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穿越了,身穿。从华国来到了日本,从千禧年代回到了九零年代。除了满分的日语听力,没有任何金手指,甚至连长期伏案工作导致的颈椎病都原样跟随。
——江晴日记·001
最后一份差旅报销单贴在凭证本上时,窗外的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
江晴,一个24岁的网络小说编辑,揉了揉有些发涩的眼睛,轻微的近视让她在不戴眼镜时,看远处的霓虹会带上一圈模糊的光晕。
工作终于结束了!走出公司大门后,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连续几天的外地作者洽谈会让她身心俱疲,身上这套为了显得专业而穿的公司标配——白色衬衫和黑色西装套裙,此刻只觉得束缚且僵硬。而拖着行李箱走在路上时,脚上的高跟鞋也磨得脚后跟刺痛。
她只想尽快回家,卸下这一身疲惫。
钥匙插入锁孔,转动,推开那扇熟悉的门——预想中温馨的家的气息并未来到。
取而代之的,是一阵强烈的、无法形容的眩晕和失重感,仿佛整个世界在脚下被猛地抽空。视线里的景物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剧烈地扭曲、破碎,色彩融合成一片混沌的光怪陆离。
她想惊呼,喉咙却像被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这个过程或许只有一瞬,又或许漫长无比,直到一股巨大的力量将她狠狠“抛”了出去。
踉跄几步,高跟鞋的鞋跟崴了一下,钻心的疼痛让她瞬间清醒了几分。她下意识地抓紧了行李箱的拉杆,稳住了身形,然后,她僵住了。
这里……是哪里?
不再是熟悉的小区楼道,而是一条完全陌生的、嘈杂喧闹的街头。
低矮的、带着明显年代感的店铺招牌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日语,街上行驶的汽车方头方脑,款式老旧,行人的穿着打扮也透着一种说不出的复古感。
巨大的声浪——汽车的引擎声、自行车的铃声、日语的交谈声——如同实质的海浪,蛮横地冲击着她的耳膜。
穿越?这个词如同闪电般划过她混乱的大脑。可这太荒谬了!她只是出差回家,打开了自己的家门而已!
恐慌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绕住她的心脏,并且不断收紧。她像个木头人一样呆立在人行道中央,过往的行人偶尔投来好奇或漠然的一瞥。
她试着开口,用英语向一个看似面善的中年妇人询问:“Excuse me, where is this?(打扰一下,这里是哪里?)”
对方露出困惑的表情,摆了摆手,匆匆离开。
语言不通,身无分文(日元),唯一的财产是行李箱里那几件换洗衣物和一部注定没有信号的智能手机。
巨大的冲击和绝望感让她浑浑噩噩,她拖着行李箱,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躯壳,漫无目的地在街道上走着。走过一个又一个街区,眼前的景物不断变换,却无法在她脑中留下任何印记。饥饿感伴随着低血糖的眩晕一阵阵袭来,提醒着她现实的残酷。
夕阳将天空染成橘红色,初春的晚风带着寒意,穿透了她单薄的西装外套。
她又冷又饿,几乎要支撑不住。就在她视线开始模糊,腿脚发软的时候,一股浓郁而温暖的食物香气,霸道地钻入了她的鼻腔。
是酱油与猪骨熬煮后的醇厚焦香,夹杂着叉烧的肉味和葱花的清新。
她循着这美妙的香气,踉跄地走到一家名为“阿藤拉面”的拉面馆门前。暖帘有些旧了,但门内透出的灯光和食物热气,像寒夜里温暖跳跃的篝火。
她用拉开店门,风铃“叮铃”一响。
店里客人不多,“一份这个……”她指着菜单上最便宜的酱油拉面图片。
随后默默地找了一个角落低头坐下,不敢与任何人对视。
面很快端了上来。热气蒸腾,熏得她眼睛发酸。她也顾不得烫,几乎是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滚烫的汤汁和筋道的面条下肚,暂时驱散了身体的冰冷和部分的绝望。
当最后一口汤喝完,现实的冰冷再次回归。她坐在那里,内心天人交战。最终,她深吸一口气,走到柜台前,对着正在忙碌的老板,用生硬的、带着口音的日语,混杂着英语和手势,艰难地表达:“对不起……我……没有钱……钱……”
她闭上眼,准备迎接怒吼或被扭送警局。
但预想中的斥责没有立刻到来。那个系着头巾、面相凶恶的壮硕老板停下擦碗的动作,一双锐利的眼睛上下打量着她。
“啧,”他不耐烦地咂了下嘴,“没钱?”
江晴脸色涨红,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把这些都洗干净!洗不完不准走!”老板指着后厨那堆满碗碟的水槽,“就抵你的面钱算了”
洗碗的工作很是枯燥,江晴总是会不由得走神。
“手腕!用点力气!没吃饭吗?”粗哑的吼声突然在身后响起,吓得江晴手一滑,盘子差点掉进水池。
她回过头,看到佐藤老板抱着胳膊,眉头拧成了疙瘩站在那儿。
“对、对不起,老板。”她连忙道歉。
“哼,”老板不满地哼了一声,盯着她那双因为浸泡而发红的手,“洗个碗都笨手笨脚,以前在家里是大小姐?”
江晴有些窘迫,低声道:“……以前,都是妈妈做饭。我工作忙,也……经常在外面吃。”
“现在的年轻人……”老板嘟囔了一句,没再说什么,转身走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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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春的东京,傍晚的风依然带着砭骨的寒意。江晴站在拉面馆的后门外,看着自己红肿破皮的双手,小心翼翼地对着它们呵着热气。后厨的喧嚣和暖意被这扇门隔绝,她独自一人置身于暮色与寒冷之中。
这是她来到这个陌生世界的第三天。
三天来,白天在拉面馆里拼命干活,试图用身体的疲惫麻痹内心的恐慌;夜晚,则蜷缩在佐藤老板好心(或者说不耐烦地)让她暂居的储藏室角落,在纸板上辗转难眠。
“喂。”
粗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吓得江晴一个激灵。佐藤老板双手环抱在胸前,眉头紧锁,那张天生就显得凶恶的脸在昏暗的光线下更添了几分压迫感。
“老……老板。”江晴下意识地站直了身体,心跳如擂鼓。是嫌她活干得不好,要赶她走了吗?
佐藤老板没理会她的紧张,目光在她苍白憔悴的脸上扫过,又落在她那双惨不忍睹的手上,不耐烦地“啧”了一声。“你打算在我这储藏室里住到什么时候?”
江晴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她能说什么?说她无处可去?
“麻烦死了。”佐藤老板嘟囔着,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她说,“米花町二丁目,有栋旧公寓,叫‘绿意公寓’。管理人是我的一个老相识,以前常来店里喝酒,欠我人情。”
他语速很快,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粗暴。“那里破得很,隔音差,房间也小得转不开身。但胜在便宜,而且……”他顿了顿,浑浊却锐利的眼睛盯住江晴,“那老头子脾气倔,管得严,不许租客带不三不四的人回去,所以还算清净,比你一个人在外面瞎晃安全。”
江晴愣住了,巨大的信息量冲击着她因饥饿和疲惫而迟钝的大脑。公寓?租给她?
“看什么看?”佐藤老板被她直勾勾的眼神看得有些恼火,“你以为我是开救济院的吗?你住过去了,早上才能准时来上工,晚上也能多干一会儿!省得天天看着你这副魂不守舍的样子碍眼!”
他说完,从围裙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条,上面用铅笔潦草地写着一个地址和一个名字——“绿意公寓,木村”。他不耐烦地把纸条塞到江晴手里。“现在就去!顺着这条街走到第二个路口右拐,看到一棵大槐树再左拐,走几分钟就能看到牌子了。跟木村那老家伙说,是我让你来的!”
江晴捏着那张仿佛带着温度的纸条,指尖都在颤抖。
“老、老板……谢谢,谢谢您……”她哽咽着,深深地鞠了一躬。
“快去!啰嗦什么!天黑了那老家伙就睡下了,吵醒他有你好看的!”佐藤老板挥着手,像赶苍蝇一样把她轰走,然后头也不回地转身进了后厨。
江晴紧紧攥着那张纸条,依循着佐藤老板的指点,在逐渐深沉的暮色中前行。到了那棵标志性的大槐树,左拐后,一栋灰扑扑的、只有两层的旧木造公寓楼出现在眼前。门柱上挂着一块历经风雨的木牌,上面刻着“绿意公寓”四个字。
她深吸一口气,敲响了一楼管理室的门。门开了,一位身材干瘦、眼神清亮的老爷爷出现在门口,他打量着这个不速之客,脸上毫无表情。
“您好……是木村先生吗?”江晴鼓起勇气,将那张珍贵的纸条双手递上,“是,‘阿藤拉面’的佐藤老板,介绍我来的。”
听到佐藤的名字,木村老人的表情松动了一些。他接过纸条,又打量了江晴一番。
“进来吧。”他侧身让开。
管理室充斥着旧书籍和榻榻米沉闷的味道。木村老人从抽屉里翻出一串钥匙,带着她走上吱呀作响的木质楼梯,停在了二楼走廊尽头的一个房间门口。“就是这间。月租三万五千日元,押金一个月,预付一个月。水电自理。”
他打开门,一股淡淡的霉味和尘埃气息扑面而来。房间正如佐藤老板所说,小得可怜,只是一个六叠(约10平方米)左右的单间,带一个狭窄的、只能转身的厨房台面和一个小小的壁橱。榻榻米的地板颜色陈旧,墙壁上有细微的裂纹。房间里空荡荡的,只有一盏孤零零的灯泡从天花板上垂下来。
但就是这样一个破败、狭小的空间,在江晴眼中,却仿佛闪烁着圣洁的光。这是独立的,属于她一个人的,可以上锁的空间。
“我租!”她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她掏出这几天省下来、加上佐藤老板预支的一点工钱,数出相应的数额,郑重地交给木村老人。
老人清点完毕,点了点头,把钥匙交到她手里。“规矩都写在租约里了,安静,整洁,不许惹事。”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垃圾收集点在楼下右侧,每周一、四早上收。附近有公共澡堂,往前走五分钟就是。”
木村老人很快就走了。
江晴独自站在公寓中,一股强烈的疲惫如同海啸般击垮了她。她缓缓滑坐在地上,环抱住自己的膝盖,将脸埋了进去,肩膀微弱地颤抖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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