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无边无际的黑暗。

感官失去了作用，眼睛看不到，他只好用脚探路，一脚踏下去，轻飘飘、空荡荡的，像踩在云朵上，用手去摸一摸，什么也没摸到。

“？？？”

发生了什么？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我要做什么？

黑羽快斗满脑瓜的问号，他胡乱往前走着，一边走，一边重复着(*cpu飞速旋转)(*试图回忆始末)(*死机)（*再次开机尝试）的流程。没办法，这地方实在太古怪了，仿佛是做梦一般，尽管他知道他在这条路上走了一千遍，但一点儿都记不住，还是一样的陌生。这很不寻常，简直要让他怀疑自己是不是伤到了脑子。

“车祸、爆炸、还是被1412吞了？失忆也就算了，怎么智商也跟着满400减200打对折了...”

他小声嘟囔着，猜测着自己来到此处的原因。不是自吹，他的逃脱技艺可是一等一的高超，意志力也坚韧如打不死的小强，还能无限次再生，不管怎么看都很难杀吧？千年的王八都不一定能活过它！想到这里，黑羽快斗不禁被自己逗乐了，不由自主地弯了弯嘴角。

是的，溜达到现在，即使是三岁小孩，也大概能明白自己的处境了。还能是什么情况呢？说实在的，在这件事上，他没有过多的情绪。先不提记忆模糊成了一片马赛克，按他对自己的理解，理由大概率也是作死把自己作没了...之类的？

嘶，总觉得好像忘了什么...是什么来着...想不起来...是很重要的东西吗？一些零碎的画面浮现在他眼前，五颜六色的，像是重叠在一起的电影胶片，红色的、蓝色的、黑色的，滔天的火焰，孩童的身影，气愤的脏话...它们混杂在一起，融合成了一坨看不出颜色的色块，在竭力回忆中变得愈发模糊不清。

黑羽快斗眼前一阵阵发黑，额角冒出了冷汗。

到底是什么...他漏掉什么了吗？莫名的心虚...像是钻了个执拗的牛角尖...忘了什么事吗...奇怪，想不起来......算了不管了！死都死了！

于是他就继续往前走了。他从路的开头迈出，大步向前，第一千零一遍走到路的尽头，就像前面的一千遍那样。

“咦？”

出乎意料的，这一次，他见到了微弱的亮光，以及成片的花朵。它们大部分都是五根花瓣，也有四根、三根的。离得最近的那朵是完整的样貌，五根指头齐齐向上，似乎是在挣扎着要抓握住什么，剥落的指甲零零散散地落在一旁，就像是凋零的花瓣。还在微微地颤动着。

“有点眼熟...”

黑羽快斗停住脚步，低着头，定定地看着那只越看越熟悉的手，他看了好一会儿，方才如梦初醒般，憋出了一声恍然的惊叹。

“啊。”

他想起来了。

利维坦·布鲁失控爆发后，他送走侦探，手比脑快地冲进火焰里救人，试图吞噬掉对方身上的异常6100号，好唤醒利维坦的理智。结果人没救成，还因为吞了6100脑子空空，再也抵挡不住诱惑，反手把潘多拉摁进额头，把自己也搭了进去。

还真是...十分酣畅淋漓的一场失败。

所以为了挽回风评，果然还是——黑羽快斗疾走两步，俯身到“花朵”面前，抓住那只手使劲往上拉，嘴里也没闲着，气势十足地大喝道：

“出来吧，宝O梦！咳咳串戏了，总之给我出来——！”

他用力往上扯着，埋在黑暗的人影逐渐上升的同时，周围的“花”像是齐齐得到了某种信号，它们纷纷抓来，如铁钳般紧攥住他的脚踝，慢慢地，一点一点地往下拖去，不过他不在乎。他紧紧拽着那只手，位置分毫未曾移动，对自己的遭遇毫不在乎。接着不一会儿，“啵”的一声，就像拔萝卜般，锵锵锵锵，利维坦闪亮出土！

“……”

黑羽看也没看地松开手，利维坦摔坐在地上，砰的一声闷响。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两人互相对视一眼，黑羽移开目光，自顾自地去掰开缠在脚上的“花朵”，利维坦茫然地望着黑羽动作，过了十几秒，像是终于明白了当下的状况，他遗憾地叹了口气，率先开口道：“实验失败了。”

黑羽没理会。

然后是下意识的关心和担忧：

“太危险了，你不应该跟来这里。快dou——”

“别那样喊，恶心。”黑羽打断他的话，直截了当道：“跟我回去。”

“回去？”

利维坦有些惊讶，他确认般地指了指自己：“我？”

又指了指黑羽：“和你？”

“对。”黑羽说。

利维坦笑笑：“即使我害了你的父亲？”

“……”

“回去吧，孩子。我之后会向盗一先生道歉的，成吗？这不是个好地方，你该回到现实中去了。嗯？”

“…听着，跟我回去。”

“你干吗非要救我呢？孩子，你分明恨我恨得不得了，却又下不了重手。不是吗？放任我溺/死在黑暗里，这是最好的结果。”

“我本来也这么想的。”黑羽扯开脚上最后的一朵“花”，起身面无表情道：

“可发现那样对你来说，太轻松了。你大可以把自己想象成一个殉道者、人类先驱，怎么美化都可以，但在我眼里，归根结底你就是个杀/害了近百位实验体的杀/人/犯。别忘了，你还是个为试验能力四处纵火的纵火犯。不要以为下地狱就是好结局，利维坦。”

“实话告诉你，我现在得强忍着一拳干到你脸上的冲动。”黑羽快斗咬牙：“是，你说得对，我简直恨不得杀了你...然后踩在你的尸/体脑袋上合影比耶，把骨/灰塞进烟花筒里放它个满天星，再在你的坟/头开舞厅！我太想这么做了，想的不得了......但比起这些，我更想救你。”

“即使你害死了我的父亲，即使你是个qiang/毙一万次都不够的烂货，只要你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快要死在我眼前，我还是会一次又一次地选择去救你。”

“不是因为你有什么非活不可的理由，也不是我圣母心泛滥，呵，或许这点还要拜你所赐。”

黑羽快斗攥紧拳头，一双眼睛暗沉沉的，仿佛暴雨将临前覆满乌云的天空：“我仅仅是不想再看到...生命消失在眼前了。”

利维坦陷入一阵沉默。

黑羽快斗看了一眼身后望不到尽头的黑暗，加快语速道：

“你犯下的罪过自有法/律来定夺。总而言之，现在立刻马上，跟我回去。”

“好吧。”利维坦举手投降道：“我会跟着你的。但是...”

他停了下来，跟着瞧了一眼黑羽来时的路——黑暗，无边无际的黑暗。利维坦没有继续说下去，但任谁都能听得出他的意思：你还记得回去的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