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藤家的小姑娘最近一段时间总是心不在焉的。
她很喜欢住在隔壁的邻居爷爷。
父亲说,那是一位年轻时很了不得的人物。
有时会见到警车停在邻居爷爷的楼下,在电视上经常出现的穿着制服的中年人态度恭敬,那位爷爷的威望可见一斑。
于是她心中充满幻想,然而……
小姑娘一脸无奈,“……降谷先生,您又在偷偷买酒喝吗?”
降谷先生神色如常,“嘛,你要不要来尝尝,这是波本,味道还不错哦。”
又或者……
小姑娘轻扶额头,“……降谷先生,熬夜伤身体啊。”
降谷先生语气中带了些怀念的意味,“哎,想我曾经一个人打……”
但话没说完就被小姑娘接了过去,“一个人打三份工,一天24小时可以拆成48小时来用。”她叹了口气,“可是您已经不是二三十岁了,请您稍微考虑下自己的年龄呀。”
降谷先生这才笑着附和道,“好好,我知道了。”
诸如此类的对话发生一百次以上后,小姑娘终于撇撇嘴,了不了得她没看出来,不过一点也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倒是真的。
嗯……不过降谷先生的饭做的特别好吃。
这是真的。
但降谷先生的家里,似乎有什么奇奇怪怪的存在。
第一百零一次,她听见卧室里传来“砰”地一声,随后降谷先生猛地站了起来,起身地有些急,一个趔趄,小姑娘连忙扶住他。
他轻叹了口气,对小姑娘说,“今天不能接着陪你了。”
小姑娘眨眨眼睛,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卧室的方向。
和工藤家的小姑娘挥手说了再见,他才转过身去,看着被推开的卧室门。
“还没玩儿够吗?”他说,“一年多了,没想到老了反而还变得有耐心了。”
“你才老了呢,”黑发的老婆婆慢慢走了过来,时不时地还咳嗽两声,“想吃炒饭了。”
降谷零无奈地笑了笑,“好好,夏希,你没有老,是我老了。”
他声音中带着些沙哑,是被岁月磨砺的音色,“晚上不吃那么油的东西,我给你熬粥喝。”
夏希撇撇嘴,挪到沙发上坐下,看着厨房里忙碌的那个男人。
“刚刚怎么了?”
她闻言不自在地撇过头去不看他,“没什么。”
降谷零无奈地笑了笑,摇摇头,没再追问下去。
其实也能猜到,比如年纪大了手抖了,手上的拿的东西也跟着掉到了地上。
夏希又转回头来仔细打量他。
他也已经不再是那个意气风发的青年了。
脊背早已有了些弯曲的弧度,脸上不知何时已经悄悄地爬上了些皱纹。
常年坚持的锻炼让他看起来依旧是精神矍铄的模样,可年轻时的那些肆意妄为,甚至是糟蹋身体的行为此刻都忠诚地、固执地做出了最真实的反馈。
譬如下雨天总会发湿发凉的膝盖。
杂粮粥和青菜被整齐地摆放到餐桌上。
夏希看着这些年轻时她不屑一顾的东西,忽然叹了口气,语气不轻不淡的,“春天是个好时候,那时我就搬过来吧。”
降谷零看着她带着褶皱的脸,愣了愣,才笑着道,“好。”
语气平常极了,像是在说着今天天气不错,明天估计也是个好天气。
“说起来,工藤家的小姑娘不知不觉都长大了,前两天我还看到有男孩儿送她回家。”
“你表情那么危险干什么,”夏希吹了吹还有些滚烫的粥,有热气氤氲着,她透过层层热气看向对面那个男人的脸,“工藤那小子都没你这么操心。”
“我这是爱屋及乌。”降谷零勾起唇角,依稀可见年轻时迷倒万千少女的俊俏的模样。
夏希不紧不慢地咽下嚼细的青菜,又喝了一小口粥,才从喉间溢出一个语气词,“嗯?”
降谷零看着她的目光一如既往的温润,“那个小姑娘,很像年轻时候的你。”
夏希端着碗的手一愣。
“漂亮,聪明,能说会道,又狡猾的很。”
她沉默半晌,叹了口气,“一把年纪了,不要学年轻人挤眉弄眼的。”
一把年纪的降谷先生:“……”
夏希把碗抬高了些偷偷地笑了起来。
不知名的FBI探员极偶尔地会过来喝茶。这种时候就不必再躲了,毕竟大家都是老熟人了。
过往的恩怨是非都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淡去。
说完全放下了也不算是,但毕竟现在你也不是公安头头,我也不是FBI王牌搜查官,没有了对立的立场,只剩下相仿的年龄,倒不如不要再计较那么多。
FBI探员递过一杯酒来,“玛歌,来一杯吗?”
降谷零目不斜视地拒绝了他,“她肺不好,不能喝酒。”
夏希耸耸肩表示默认。
FBI探员于是独自饮下一杯玛歌。走的时候还故意打翻了酒瓶,留下了浓郁的酒味。
“听说工藤家的小姑娘严令禁止你喝酒?”
“……果然FBI什么的还是很讨厌。”
有时也会是以前的公安同事们。当年耀武扬威……不对,是威风凛凛的一众公安们,现在也不过是一群白发苍苍的老人罢了。
降谷零看了看这次来的人们,悄悄在心里数了数,“嗯……中田君呢?”
风见先生紧了紧身上的衣服,过来的路上吹了些风,有些凉意,眼神略显浑浊,“他说这次请假,来不了了。”
降谷零于是点点头。
他们都明白,他大概是要请一个很长很长的假了。
夏希在旁边忽然咳嗽起来,停不下来似的,面色都涨得有些发红,打破了沉闷苦涩的气氛。于是风见转过头来关心着她的病情。
“藤原桑,近来身体如何?”当年那场大战,他算是全程目睹了这两人之间的爱恨纠葛,如今能看到大家都安安稳稳地生活着,心里也算是松了口气。
“承蒙您的关照,一切都好。”夏希终于止住咳嗽,语气淡淡地,带着疏离的意味。
不过风见先生早就习惯了她外冷内热的性子。
周五那天,夏希说她这周末有事不能来,要去医院做检查。
降谷零问要不要他陪着一起去,被她拒绝了。
“工藤那小子会陪我去的,你就别折腾啦。”她声音中带着难得的温柔,“要照顾好自己啊。”
降谷零心头忽然涌起一阵难言的悲伤来。
但也许是自己太敏感了吧,他想。
“那么,周一的晚上,想吃什么呢?”
于是夏希一个个地报着菜名,末了还加了句波本。
降谷零一个个地记录着,都是她年轻时最爱吃的,听到波本时,整个人愣了一下,随后一笔一划地慢慢写下Bourbon。
眼眶有些湿润。
末了,他说,“路上要小心,”他握住了她的手,他们的手都不再光滑,有些粗糙,但足够给彼此带来温暖,“我不在你身边,你也要照顾好自己。”
这周末是个难得的阴天。
降谷零静静地坐在沙发上,看着来人神色肃穆地捧着一个白瓷罐子,罐身微微有些发黄,他几乎是久久地凝视着那上面一条条的纹路。
那名青年缓缓地道,“降谷先生,”他的声音庄严而郑重,“这是藤原女士托付我转交给您的。”
降谷零颤巍巍地立起身来,沉默地走到那人跟前,接过那个瓷罐。
比想象中要轻,又比想象中要重。
青年又递给他一封信,然后弯腰说了声“打扰了”,就转身离开了。
降谷零像是捧着无价的珍宝一般,小心翼翼地把手上的东西放在桌子上。
才惊觉自己竟是出了一身的汗。
降谷零看着她留下的瓷罐子,半晌没有说话。
那是他们还在组织时,有一次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去预定的骨灰盒。
还挺贵。
还记得她说,干这一行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死了,谁有那个功夫去捡你的尸体啊,哎,浪费了。
结果到底还是没浪费。
罐底恰好压到了放在桌上的纸张的一角。他轻轻抽出那张纸,看到上面的内容后,忽然就将它揉成一团作势要丢掉。
又收回手来,只甩到桌子的另一边。
是他今早刚刚写下的购物清单,他打算去买回来做她提起的想吃的菜。
降谷零撑着桌子起身,脑袋还有些晕沉沉的。回来时手上端着一个酒杯,酒液在其中轻轻地晃着。他郑重其事地把酒放到罐子跟前,这才终于露出了第一个笑容。
“瞧,是你的波本。”
他又笑了笑。
“不过你不能喝哟,伤肺,也伤身体。”降谷零静默片刻,像是在思考着该如何组织语言,“费了好大的功夫才瞒过工藤家的小姑娘买回来,本来是打算今天悄悄和你一起小酌一些的。”
他只觉得坐着的这把椅子太硬了,像是要硬生生地折断他的脊椎。于是起身走到沙发上坐下,抱着那个瓷罐,打开来瞧了一眼。
口中喃喃着,“真奇怪,我好像还能听见你的声音。”
初次见面时,她懒洋洋地转着手里的枪,说,你就是最近名声大震的那个波本?长得还不错嘛。
一起出任务,遭遇埋伏,她几乎奄奄一息时,撇着嘴对他说,你那是什么表情,没听过祸害遗千年吗。
后来,他怀着无比复杂的心情和她交往,无数个夜晚,他看着她熟睡的面容,心里总是有些撕扯般的疼痛。
正义的公安警察和黑暗的组织成员,如何能有未来。
可他也知她从小生在组织,本就是无可奈何。
她几乎将他一脚拖进地狱,然而最后时刻,她又拼尽全力将他推了出来。
她说,让波本和她一起下地狱吧,至于降谷零,他应该属于光明。
再后来,组织覆灭,她不知去向。他于是动用了自己的权力抹去了她的存在,从此也在心里抹去了她的存在。
再再后来,他再也没有提起过她,身边的人都以为,他要一辈子孤独终老了。
但没想到两个人都变成了老爷爷老奶奶,她却悄悄搬到了他家隔壁,每天都要来蹭一顿晚饭,却说什么也不肯搬过来一起住。
降谷零知道她还是放不下那段经历,更放不下她曾经置他于那样的危险中。
他终于落下泪来,泪水划过脸庞,滴落在衣服上留下一滩印记,可他还是笑着举起手中的瓷罐说,“一把年纪了,还要玩儿这种躲猫猫的游戏,一定累了吧?”
额上传来一阵冰凉的触感,语气有些压抑的轻快。
“傻瓜,早该放下啦,你看,连我和赤井秀一都能坐在一起喝茶,你还有什么好害怕的。”
他拍了拍瓷罐,像是拍了拍她的头顶,眼前的白色竟恍惚中和她渐渐明显的白发重叠起来。
“以后就不用担心再被谁看到你悄悄来啦,这下你可以一直待在我这儿了。”
瓷罐被紧紧抱在怀中,窗外渐渐传来淅淅沥沥的雨声,膝盖又隐隐地酸疼起来。
屋内灯火通明,可他觉得有些发冷。
工藤家的小姑娘说的没错,他老了,熬夜这种事,还是交给年轻人来做吧。
他满带温柔地看向她,像是从前同居时看到做完任务回来的她一样。还记得那时她总爱撒着娇,又或是作天作地般地折腾他。
从前他一直包容她的任性,之后也会一直包容她的别扭。
不过现在不会啦,她以后会一直安安静静地陪着他。
想想也真是有些为难她那个跳脱的性子。
降谷零最后说。
“夏希,欢迎回家。”
后记
降谷零醒来时,发现自己半躺在沙发上,盖着厚厚的被子。他脑袋昏沉沉的,咳嗽着坐了起来。
然后就看到了工藤家的小姑娘泪眼婆娑的模样。
“降谷先生!”她有些生气地低声吼道,“您怎么能不盖被子就睡在沙发上了呢!”
降谷零有些恍惚,他眨眨眼睛,却看到了年轻时的夏希,叉着腰,十分生气地吼着他的模样。
“降谷零!你再这么折腾自己,还没等到敌人给你一枪你自己就先挂了!”
小姑娘气呼呼地,生动极了。
他于是脱口而出,“夏希……”
却猛然止住了话头。
原来是工藤家的小姑娘。
他苦笑着掂了掂手中的瓷罐,小声说,“瞧我,真是糊涂了,你在这儿啊。”
面前的小姑娘转过头去,声音低低的,“我知道您很伤心,” 她抹了抹眼泪,“可是夏希奶奶也一定希望您照顾好自己。”
降谷零只觉得喉咙有些发堵。
他用他不甚光滑的大手拉过小姑娘细腻的小手,声音平缓,带着慈爱,“是我的不对。”小姑娘红着眼眶,瘪瘪嘴,又要落下泪来。
他用另一手轻抚着她的头顶。
那个泛着斑驳痕迹的白瓷罐,在和煦的阳光下流露着最温暖的色彩。
特别喜欢这篇[猫爪][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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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02米花町版“当你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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