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没有停留太久。松田确认过幼驯染的状态后,就干脆地带着同期们走出了房门,给萩原留下整理自己的时间。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要学会给彼此留下个人空间。话是这么说,能做到如此的成年人其实寥寥无几。更不用说亲密关系的温度会烧净彼此间的空气,把两个人紧紧地焊在一起。作为最了解彼此的幼驯染,就算松田执意要留在这里、执意要问出些什么东西,萩原也不会有丝毫不满。
松田当然想要知道发生了什么。他迫切地想要知道、想要帮助自己的朋友。但在对方不愿意说的时候,他会利落地后退一步,给对方留下空间:与他听到挚友的呼唤、立即前进一步时同样利落。
……今天也被小阵平包容了呢。
萩原站在衣柜前,拨弄着他自己那些几乎能算得上五彩斑斓的私服。他的审美偏好比较活泼,松田又不抗拒穿幼驯染挑选的衣服,因此平日里也常能在松田身上看到亮色。遇到研二酱诚心恳求、当事人大发慈悲的时候,还可以解锁换上布丁狗T恤的限定款小阵平。
“我还是想不通,小阵平怎么可能会变成常穿黑西装的类型呢?”萩原仍然对方才听到的信息耿耿于怀,“难道——”
[宿主您——]
“——难道小阵平也加入了那个组织?!”研二酱痛心疾首,“真是意想不到啊!”
系统:[……]
系统并没有作出回应。并不是对离谱的猜测感到无言,而是因为它能读到宿主的内心世界,知道这只是故作欢快的调侃,尝起来就像一块苦巧克力;还因为它看到了松田方才的做法,决定也要学着后退一步,为宿主留下调整心情的空间。
连系统都能被变得更善解人意。有些人好像就是有这样一种力量,和他们站在一起的时光里,天地都夺目辉煌。
可是,日落之后的人该怎么办?要怎样怀揣着只有自己见过的太阳,一个人没入黑暗之中呢?
[宿主,系统规劝您,务必善待您的儿子。]电子音突然诚恳地这样说。
“——咳咳咳!!”
正在系领带的萩原手上猛地一用力,把自己勒得直咳嗽。
[宿主,您怎么了?]
“没事,”萩原苦着脸,“系统亲,希望你不要经常提及我和小降谷的那种关系……至少在我不扮演降谷先生的时候!那种时候也许是需要你提醒的!”
[好的宿主,系统充分理解您。您不想自己爹味太重,这是对的。]
萩原:“……”
-
在萩原的强烈要求下,系统终于不再执着于让宿主扮演父亲,而是兢兢业业地扮演起了刻板印象里黑人的父亲:也就是说,毫无存在感。萩原终于有空闲安静地整理好了自己,准备去参加联谊。他在穿衣镜前停留两秒,自己都觉得自己陌生。
[宿主今天穿了黑西装。]
“是的,我想感受一下。”
想感受一下,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
“还不错吧?”萩原对着镜面勾起嘴角,“真是严肃的衣服。穿成这样以后,似乎连大笑都显得奢侈了。”
[很不错,宿主。]
“谢谢夸奖,不过研二酱还有更想要的奖励。”他向着镜中的自己平摊右手,“之前承诺的、作为第一次转移奖励的真相,可以交代给研二酱了吗?”
[四年后您幼驯染的死因吗?他被爆炸犯威胁、只有放弃拆弹才能得知下一个炸弹所在的地点,为民众赴死,在四年后的11月7日因公殉职。避免的方法要靠您自己探索。]
[——宿主?]
因为这样的理由——因为这样无可指摘的、充满正义的理由。同为警察,他应该为此感到骄傲。他应该骄傲的。
萩原盯住镜中自己的眼睛。你要冷静,萩原研二,他们还在门外等你。已经耽搁太久了,你应该回到朋友们中去。你不能透露这一切,你要阻止这一切。别被看出什么不对来。
……镜子是不是该擦一下了?感觉有点模糊。好像看不清楚自己了。这样很好,萩原,这样很好。没关系,深呼吸。想要流眼泪的话就流出来。然后擦干净。
“没关系,我没事。”萩原用力地眨了几下眼睛,“出发吧!”
他又一次推开宿舍的门,与大家站到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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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萩原今天……”终于等到人的伊达航并不急切,只是满脸震撼,“穿得很正式嘛。”
半长发的青年笑着搭上他的肩,黑西装被他穿出了几分自在的气度,“研二酱可是态度和着装一样端正地来赔罪了!不好意思啊班长,今天睡过了。”
“联谊而已,我倒是没关系,”班长说得一派坦荡、正气凛然,“毕竟我都已经有女朋友了。”
[谁问你了?0个人问你,库拉索想了三天三夜没想起来谁问你了,诺亚方舟查遍全人类没查到谁问你了,我登上太平洋浮标打开了直美·阿尔简特的跨龄识别系统也没找到有谁问你了,我甚至拜托NAZU开着“天鹅”巡视了地表五圈也没找到谁问你了,到底谁问你了?]
萩原:救救研二酱,短时间之内听到了好多陌生的人名……
“啊,萩原!原来你这么介意吗?”伊达看他神情不对,不由讶异,“之前听到我有女朋友的时候也没这么大反应啊,怎么脸都黑了。”
因为父子相。萩原强忍着没有说出来。
“班长,说到这个,我再和你确认一下!”
身着正装的帅气预备警察在收敛笑容时也自有其气势。被那双紫眼睛注视着,伊达航不自觉地郑重起来,任由对方握住他的双手。他在听到萩原语气忧虑的发问前就已经决定,要认真地回答他的问题。
“班长,你的女朋友是个混血儿,你是因为她才会格外关照小降谷,”萩原眼神很可怜地望着他,“是不是?”
伊达航被他那副幼稚园门口母亲托付孩子的做派搞得头皮发麻,“……是、是啊。”
“所以,”萩原问得无比恳切,“你真的不是喜欢小降谷、心中完全没有产生那种多余的感情,对吧?”
伊达航沉着稳重地愣了半秒钟,然后把刚喝下的啤酒一口气全喷到了萩原的西装外套上。
“班长——”萩原一边手忙脚乱地扯纸巾擦外套前襟,一边惨叫,“不要啊这外套不能手洗的啊?!”
[就是就是,]系统看热闹不嫌事大,[不洗勿喷嘛。]
-
萩原只穿着白衬衫,扯松了领带,往皮沙发靠背上随随便便一仰。他正靠在松田的手臂上,不过两个人都不怎么在意。外套被他搭在腿上,还有点潮乎乎的,湿意顺着布料蔓开,慢慢贴住温热的皮肤。
“出来联谊穿得这么正式,”松田嘲笑他,“这下好了,结束之后还要去洗衣店。”
本来也要去洗衣店的。方才他已经趁联谊确认过了时间点,那位外守先生,可是还有罪未赎,至少这次不能再让一个无辜的小女孩留下那么多心理阴影——萩原这样想着,并没有说出声来。他只是安静地又往后靠了靠,枕着亲友的手臂,就像一颗沉重的行星漂泊半日,终于找到了什么杠杆和支点似的。
“不过也没关系,”松田就继续往下说,“我陪你去。”
小阵平也要去吗?说实话有点危险。研二酱的记忆力很好,仅仅半年之前的事还是记得清清楚楚,按理说外守一这时候还没来得及制作好炸弹。但凡事总有万一。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的一原来是外守一。那么,宿主要拒绝松田君吗?]
“真是感谢——!那就麻烦小阵平和研二酱一起去送衣服啦,”萩原很轻松地说,“回来的路上还可以买一点东西,食堂吃久了也有点腻。”
他不能拒绝,没办法的。因为萩原不仅要对他自己和幼驯染的生命安全负责,更要对洗衣店周边民众的生命与财产安全负责。
这次去洗衣店的目的本来就是找个合理切入口让警方提前关注到外守一,如果不是担心无法说清情况、警察贸然入场可能会惊动外守一导致悲剧,他也不会选择以警校生身份靠近外守洗衣店。发现任何危险迹象他都会第一时间报警,但是……
[本系统必须承认,宿主的担心很有道理。宿主死亡现场的炸弹跳秒也与多方介入、犯人被误导有关。但是?]
但是如果遇到必须当场拆弹的情况,就会有点难办。严格来说,他才刚死于炸弹不到半天时间——
萩原无法确定,自己现在有没有拆弹相关的创伤性应激障碍。他当然不想带着幼驯染靠近危险,如果代价只是他自己的话他完全可以赌一把,但当天平另一端放着民众的生命时,没有任何一个警察敢进行这样的豪赌。
……小阵平。你在最后的时候,也是这样想的吗?
无论如何,萩原没有那样过剩的、以爱为名控制亲友的保护欲。纵使再担心再煎熬,此时此刻,他们也会站在一起,作出正确的选择。
[宿主的决心令本系统震惊。即使是看到了最终的结局,也会这样选择吗?]
“系统亲,你也说了是最终的结局。”
萩原在心中回复着系统,站起身来,将外套捞在手里。方才湿漉漉的感觉已经被年轻人的体温蒸发,只留下一点啤酒麦芽的香气,像一个笑容漾开过后在嘴角残留下的微微笑意。
“以后的事情就留到以后再操心吧——只看当下,我们可是未来的警察。”
他揽住松田的肩,“小阵平,我们出发?”
“好啊。”松田偏过头来,理所当然地说出他们在一起时,说过千遍万遍的那句话,“我们出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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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常相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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