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酒井绫能够在实力尤其是武力说明一切的组织,乃至整个里世界中占得一席之地,她的脑子的确好用。
她总是笑着的,弯起那双浅粉色的漂亮眼睛,像纳了漫天星辰,实则什么情绪都没有。
“行动开始。”
她用温柔的嗓音说着,仿佛不是在决定着谁的命运。
夜色笼罩,灯光星点从高处看又像铺张开来的蜘蛛网,罪魁祸首不知匿藏何处。
空气里满是血、火、油的气味,人声嘈杂,火焰哔啵。
没人知道车中少了什么。
“扑通”一声,面前的男人跪的很响。
最近给她跪的人好像有点多了,酒井绫想。
错觉吧。
一定是错觉。
接下来,就是审判之时……
酒井绫看向窗外,金鱼草开得很盛。
琴酒一直不喜欢酒井绫刚从审讯室出来时的模样。
太深了。
周身的恶意像快要化为实质,阴郁到给人浓稠的窒息感,眼底的黑泥翻涌着要溢出眼眶。
她衣不沾尘,唯有脸颊几滴不小心被溅上的血,是那苍白到不似真人的皮肤上,唯一的艳色。
可又太淡了,那种神色。
轻飘飘的,好像什么都不在意,什么都不放在心上。
她的紫灰发,她冷色调的雪白皮肤,连带着嘴唇都没有多少血色。
她整个人,就像一幅精致的素描,上色淡淡的,却惹极了眼。
可同样的……
她仿佛就是一张,可以用橡皮擦轻轻抹去的画。
但她从来都不是病态的美。
相反,酒井绫曾经健健康康唇红齿白,是明媚的大美人,哪怕再显得黑泥,也依旧张扬。
但意外的到来,打破了莫吉托的太多东西。
所有的明艳与傲慢,都被这具羸弱的身体,在时光中磨平了棱角。
一点点地,磨去了曾经让她发光的那些东西。
她成为了一个,真正的,黑暗里的怪物。
再美丽的外表,最后也只能够像金鱼草一样,烂在泥里。
从金鱼变成骷髅只需要一瞬间。
“完成了?”琴酒本是倚着墙壁的,见酒井绫出来,便直起身子问道。
“嗯。”酒井绫已经调整好状态,嘴角带着很浅的笑意。
他下意识的掐灭了烟。
“呐,真是贴心的阿阵啊,”酒井绫笑盈盈地说。
毫不意外的,她看到了琴酒飞来的眼刀。
阴冷的眼神,让酒井绫不由得想起了记忆中伦敦那湿糜的天气。
她可太喜欢他了,跟琴酒待在一起,就像是回到了那段像老鼠在米缸里懒居一样餍足的日子。
她已经有很久没有画画了。
这也是她这次选择了回到东京的主要原因。
这个男人,阴郁诡谲和别样的奇妙因子联系着,给她一种很异样的饱满。
喜欢。
也许是酒井绫的目光太过不加掩饰,本走在她前面的琴酒慢下了脚步。
“你还要看到什么时候?”
审讯室在地下三层,此时的封闭走廊上仅仅有他们两人,冷白色的灯光照在琴酒身上,他的语气阴冷,长发却柔如月光。
酒井绫没有说话,一整夜的审讯已经有些让她力不从心。
她淡粉的眼眸闪动,琴酒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他总是读不懂她。
琴酒看着她几乎没有血色的唇,有些烦躁地皱了皱眉。
而在此时,酒井绫突兀开口:“意大利的总负责换人了,是吗?”
她看到了琴酒紧缩的瞳孔。
而接下来,他的左手伸入了衣中,大有“你什么意思不说清楚就崩了你”的气势。
“还是一样的粗心呢,果然根本就离不开我啊。”酒井绫微微叹了一口气。
“将情报直接放在身上,实在是太愚蠢了吧?你是小孩子吗?”
她侧身,粉眸中无任何波澜,只是带着点无奈,淡淡地说:“你杀的。”
琴酒冷哼一声,“没有用的陈旧东西,被替换下去是应当的。”
“还是带有私心的吧,毕竟……”
酒井绫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琴酒打断了。
“如果你再多嘴一句,我不介意在你身上开个口子。”
“你敢吗?”她笑眯眯地说,“我很柔弱的,受点伤就会死掉的那种哦!~而且Boss超喜欢我的,你确定他不会……”
“他不会。”
琴酒更加低沉的声音让酒井绫无了言语。
“你比任何人都清楚,他不会。”
酒井绫没有说话,眼睫微垂,在灯光之下投下阴影,掩盖了她眼中的思绪。
淡粉色的眼眸此时晦涩难明,雾霾一般,是琴酒所熟悉的、但依旧读不懂的情绪。
他总是读不懂她。
这是琴酒今天第二次鲜明又厌恶地意识。
她太聪明了,聪明到了意识像是属于更高维的地步,垂眸不语时,柔和的面容与安宁的神色,为她附着一层薄薄的神性。
琴酒总是觉得,他在透过薄雾来看酒井绫。
酒井绫走近琴酒,指尖轻轻伸向他苍白的脸,男人脸型带着很锐利的棱角,那双绿眸仍如暗处潜伏的蛇,却又带着很浅很浅的倦怠。
连琴酒自己的没有发觉,他只有在酒井绫面前,才会卸下一些防备。
“该走了啊,阿阵。”
她的声音也是浅浅的,和她伸出的手一样。看似亲密,可依旧没有真正触碰到他。
而琴酒没有动弹,他只是微垂着睫毛,看着她。
“不该是这样的……”她的声音很轻。
酒井绫微微低下了头,只留下紫灰色。
她一直都是灰色的。
琴酒想。
“我们该走了,Gin。”
她再次重复。
“你才是那个在示弱的吧。”琴酒冷着声,“那么——如你所见,至今为止,我依旧在厌恨着你。”
“……莫吉托。”
她是,他人尽皆知的禁忌。
自那日后,琴酒再次见到酒井绫,是在一个初秋的清晨。
他接近愤怒地,嗅到了烟草味。
以及,浓厚的、接近要将人淹没的沉重……与厌倦。这个女人,实在是太……
“要杀死我吗?阿阵?”
听听,她又将那个腻呼的名字喊起来了。
又来了……
她颓靡,厌倦。
“杀掉我吧,阿阵。就现在。”酒井绫的呼吸一断一续的,像缺水的鱼。
“是吗?”琴酒的语气生硬,“那就别在最后反悔了,病秧子。”
他看着她因为解药副作用而抽搐的手,和一直都在发颤痉挛的身体,毫不留情地将手伸向她的脖子。
女性纤细的脖颈被他一只手就可以轻松扼断,谁能想象到,她是在里世界多么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人呢?
琴酒的手指开始慢慢收紧。
仿佛枷锁在收紧,灵魂被遗忘了,单单被一根细线缠绕,易裂易断。
而酒井绫却如同感知不到痛苦一般,呼吸逐渐平稳下来,像得到了安抚。
直到身下的女性,简直要因为另外一种原因奔赴极乐世界了,琴酒才猛然收手。
那双瑰丽色彩十足的眼眸,露出了发自内心的、接近病态的愉悦。
浅粉的颜色,和具有割裂感的情绪组合在一起,诡异而蜜谲的形成一种非人感。
酒井绫那色泽柔和却又不自然的唇角微弯,带着气音做着口型:
“不是你先后悔的吗,阿阵?”
“你总是、在退缩啊……”
“那你呢?”
琴酒没有像之前那样,做出那些好像符合他性格的举措。
他仅是带着嘲讽意味,不知道是在对谁般说着:“是谁更早的在逃避?”
“现在,可不一样了哦……”酒井绫轻声说道。
她依旧目光空洞,像在看虚无中的某一个点。
她嘴硬心软的阿阵呐……
“因为你在记恨着我嘛~”
同一个秋季的时间,当琴酒问起酒井绫为什么要抽烟时,她这么回答。
明明做错事的是她,将所有瞒在鼓里的也是她,他却只能将所有愤怒与痛苦生生咽下,连对着她真正的发火,似乎都起不来劲。
连带着如今,她依旧可以用撒娇般的语气,肆无忌惮地享受踩在那条底线上,不管不顾。
“仅是如此?”他终是沉着声,带着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无奈。
而酒井绫恶趣味的感知到了,却不说出口,慢条斯理地引着诱着他。
“当然……不止啦!”她眯起眼睛,很愉悦地开口。
她将自己的身体放松到一个柔软的弧度,半拱起的背突出瘦削的蝴蝶骨。
“因为你是我的缪斯嘛。”
琴酒转头,将情绪匿于银发之中,没有说话。
那是怎么样的呢?
他们之间的爱。
偏执、阴郁,曾经不是没有过真挚的爱,但他们本就是在烂泥里生长的荆棘,又怎么奢求那种透明感与依恋?
说是喜欢,可他们更觉得是占有。
看啊,一个那么高傲的人,那么强盛张扬的人,做出了那种只会为自己而展露的表情,心里独享的**就会越来越重。
浓稠的、黏腻的,不是阳光下的依存,更像是黑暗里的双生花,一朵是极致而简单的黑色,一朵是纯稚却无泽的白色,看似是两个极端,实际上,他们都来自深渊。
分明是相互制衡的关系,分明应该互相厮杀地为了那么点儿养分,分明是相看两厌。
他们分明是在危险之中的,是不能容忍不可信任的。
可他们偏偏相爱了。
他们又总觉得对方并不属于自己。他们之间的羁绊不是枷锁。
又只是枷锁。
于是每一次亲密接触都像是最后一次一般,强烈的占有欲混杂着情绪的宣泄,同时又努力克制自己、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
他们在破碎中起舞,在掠夺。
你在渴望救赎吗?
别开玩笑了。
我们应当……共沉沦啊。
“因为阿阵是我的缪斯嘛!”她不止一次这么说过。
骗子……
琴酒才不信。
而酒井绫的的确确是富有文艺气息的。
她的对外身份是个知名画家,被称为“日本糜烂美学的最后一位艺术家”。
他们之间的相处时间不长,但总是格外令他印象深刻。
到如今,琴酒似乎依旧记得,他们相识在一个冬季。
相爱在夏季。
破碎在秋季。
梦的回初是在春季。——那个二人都厌恶的季节。
太多人评价琴酒,会用上一个词——毒蛇。
酒井绫的代表作之一就是一条白蛇。
幽绿的阴冷的眸,雪白而滴着血的獠牙,一片混乱之中,唯有他的蛇鳞依旧洁白。
他在那个位置,又高又冷,仿佛天气再下降个几度,就可以将躯体被冰雪永存于冬季,而非陷入冬眠。
酒井绫是很喜欢画动物的。
她也喜欢画植物,尤其是玫瑰。
“……俗不可耐。”
“因为俗不可耐嘛~”
他们同时说。
随后酒井绫笑了起来,递给琴酒一朵玫瑰花。
男人当时坐在沙发上,修长的双腿交叠。
他侧眸,素来不苟言笑的男人,此时眼眸中多了一些不常见的情绪。玫瑰暗红的颜色被他接近苍白的脸所映衬,色彩愈发绚丽浓稠。
“你要原谅我吗?Gin。”
于是那个男人拿着俗不可耐的玫瑰起身,没有在这个冬天留下一句话。
酒井绫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她猛烈地咳嗽起来,眼尾泛红,眼角带着泪。
真是可恶啊,最接近她缪斯之爱的男人,这么在她面前出现了。
她开始回想起曾经了,真奇怪,她很久没有回想过去了。
她抹掉了眼角的眼泪,笑容带着神经质。
糟糕,她又发病了。
她开始回想起来了。
香烟的深夜。
失去了灰色大衣的那一片雪地。
以及……被带走的玫瑰。
她真是可悲的,再次沉沦进去了。
她想要画画了,或是写点什么东西。
真是糟糕。酒井绫想,她天天都在发疯。
每一日,都放任沉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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