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点像萩的眼睛。
他想。
谷川春见盘腿坐在草坪上,看着泛着紫色的天空有些发愣。黎明前的夜色逐渐开始消退,从深邃的暗蓝色开始,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变得更加浅亮,泛起了柔和的紫色。
这种颜色很像萩的眼睛。
太阳缓缓上升,谷川春见在初升的日光中半合上眼,他脑子里什么都没想,只是单纯地听着秋风卷席着树叶的声音发着呆。
直到天空变成了剔透的蓝色,直到一股烟味落入他的感官系统。有人站在他的身后,轻声询问:“发什么呆呢?”
谷川春见扭过头去,看到了叼着烟的松田阵平,他愣了愣,连忙从地上站起来:“抱歉抱歉,时间到了吗?”
“还没有。”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指了指谷川春见背面的裤腿,“沾上草了,这里。”
“诶诶?哪里?”
“啧,别动。”
松田阵平蹲下来给冒失的同期拍了拍裤腿,吐槽道:“谷川你的领带也是歪的,自己弄弄。”
“啊??是、是吗,抱歉,我没注意到。”
“……”松田阵平叹了一口气,“你很紧张吗?”
“……”
他站起身,将越整理越乱的领带从谷川春见的领口抽了出来。香草和辛辣的烟味伴随着微弱的雪松扑面而来,松田阵平嘴里叼着的烟灰安静地落下,卷发男人一言不发,给同样沉默的同期重新系好了领带。
这是一个天高气爽的好天气,干燥的秋日里,天空泛着近乎透明的蓝色。
在这种天气里下葬,你也会很开心的吧?
萩原研二。
“好了。”松田阵平收回手,“别再弄乱了。”
“嗯嗯。”
“班长和娜塔莉说他们大概十分钟就到,你去前面接一下。”
“好,千速姐呢?”
“早就来了,你是在这边发了多久的呆啊?!”
“呃,哎呀……不要计较嘛松田……”
这么多人来参加你的葬礼,你也一定很高兴吧?
萩原研二。
安静的寺庙内有几只鸟雀落在了庭院里,越沙砾铺成的石灰白像是一片通往彼岸的河流,几朵野花静静地迎风摇曳,温柔地朝着秋风吐露着秘密。
不知道为什么,是接近主殿,谷川春见就越是平静。
松田阵平的黑色西装像是一座大山,稳稳地压在他的视野里,他走在谷川春见前面,步伐平稳地不像是要去参加他殉职的幼驯染的葬礼。
谷川春见其实现在什么都感觉不到。
比起悲痛,他更多的是紧张、慌乱、茫然。
太突然了。
没有任何心理准备,谷川春见在爆炸的那一瞬间脑袋里完全就是一片空白,如果不是身旁的伊达航将他扑倒在地上,说不定他还会被爆炸的余**及。
因爆炸而产生的耳鸣如雷一般在他耳畔炸裂开来,谷川春见根本什么都听不见,无数同僚从他的身旁飞奔而过,而他的眼里却只有松田阵平。
拿着手机的松田阵平。
嘶吼着的松田阵平。
想要冲进燃烧的大楼却被拦下来的松田阵平。
沉默地抱着骨灰盒的松田阵平。
穿着黑西装的松田阵平。
……是他太冷血了吗?
谷川春见想,为什么我什么都感觉不到?
日式葬礼的流程不算长,辞灵过后,宾客渐渐散去。这次的葬礼降谷零和诸伏景光都没有参加,不如说,谷川春见根本联系不到他们,这两位同期在毕业后就像是两滴落入大海的水珠,消失的无影无踪。
直到谷川春见在收集御灵前*的时候看到了熟悉的字迹。
“这是……!!”
他猛地回想起了什么,谷川春见拔腿就朝着寺庙外狂奔而去,路过松田阵平的时候连招呼都来不及和他打,男人三下两步地跳下台阶,冲进了还未完全散去的人群中。
“嘶!谁踩、谷川警官?”
“抱歉、抱歉、借过一下。”
“——呀!别挤呀、咦?谷川警官?”
“抱歉,借过。”
“谷川警官在找什么?”
“没什么,抱歉!”
在哪?
在哪里?
谷川春见气喘吁吁的在人群中停了下来,他快速地巡视着周围,不肯放过丝毫蛛丝马迹,几乎快把他这辈子所学到的所有侦查知识都用上了,假如还在警校里,鬼塚教官大概会很欣慰。
很快,他确认了什么,朝着侧门的方向追了过去。那边有两道人影,似乎是发现他追过来了,转头就想离开。
可恶。谷川春见狼狈地喘息着,他简直怒火中烧,气得大喊:“别跑了金发混蛋!!你知不知道自己的头发很显眼啊!!戴着棒球帽就更显眼了!!”
“…………喊谁金发混蛋啊你这家伙!!”
来人忍无可忍地停了下来,在同伴没忍住的轻笑中摘掉了自己头上的棒球帽。
“喊你。”
谷川春见一手捂着腹部一边喘息,他跑得岔气了,结结巴巴地怒骂降谷零:“你就是个混蛋!你……你和景光!两个人都是!!”
“你们两到底跑到什么地方去了?!为什么毕业了就人间蒸发了?!你们知不知道我们每次聚会的时候萩原都会吐槽你们永远不回复他的短信?你们现在连进去看他一眼都不肯进去了吗?!可恶,好歹……好歹来见见他啊……”
好歹来见见他最后一面。
说着说着,谷川春见感觉似乎有什么东西从他的脸颊上落了下来。
然后他看着降谷零几乎是慌乱地朝他跑了过来,他似乎是说了什么,但是谷川春见什么都听不见,他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脏咚咚跳动的声音,有一股冰冷的气息顺着他的脊椎爬上来,撕扯着他的灵魂,然后嬉笑着坠落到胃里。
是啊,见他最后一面。
谷川春见后知后觉到他再也见不到萩原研二了。
他再也看不到萩原研二的笑起来的样子,再也无法拥抱他。他再也不能跳到他的背上,说萩原研二你这家伙太高了、分一点给我吧。他的笑容、声音、灵魂,构造成萩原研二这个特殊的个体所有的一切,都在炸弹爆炸的那一瞬间随着火焰燃烧殆尽了。
这不公平。
谷川春见想,这不公平。
明明闭上眼睛的是萩原研二,为什么再也见不到他的人却是我?*
“——”
有人似乎在喊他的名字。
谷川春见在朦胧的世界里看到了两个人影。他眨了眨眼睛,想要说话,这才发现自己的喉咙干涩无比。滚烫的泪珠从他的眼眶里流下,谷川春见无声地哭泣着,脸上尽是茫然的神色。
怎么了,景光?为什么这么担心地看着他?
怎么了,零?为什么这么自责地看着他?
谷川春见想说话,但是他发现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失去了声音。
*
“应该是防御机制导致的短暂性失语。这是一种自我保护的方式,是一种情感隔离,患者应该是在面对无法承受的压力或者创伤后难以在痛苦中自拔,于是导致大脑启动了最后的保护机制,以隔离情感的方式减轻痛苦。”
“这与动物反应中的回避和装死很相似,需要注意的是被隔离的情感并不会消失,它会在患者内心形成莫名的情绪反应或者行为冲动,某些时候便会产生像谷川君这样的症状,比如失语或者失明,或其他肢体缺失的错觉。”
医生看了一眼被隔离在办公室外无法听到这次对话的谷川春见,想了想问道:“通常来说这时候我会建议亲人的陪伴,但是介于谷川君的情况,或许这种办法不太合适——谷川君平时有什么喜欢做的事吗?”
松田阵平和伊达航对视了一下,松田阵平摇了摇头,吐槽道:“没有,他平时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赖在家里看漫画。”
伊达航倒是想到了什么:“谷川之前好像说过想去露营,不过一直拖着没去成。”
“那不如两位陪着谷川君去露营吧?”医生建议到,“最好能让患者的精神放松下来。”
“谷川君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他的大脑在尝试「解决」自己的问题,但是实际上他的解决办法就是试图控制和消除自己「不良」的情感反应,这只会让他的病情变得更差。”
“他需要正视自己的内心并且接纳自己的感情,表达和坦诚是非常重要的引导,只要谷川君能够开始直视并释放自己的情感需求,他的负面情绪和躯体的假性残缺症状都会逐步减退。”
“所以……”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我大白天的被你们绑架到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来的原因吗。
谷川春见的脸上大大地写着「不满」两个字。
他拿起手机噼里啪啦地打着字:「松田阵平,你知道你现在这样像什么吗,像人贩子!!」
人贩子松田阵平黑着脸给了谷川春见一脑瓜子:“喊谁人贩子呢。”然后他朝着不远方喊道,“班长!我去捡点树枝,你看着谷川!”
伊达航的声音从河边传来:“哎!好的!”
松田阵平无视了谷川春见一脸“我又不是小孩”的表情,没好气地白了自家同期一眼:“你把帐篷支上,乖一点。我一会就回来。”然后他头也不回的走了。
谷川春见愣住了,谷川春见咬牙切齿,谷川春见想要反驳却又说不出话,只能在心里骂骂咧咧地去支帐篷。
支帐篷这种事情完全难不倒谷川春见,男人不一会儿就把两个帐篷都支好了,坐在草地上看着伊达航在河边钓鱼的背影发愣。
青葱的树叶发出沙沙的声音,秋日午后的阳光并不刺眼,偶尔有微风轻轻飘过,戴着草木独有的清香味,亲吻着他的发梢与衣角。
“——谷川?”熟悉的男声从斜上方传来,谷川春见抬起头,看见拎着几条鱼的伊达航朝自己笑了笑。
伊达航和往常一样叼着根牙签,他将鱼递给谷川春见:“你小子,怎么又在发呆。”
谷川春见接过鱼尴尬地笑了笑,比划了一下。
“嗯?哦你说篝火吗?没事,这边的柴是够的,松田是去捡今天晚上过夜的柴火了。”
伊达航三两下就把篝火搭了起来,他看着一旁手忙脚乱抓着鱼的谷川不由得笑出声:“谷川,你……你是不是没处理过鱼——小心!”
“啪——!”
即使伊达航已经喊得足够及时了,谷川春见还是被鱼尾巴直面痛击了一巴掌。
“……”
“……噗。”
“咳咳。”顶着同期快要杀人的眼神的伊达航心虚地移开了目光,他拿过一条鱼,利索地用刀背将鱼拍晕,“你得先把鱼拍晕才能处理,像这样。”
谷川春见瞪大眼睛看着自家班长利索地处理掉了两条鱼,满脸写着:牛逼。
伊达航沉默了一下:“……怎么说呢,某种意义上,谷川你真是一个好懂的人……”
夜幕降临的时候,空气里已经飘起了烤鱼的香味。
但是松田阵平还是没有回来。
这下子连伊达航都有点开始担心了。松田阵平已经离开了大约3个小时,电话消息都没回,这么长的时间,他就算是把明后天的柴都捡了也不至于捡到现在。
伊达航沉默了一会:“谷川,我去找他——别担心。”他阻止了谷川春见想要拿起手机疯狂打字的举动,“这附近很安全,没有野兽,算是受欢迎的露营地点,露营地一公里外就有警局,松田应该没什么事,最大的可能就是他掉到什么沟里出不来了,手机也可能在这个过程中掉了出去。”
谷川春见激动地比划:我也要去!!
伊达航讶然:“你确定吗?你不怕鬼了?”
谷川春见想要点头的动作被噎在了半道。他真的很想说我不怕鬼了,阵平酱比鬼重要的多,我就算是怕鬼也要去找阵平酱——
夜幕中的森林被风吹过后发出了诡异的声响。
……对不起松田,我相信班长能找到你的。
伊达航拿起了背包和手电筒,然后他往篝火里添了几把柴:“应该能烧到后半夜。谷川,你要是实在害怕就先睡吧?这片露营地能捡柴的地方就那么几个,我和松田很快就能回来。”
谷川春见点了点头,看着伊达航的身影逐渐消失在森林里。
*
谷川春见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个硬板床上。
他完全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来这里的,只能记得自己本来是准备等松田他们回来的,但是莫名其妙开始发困,然后睡着了。
他试图动弹,然后惊愕地发现自己的双手被麻绳捆在的身后。他嘴上也贴着胶布……虽然他现在即使没有胶布贴着也没办法说话——不、不对,这不是重点,他是被绑架了吗?!
他环顾了一下四周,这地方看上去像是某种废弃的仓库,不过通过角落随意堆放的一些露营器具来看,这里应该离露营地不远。仓库里连个窗户都没有,只有几个排风口,天花板上吊着一根老旧的灯泡,昏沉地亮着,谷川春见能看见大门紧锁着,不知是否有人看守。
也不知道班长找到了阵平没有……不行,最起码不能坐以待毙。
谷川春见在床上扭曲着阴暗爬行,以一种非常变扭的姿势把自己从床上咕涌到床下。落到地上的那瞬间谷川春见疼的龇牙咧嘴,他的背部好像受伤了,被这么一摔火辣辣地疼着,感觉起来像是拖伤……好家伙,感情他是被人拖到这里的啊?!
谷川春见面部扭曲,等着,等他从这里出去了就给这群绑架犯一人送上一副银手镯。
然而还没等他能做些什么,忽然,隐隐约约的脚步声似乎通过大门传了进来。
可是这时再爬回床上已经来不及了,这个空旷的仓库既没有地方,也没有时间给谷川春见躲,脚步声越来越近,谷川春见的脑袋高速旋转,最后选择了——
闭眼装死。
……不,这不叫装死,这叫逃避现实,谷川春见。
“咔嚓——”
仓库的大门被推开了。
“咦,这家伙怎么掉下来了。”
有个陌生的男声说道。
“他醒了?”
“没有啊。”
谷川春见被人踹了踹。
好消息,他们没发现自己是装的。
坏消息,绑匪不止一个人。
“放心,没醒,你麻醉枪里的药量都能放倒一头大象了,还担心他会醒?估计是翻身翻下来的。”
……原来是麻醉枪啊,我谢谢你,没死真的是我三生有幸,他妈的你们放麻药之前都不看药量的吗?!
“其他的货都确认完了吗?”
“都清点完毕了,基本上状态都还完好,没有需要处理的。”
“行,那这个家伙咋办?”
装死的谷川春见感觉被人掐住了下颚。手的主人掐着他左右观察了一下,有些嫌弃地说道:“不太行啊,不够漂亮。我本来想说要不然脱手给我一个朋友,他那边收人货——但是这家伙脸蛋不够漂亮啊,又不是少年,卖不了几个钱。”
……不够漂亮还真是对不起啊!!!
“他看上去挺白的,看看皮肤?有些特殊爱好的富豪不都喜欢玩这种吗?”
不不不,我觉得不够漂亮挺好的,快住手!!!
掐着他下颚的手顺着衣领解开了纽扣,谷川春见简直头皮发麻,他强忍着暴起踢对方一脚的冲动,硬生生地感受着绑匪把他当成一块猪肉打量的目光。
“唔,还行,算了,我回头联系我朋友看看。”
“实在不行你还可以把他肾卖了?”
“哈哈哈说的也是啊。”
谷川春见感觉他的牙都快咬碎了,这群混账,把人当成什么了。
“话说回来,那个小卷毛呢?”
谷川春见顿了顿。小卷毛?
“嗯?啊,你说那个啊,处理掉了。”
处理。掉了?
什么处理掉了?
“哎?处理掉了?”
“对啊,客人忽然又不要了,这玩意留在手里扎手,反正挣扎的很厉害,干脆处理了完事。”
…………
“你尸体埋好了吗?”
“当然,真是倒霉啊,本来想说现在是露营淡季,这边应该没人,谁知道这么凑巧就碰到了。“
“……你觉得那家伙看到了吗?”
“无所谓了吧,反正看没看到我们都已经把人——卧槽!“
两名绑匪惊恐地看着谷川春见,黑发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挣断了绳索,他慢条斯理地撕掉嘴上的胶布贴,缓缓地向他们走了过去:“谁的尸体。”
他声音沙哑,像是好几天没说话了一般带着扭曲奇怪的泣音,在昏暗的仓库里越发诡异。
“你们处理掉了谁?”
“卧槽……你、你是怎么……”
“回答我。”
“就、卷毛——草!谁他妈要回答你啊!”绑匪猛地从腰带抽出一把铁棍,挥舞着冲向谷川春见,“给老子闭眼好好躺着啊!”
谷川春见抬起了他琥珀色的眼瞳。
讲实话,他现在很难……形容他的感受。
像是有什么东西从中间劈开了他,他感觉不到疼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双无形的手抽出了他的灵魂。松田阵平笑着的模样,抽着烟的模样,大步走在寺庙里的模样,抬眼看着他的模样,一帧帧回闪在他的眼前。
然后所有画面都碎成一片片脆弱的玻璃碎片,随着倒数到零的火焰全部燃烧成一把灰烬,深深地埋入六尺之下。
可是他感觉不到疼痛。
他只感到空虚。
世间所有的一切都忽然褪去了色彩。时间的流动变得缓慢,谷川春见眨了眨眼睛,感觉他甚至能清楚地看见铁棍挥动过来时带动的气流。
这让这场搏斗变成了谷川春见单方面的施暴。
仓库里溅出一小片血花,其中一名绑匪被活生生揍到失去意识倒在了地面上。
谷川春见看着他拳头上的鲜血,觉得他刚刚大概短暂性的失去了一部分意识。不然无法解释为什么上一秒他还在躲避开来人的攻击,下一秒就看见对方鼻青脸肿地躺在他身下?
不过无所谓。
谷川春见愣愣地想,无所谓。
他机械性地又一拳锤了下去。
“不……救、救命……唔……”
绑匪已经快被谷川春见打死了,他满脸都是鲜血,肿起来的眼角余光瞄到了另一名躺在地上生死不明的同伴,懊悔地眼泪都流出来了。
但是现在的谷川春见听不见他的呼救,他只是不停地一拳、一拳、又一拳地揍了下去,他不知疲倦,不知到底过了多久,他只能感觉到他脸颊上好像滑落了一些液体,它们随着他的拳头一滴滴滴落,冰冷而又苦涩。
天花板晃动的是昏黄的灯光,还是嘲笑着他的幻影?谷川春见不知道。有奇怪的红□□光从通风口的缝隙中攀延进来,混乱的色彩与鲜血割裂着谷川春见的视线,那片曾经温暖的琥珀色像是永恒定格在了过去,如今只剩下一片空洞的漠然。
恍惚之间,谷川春见感到似乎有人踹开了仓库的大门。
但是谁在乎呢?
谷川春见想,反正他不在乎。
——直到他的拳头忽然被人握住。
“可以了,Haru。”来人这么说着。
谷川春见泪流满面地看向对方。
黑色卷发的警官先生看上去也有些狼狈,他也不知道是不是刚从什么山沟里爬起来的,原本干净的衣服都是泥巴,只有披着的外套算干净,好在看上去并没有受伤。
松田阵平。
是活着的松田阵平。
“……?”
谷川春见张了张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眼中的泪水还在不停地滴落,像是泪失禁了一般,哭得鼻子都红了,根本停不住。
松田阵平啧了一声,他打量着衣冠不整的同期,一把将谷川春见从地上拉了起来,用自己干净的外套裹住他,抬声喊了一句:“医生!麻烦您来看一下!”
如果问号可以实质化,谷川春见脑袋上的问号估计已经可以绕地球一周了,他一边流着眼泪,一边沙哑地问道:“阵平,你、嗝、你不是死了吗……嗝。”
“…………”
“他、嗝、他们说把你杀了,还埋了,嗝。”
“谷川春见,哭到打嗝就不要说话了。”
“呜呜呜好……嗝。”
*
当天晚上,因为曾被注射过量麻药而被按到医院做了一套检查的谷川春见在病房里得知了真相。
“所以他们其实,是动物走私???”谷川春见震惊地看着伊达航,“可、可是我听到的……”
“啊,你是说卷毛吗?”伊达航指了指资料里的一张照片,“应该说的是这个吧。”
谷川春见死死盯着照片,照片上的动物居然……是一只卷毛的澳洲仓鼠。
卷毛的,澳洲仓鼠。
仓鼠。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谷川春见崩溃地把自己埋在了枕头里。
“……噗。”
“班长,别笑,你笑他更不会出来了。”
“……咳,”伊达航清了清嗓子,他拍了拍松田阵平的肩膀,“行了,谷川看上去没什么问题,我先回去提交报告了,晚点见。
“晚点见,班长。”
门关上了。
“班长走了,还不出来吗?”
床上的馒头晃了晃,没有说话。
“不得不说,谷川,我还是很感动的。”谷川春见听到了松田阵平带着笑意的声音,“虽然你差点因为过度防卫被扭送进去,但是我还是很感动。”
球球你闭嘴吧松田阵平。谷川春见面如死灰,更加不想出来了。
“哦对了。萩的遗物整理好了,给你留了一份,要么?”
“……”
床上的咕涌者蠕动了一下,从枕头上抬起了头:“……要。是什么?”
“喏。”松田阵平抛给他了一个闪闪发光的物品。
谷川春见下意识地接住,摊开手掌。
……车钥匙?
“嗯,那家伙不是答应了你要教你骑摩托吗?”松田阵平撑着下巴,“偷偷在家里改造了一辆新的摩托车,想要在你生日的时候送给你。”
“摩托车还没改造完,不过我觉得……既然是萩准备送给你的礼物,那么它就应该属于你。”
至于摩托车没改造完的原因是什么,他们都知道。
谷川春见愣愣地看着手心里的钥匙,不合时宜地想着,还挺配的。
他,和这辆未改造完的摩托车。
一人的时间依然在流逝,一人的时间却已经停止。摩托车大概也还没有做好离别的心理准备,便被主人忽然抛下,它再也不会迎来完工的那一天,就像萩原研二一样,再也无法迎接他的明天。
他年轻的友人将再也不会变老。
谷川春见忽然被铺天盖地的痛苦淹没了。
就像是一只被人猝不及防的从头到脚泼了一盆水的猫,无措而狼狈。谷川春见的肺叶和喉咙火辣辣地疼痛着,那些不断翻涌的记忆在他胃里沉甸甸的翻江倒海,最终在逐渐模糊的世界中变得面目全非。
“阵平。”
“嗯?”
“不要死。”
“……说什么呢,你这家伙。”
“不要死,阵平。”滚烫的泪水从谷川春见的眼眶里滑落,“不要丢下我,我会受不了的。”
松田阵平抽烟的动作停顿了一下,他看着又开始噼里啪啦掉眼泪的谷川春见,伸出手抹掉了那些沉重的水珠。
“知道了。”他含着烟模糊不清地说,“不会丢下你的,我保证。”
*
明明闭上眼睛的是你,为什么再也见不到你的人却是我
———这句话好像之前在网上看到过类似的,记不清在哪里看到的了,以防万一标一下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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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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