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他们?”萩原缓缓皱起眉,似乎意识到了些什么,“说起来,外守一那件事,手法也是炸弹——先不想这些了,小降谷为什么会生气?”
松田转过身去,指指被他们丢在身后的、越来越小的四陵寺。
“调查的时候,我们顺手拿了访客登记表看,”他说,“在那个本子上面,看到一个叫作‘降谷正晃’的名字。虽然降谷没有提过,但我想,应该是他的父亲?”
[所以这个寺庙也许和黑衣组织相关,可能给组织提供了一部分收益?那个丢出手雷的可能也是组织的人。]系统迅速开始运算,[由于类似事件曾有发生,本系统可以认为,名为“降谷正晃”的个体在调查组织期间的行动轨迹是和组织高度重合的。他可能是因为组织才会跑到四陵寺来。总不可能是来带家人求子吧。]
[宿主,本系统不是分析得很鞭辟入里吗?你为什么不说话?]
而半长发青年只是呆在原地,脸颊上缓缓滑下冷汗。
完了!小降谷肯定是误会了!这可怎么解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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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论如何,这件破事总算是告一段落。虽说难得的休息日又被案件占据了,但揭露黑暗中的阴谋、拯救苦难中的生命终究令人兴奋。现在,到了该准备毕业礼物的时候了。
“系统亲,”萩原充满危机感地开口,“这可是降谷先生扭转形象的关键时刻!启动最高级别算力!我们一定要在小降谷的关键人生节点让降谷先生送去他想都想不到的、可以被称之为‘不可能’的那种奇迹般的礼物,给他最盛大的祝福!”
[不,宿主,]系统无情道,[您并没有调节本系统所应用算力等级的权限。]
萩原:“……研二酱就是追求一点仪式感你懂吗!仪式感!”
朽木不可雕的系统对何为“仪式感”毫无认知,仍然继续说了下去,[而且本系统对处在此人生阶段的降谷零想要什么样的祝福并无预案。]
“哦?”萩原开始感兴趣了,“那系统亲比较了解什么阶段的小降谷?”
[七年之后的。]
“竟然真的回答了啊……”萩原有点震惊,决定趁热打铁追问下去,“那么七年之后的小降谷最想要什么‘不可能’的、奇迹般的祝福?”
[呃——他想要诸伏吧?]
萩原:“啊?”
系统很快地补充,[开玩笑的,一个中文谐音梗。]
“系统亲,”仍然裹着那件冲锋衣的年轻人沉默片刻,“所以之前,那个三只小猪的故事,关于盖石头房子的小猪的那一部分,你续上的结局——”
[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他简直要被气得冷笑了。但最后,他也只是一抬小臂,比了个开枪的手势。
系统默不作声地开始了飞速运算:如果宿主下一秒将指尖比成的枪口指向他自己的心脏,它应该怎样作答?
不过系统没能揣摩好出题人的意图。萩原并没有这样做。他只是轻松地举高手臂,点点天空。
“请为我准备意识转换吧,系统亲!”他闭上那双漂亮的紫眼睛,“该替降谷先生履行一些作为父亲的职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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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
这是萩原再次睁开眼睛后的第一个感觉:针扎般的剧痛。
一开始似乎只是一根毛衣针对着单侧额角连续不断的戳刺,再后来那触感更加密集、铺开了更大的面积:于是他开始感觉到半侧头颈的麻木,似乎有人一针一线为他纫上这张新面孔。
不是的,研二酱,这只是你的错觉。现在正在进行的只是一次意识转移,你不必有这样夸张的联想……他拼命暗示自己,但是不行:那种痛感似乎已经将他的头颅穿透了,每次呼吸都带来一种翕动着的回响。他似乎无法保留自己的意识,即使想到什么东西也会迅速顺着那个空洞流走。
他想要坐下来,想要扶住些什么,握紧些什么——但是此时此刻,他处在完全陌生的环境。特工的安全屋对此刻的他来说是最不安全的:每一样东西里可能都包含着不能被破坏的线索、每一样东西可能都是潘多拉的魔盒。现在的他只能看见却无法判断,因此最安全的做法竟然只剩下停在原地。
渐渐的,他感觉那种痛楚消失了:他的意识似乎在升腾,跑到了什么诡异的上帝视角里去。恍惚间,他看到自己蹲坐在一片大雪里。但很快,他意识到那并不是他自己——弯腰蹲在那里的是小阵平。他身前的也不是白雪,而是反着光的墓碑。
研二啊,你为什么会觉得那是你自己呢?
——你怎么会觉得,是你在那里呢?你怎么会觉得你还在那里呢?
[宿主!可别上帝视角,宿主!]系统拼了命地在喊,[如果你是上帝视角,那你儿子岂不是要被钉在十字架上?一个传统的东亚父亲肯定不能接受儿子身上打钉子的!宿主!快醒一醒!]
而萩原没有回答的余裕。直到滚倒在地毯上,萩原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刚才坐着一把椅子。汗滴滚在脸颊上像泪,坠在地毯上像血,扩散开像是一团团霉菌。萩原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抹掉它们,却怎么也做不到。
改变不了的。抹消不掉的。腐烂了的就是在腐烂。萩原,你让朋友们失去你了。
这个念头让他的痛感更加清晰。但不再是头痛,并不是头痛已经平息,而是心口的痛感几乎像是又经历了一次爆炸:撕裂感。撕开他的身体,撕开他们的生活,将世界扯开一道鲜血淋漓的伤口,最终从那里吹过一阵深秋的寒风。
死去后的一个月,萩原终于第一次落下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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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主,]系统简直是战战兢兢地在问,[你还好吗?]
“还好,”萩原——用着降谷正晃身体的版本——面无表情地戴上手套,以实际行动宣誓了他不做黑/手/党的决心,“已经不痛了。研二酱觉得自己很安全,至少暂时没有躺到这里的危险。”
[呃……]系统讪笑着插科打诨,[宿主之前不是说有本系统在的场景都不太平吗?现在好了,我们到太平间了。]
萩原:“……这种程度的笑话研二酱听得懂。要是听不懂就好了。”
无论如何,虽然嘴上在抱怨,额角还在抽痛,但眼前的工作还是要先做好的:这是他以降谷正晃的身份向公安争取来的机会,他要亲自到太平间检查一下外守一的尸体。即使只能看上一眼也没关系:他会让系统对所有信息扫描记录、设置备份。
[现在是不是觉得本系统挺方便的了?]系统开始在萩原的视网膜上疯狂投影各种桃心、星星和十字架,活脱脱一个主播系统重度依赖,[宿主,快给本系统一个五星好评!]
“现在怎样都无所谓……”萩原面对着各种少女特效也只是叹了口气,“但系统亲等下千万不要在外守一的尸体上投影这种东西。”
系统立刻关掉了投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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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析结果如何?”萩原一边一脸庄重地摘掉手套一边问,“这下系统亲不会又‘不识大体’了吧?”
系统:[宿主别再提这个了!首先本系统可以肯定,那个绝对是外守一。]
“那个?”
[……那堆。]
“那就好。”萩原平平静静地点头,以合格警察的素养克制住了内心对外守一已死的欣慰心情,“当时谷仓里的画面系统亲你也记录下来了吧?”
[宿主放心,全都扫描下来了!]系统打包票,[当时那幅儿童画,确实是新画哦,不是小时候的外守有理留下的。]
萩原点头,“既然这样,那之前让小学生画谷仓的那名老师,他在名单上的排序就要上升了。”
系统有点好奇,[什么名单?嫌疑人名单?]
“研二酱的致谢名单,”萩原一本正经地道,“感谢他在为小学生美术教育做出贡献的同时将炸弹犯数量维持在稳定水平:少了一个外守一、多了一个他。”
[宿主你用降谷先生的脸笑得好可怕……]系统颤抖道,[本系统再确认一下,你不是认真的吧?]
“当然不是!”萩原满脸正义感地摇头,“不过,从爆/炸/物种类来看,这个现场和四陵寺现场选用的不是同一种……别的暂时看不出来,还是不能确定是否是同一人或同一组织犯案。”
[无论如何,只要宿主没事就好。]
系统说得十分真情实感,于是萩原也就笑着谢过。
[那么,]系统说得颇有几分欢快,[我们现在是不是该去给降谷零先生准备他的毕业惊喜了!]
“是啊,”萩原随手将手套丢进垃圾桶,“出发!”
[第一站去哪?]
成功人士降谷先生摸了摸自己的卡,“当然是甜品店!毕业至少要准备两个蛋糕,一个抹在脸上,一个吃进胃里!”
系统怀疑道,[抹在自己的脸上?]
“那当然是别人的脸上了——”萩原的话戛然而止。
[本系统有理由相信,买给降谷零先生的蛋糕一定会抹在宿主的脸上。也就是说,宿主其实是去给自己买面霜。]系统阴阳怪气道,[等下我们就去问问,有没有抗初老的蛋糕?]
萩原:“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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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品店。
萩原——萩原千速——指了指一款巧克力栗子蛋糕,“我能提前预定这款蛋糕吗?要最大尺寸的。”
“当——然没问题!”店员慷慨道,“女士,您眼光真好!这款蛋糕的内馅可是用了最好的蓝莓酱!”
萩原千速笑着摆摆手,“我可不是看重内馅,而是看重它的奶油。”
“它的奶油也很不错!”对方熟练地继续推销,“非常绵密的动物奶油哦!”
于是千速只是捧场地点头,说了两句很期待之类的话,没有将真实的想法说出来——
她其实是看重这款蛋糕上奶油的色号。抹在降谷同学的脸上,一定自然又提亮。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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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常相见(二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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