚是在干什么?”你指着自己鼻子,笑了笑。“在呼吸。”

“……”

对方变得默不作声,撇开落在你身上的视线,转而看向窗外夜景。

你知道她在看着你时心里都想些什么——一个不怕死的人,是半个疯子。这话曾有人对你说过,那人为你注射了四年的营养液,维持你生理机能的正常运行。他说这话的时候,已经只剩下半口气,奄奄一息地倒在血流成河的实验室里,胸口插着根你亲手扎进去的注射器,强撑着靠在门板上看你,在临死前,对你说出这句遗言。

可你一直觉得他说的有错。你这人很怕死的好吗,不然之前累死累活的不停逃命究竟是图什么?死了可就什么都没了,而这破世界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毕竟还有山顶的日出和海边的落日,虽然屁事烦了点,但你觉得自己凭白来这人间走一遭还没活够呢,怎么能说撒手就撒手?更何况,你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需要你活着去做。

女士烟清淡柔和的味道在空气中弥漫,优雅又缠绵。

沉默过后,她问道:“你当时是想让我庆幸,你会冲上去送死?”

当然是庆幸有世界意识的屁护,能够保她小命,推开她的举动只不过是做做样子。

“当然是庆幸有我这么一个三好搭档呀,明知你找我的目的不纯,却还是会过来帮忙。”

“可我认为你应该恨我,就像对待那些人。”

你这才在这状似无意的话音落下后懒洋洋地撩起眼皮,望向窗户方向,看了眼女人的背影。她如波浪般卷曲的柔顺金发垂在身后,紧致的长裙包裹住漂亮又曼妙的身材,将毒蝎美人腐烂发霉的心,悄悄藏在看似美好的外壳下。

她很忌惮你。

那敢情好,就也用不着你另外下套,因为忌惮足以使一个细心谨慎的人成为为期短暂的塑料盟友。

“我不恨你。”

你收回视线,慢吐吐地回答,

“你试图杀死过我却没有成功,所以只好像现在这样妥协。”而你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有帮傻不拉几愚蠢至极又正义感爆棚的家伙们还等着你帮他们挨个捡命,哪有什么闲工夫去苦费心思地思考如何整死一个对你而言可有可无、也不方便弄死的人?有仇必报也是要分时机的。“而我念在过往的旧情,选择不跟你计较。我们都已经面对自己的选择题做出了选择,我又有什么好恨你的?”

你说的时候,并不是很正经,而是以一副并不怎么的口吻。贝尔摩德听了后,沉默半响,才低语道:“你还真是个怪物。”

“你这么多年容貌不变,不也是个怪物吗?”你呲笑了一声,伸出根食指在你与她之间兜了个圈,十分讽刺地说,“你看,你有不老的美貌容颜,我有不死的肉/体凡躯,我们实际都一样。”

“所以——”

贝尔摩德最后吸了一口手里的烟,在烟雾被缓缓吐出时,将香烟的星火掐灭在白色的塑钢槽里。

“我们其实是同类。”她说。灰白色烟雾灵活地缭绕在四周,逐渐遮掩住女人精致的面孔。

无论是苟同还是否认,你都只是笑笑,没有吭声。

又过十分钟,自进来后就一直站那抽完两根烟的人终于从窗户边离开,走到在茶几边抽出张湿纸巾擦手。

她看靠在沙发上的你正拿笔在不知从哪摸出来的本子上写字。

“在写什么?”

“记账呢。”

你说着,在本子上又添了两笔,才合上笔记本放到手边。

“这次,你为私人恩怨,找我一起端了个老变态的蚂蚁窝,属于私人行动,我就不找组织报销工伤了。”

你抬起头看向她,晃了晃手中的笔杆,这口吻听上去俨然一副公私分明的态度,面上却笑盈盈,看起来没安好心。

“别忘了欠我的一次人情哦,亲爱的姐姐。”

“啧,知道。”贝尔摩德将用过的纸巾扔进角落的垃圾篓里。“厨房里还有些食物看到了吗,饿了就自己弄弄。”

你懒散地半躺着,屁股都没在沙发上挪一下。

“里面有什么?”

“泡面和面包。”

“那算了,都不是很想吃。”

“那你想吃什么?”

你闻言挑了挑眉。

“怎么,要帮我买回来?”

对方正环臂站在一旁等你答案,模凌两可说:“看情况。”

“那这多简单呀~”你在沙发上翻了个身,语气兴奋。“虽然具体要问我吃什么有点困难,但我现在其实还挺想吃——秋刀鱼鱿鱼圈烤鳗鱼卷鱼皮牛仔骨小羊排和牛锅咖喱饭鸡蛋糕奶油饼,喔对!或者大福和芝士豆腐也行,可以作为餐后甜点。”

贝尔摩德:“……”

被你一串菜名砸中的她发现自己刚刚有些多嘴,就不该问这个问题。

一种对牛弹琴的感觉,贝尔摩德揉了揉眉心。

“金麦,既然你已经恢复到能一口气说出这么多话,那想吃干脆就自己做,不许往这里叫外卖。”

“切,我还用自己做?我可是有——”

你说到一半时卡住了。

“你有什么?”

“——有钱。”

你面不改色地收尾。

贝尔摩德:“……”

最终,成功失去耐心的女人优雅地丢了个白眼球,还是决定不再管你,任由你在这里自生自灭。

她踩着高跟鞋拎起小包包,在路过沙发时,极其嫌弃地吐槽:“昏睡了一整天还能挑剔成这样,就那些东西,爱吃不吃。”

“伤员需要营养均衡,您不知道吗Vermouth女士?”你在手机上打字回复短信,十分随意地说,“对了,我可能还需要在这里多住上几天。”

“随你,这间安全屋在我名下,记住不许点外卖暴露地址。”

你敷衍地“昂”了两声。

“你在日本的房产可真不少。”

“组织准备将总部迁过来,放几套房产有备无患。”

“哦是吗,那预祝它在迁过来后不会再出现缺人手的情况。”

“还有,金麦。”

开门前,女人又回头,留下句没有征兆的话:

“不要有多余的东西。”

“啧,你变成傻逼的复读机了吗贝尔摩德?”你头都没抬,赶苍蝇似的挥了挥手。“拜拜,慢走不送。”

“……”

——

随着门咔嚓一声的落锁,屋子里又只剩下你一人。

你终于绷不住了,扔下手机将自己整个人都蜷缩进沙发的里侧,脚夹在沙发的缝隙间,紧紧抱住怀里的大抱枕。刚刚被你靠过的沙发皮面上已经留有了一大滩淤红的混合液渍,是渗出绷带的鲜血从伤口里源源流出,冷汗直冒,没多久就浸湿衣服。

手榴弹的碎片和子弹在昨晚回来后取出,但伤口只做了简单的消毒处理,你随便用绷带缠了两圈就放任其不管,结果睡一觉后发现,有几处贯穿伤在你睡觉时无可避免地被压到,变得更严重,愈合速度也没想象中快,稍稍一动就能牵扯至伤口,无法呼吸,恨不得立马将这具破烂一样的身体扔掉换具新的,却又不得不爬起来应付人。

“呼……淦!”

你咬着牙关忍不住骂了句脏话,结果又有血冒出来。你立马息声,乖乖保持一个姿势不动,等伤口自己止血。

——

躺着躺着,为了分散注意,脑子里又开始乱七八糟地想事情:

你一整天也不是光顾着睡觉去了。根据你思考一晚上的粗糙推理——虽然全凭直觉,但十分具有可能性——你已经大致能锁定住五人中唯一存活下来的人的人选范围,有百分之八十的几率,那人选会出现在潜伏进与未来主线剧情密切相关的组织里的二人之中。

可究竟是哪一个?他有没有在主线剧情中?另一个又是什么时候、怎么死的?是在执行组织任务中吗,还是因为卧底身份的暴露……这些问题让你左思右想,在床上翻来覆去,身上伤口都崩开三次,也没能够没折腾睡着。

现在,要说唯一能聊以慰藉的,恐怕只有发现这两人原来就在你身边晃悠这件事,让你既高兴又心酸。这种酸爽的心虚感,仿佛有个甜蜜的负担扎扎实实地压在你胸口,从此往后,你从在悬崖上小心翼翼地走独木桥,演变成在火山口提心吊胆地走钢丝绳,稍不留神就能翻车个彻底,然后直接凉凉。

天要亡你,为何不干脆痛快点,何必搞这些折磨人的烂玩意?哦对了,伊达航刚刚还发短信过来,叫你生日那天,一起在他家吃饭……艹,为什么每次的恢复期都那么难熬啊啊啊啊啊!

心情复杂的你一边在内心咆哮,一边将自己往沙发里埋得更深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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