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我车上。现在我们去哪里？”
“西南……码头……等你们……”
“好，知道了，不过我们路上遇到了点意外，可能会晚一点。”
“什么……？谁……”
“有人埋伏在她家里想要杀人灭口。”
“给我……详细……”
“有至少四个人，有枪，四个人开了一辆丰田 Crown ，穿的都是黑色的运动服，射击弹孔比9mm稍大。”
“有意思……大概猜……回来……”
“好，我们还有十分钟左右到。”
……
远山医生半梦半醒之间似乎听到降谷警官在和什么人说话，但等她彻底清醒过来时，车里一片安静，降谷警官在沉默地开车，似乎只是一个尽职尽责的司机兼保镖。
车窗上的弹孔带出大片碎裂的痕迹，此时还在往车里呼呼漏风。
远山医生本想借此时偷偷打量一下靠谱的保镖先生，但她直起脖子时，颈椎发出了生锈齿轮摩擦的“咔咔”声，不巧吸引了某位司机的注意力。
“醒了？”降谷警官借由后视镜与远山医生目光交汇，“睡得还好吗？”
“不太好，”远山医生仰头活动了下颈椎，盘算着什么时候去找脊柱骨科的同事看看脖子，不过想到他们科自己也是一大把颈椎病腰椎病，远山医生又放弃了这个计划，“我们现在要到哪去？”
“东京湾，木更津港，”降谷警官直接将目的地说了出来，“去见琴酒。”
【港口啊？感觉像是杀人抛尸的好地点啊……】说到港口就很难不想到一堆经典的案件，远山医生缩了缩脖子，【不知道组织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癖好啊每次都喜欢选这种偏僻的地方见面。】
“为什么约在港口？我们要去干什么？”远山医生已经嗅到了海边特有的咸丝丝的气息。
“不知道，”降谷警官虽然这么说，但其实心里大概知道些什么，“说不定是想杀人抛尸。”
【什么意思？难不成琴酒也想杀我？那这条子为什么要费劲救我然后再把我带过来呢？】
黑色的海平面延伸向天边，远处竖立着一座不算太高的灯塔，一排排集装箱像废弃的积木一样堆叠在岸边，无论多么鲜艳的颜色在黑暗中都映不出半分光彩，只余黑压压一片。
“杀谁？”远山盯着后视镜里降谷警官的眼睛，试探而又小心地问，“我吗？还是你？”
“不知道，”降谷警官笑了笑，“但大概率是你。毕竟——我又没和什么不该接触的人接触过。”
【不该接触的人……难道今天医院里的事传到琴酒耳朵里了？他知道我和松田萩原接触过？该不会是怀疑我私下联络警察所以要杀我灭口吧？】
在某一个路口转弯驶离公路，车辆开到了一条石子小路上。
“因为……今天在医院的事？”远山医生只需稍稍睡一觉大脑就格外好使，她一下听懂了降谷警官的暗示。
“医院？可能吧……”降谷警官点点头，“不过因为你已经逃过了一次追杀，今天晚上应该没有第二次了。”
【看来就是医院的事暴露了。因为第一次而没有第二次……意思是刚才追杀我的人不是组织里的，而因为有人杀我才让组织决定留下我吗？那奇了怪了，除了组织我到底还有什么被追杀的价值呢？我八百年前就放弃的课题？我刚申报的可能永远不会批下来的基金？还是我没写完查房记录的十八本病历啊？】
颠簸了一段不小的距离后，车灯照亮了前方一扇不高的铁门。
降谷警官左右看了看，周围没有人影，就在他想要下车亲自拉开铁门的时候，那扇大门似乎触动了某种机关，慢悠悠地敞开了。
于是二人继续前进。
“既然不杀我，那我们现在去干什么？”远山有些疑惑。
“虽然没到这一步，”降谷警官比了个手枪的手势，指向自己的太阳穴，“但多少有人不是很信任你。做我们这一行最好还是取得老板的信任，否则工资都发不下来，你说是吧，医生？”
【明白了，原来是来兴师问罪的，听这条子的意思，我得想个办法至少让琴酒不那么怀疑我。】
一路跟走迷宫似的绕过几个集装箱，视线豁然开朗，有座木桥延伸向海面，木桥的尽头没入黑暗，如果在白天这绝对是处完美的打卡拍照景点，但在这大半夜只会让远山医生觉得随时会有水鬼爬上来索命。
车辆直直向木桥开去，随着距离接近，灯光也向前延伸，远山医生这才看到，桥头站着两道黑色的影子。
【果然有水鬼来索命了……】远山医生叹了口气，不必想，那两人正是琴酒与伏特加两位酒厂劳模。
不知什么时候车停稳了，熄火了，周围霎时间安静下来，只留下海浪的声音和那两人向这边走来的脚步声。
琴酒走到车前，却没有拉开车门，而是就着烟头的一点火光仔细打量车身上的弹孔，他手上应该是戴着手套，所以直接伸手摸上碎裂的玻璃，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突然勾起嘴角笑了笑。
对于其他人来说笑容往往是释放善意的工具，但琴酒的笑意只让远山汗毛倒竖，总觉得下一秒他就要开开心心杀人了。
“怎么，”降谷警官却是丝毫不惧，他下车走向琴酒，“你看出什么了？”
“和你说得差不多，”琴酒叼着烟，话语有些含糊不清，“是谁干的……他大概也能猜到。”
【‘他’？】远山有些疑惑，竖着耳朵听，【谁？谁能猜到是谁干的？这群该死的谜语人，把话说清楚啊混蛋！】
“是谁干的？”降谷警官把远山医生的心声问了出来。
“你们这些小角色没资格知道，”琴酒看了眼远山，似乎故意让她听到，“你们只需要知道——那些人刚好和我们不怎么对付——这是那个医生的幸运，毕竟如果没有这一遭，明天她就能成为东京湾上的浮尸了。”
【来了。】远山医生早有准备，但还是表现得像是头一次听说那样震惊，其中适时夹杂着几分愤怒：“什么意思？你今天本来是想杀了我？”
这一天的遭遇涌上心头，远山医生的情绪七分真三分假：“你们的要求我到底哪一点没有做到？整天把打打杀杀当成威胁我的手段，去你妈的吧，谁爱干谁干，这活老娘不干了！”
不过琴酒显然也不是吃硬不吃软的软柿子，他一道凌厉的目光扫过来：“你做了什么自己清楚，我告诉过你吧，要是敢和条子私下联系你就死定了，而今天你和什么人打过交道，要我再说一遍吗？”
【果然是这样，辛亏有条子提前给我通风报信。】她下意识想看向降谷警官，但她尚且清醒的大脑抑制住了这可怕的条件反射，只思考了一秒钟，远山医生决定硬气到底：“怎么，你的意思是今天我们医院死了人有人报警就算我和警察私联了？我说要辞职你们又不让，那你让我们医院别死人，别有医闹，不然按你这么算，不是今天就是明天，迟早我要和条子联系。”
“别胡搅蛮缠，”琴酒面色阴沉，“除了去办案的刑警，还有其他条子和你在一起，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怎么认识的，和他们说了多少？”
“你派人监视我？”远山她脑中盘算了一下，受到怀疑的只有她一人而没有降谷警官，说明前几天他们在医院聚餐那次琴酒并不知道。
于是她又假装不经意扫了眼降谷警官，只见降谷警官完全不慌，表情没有改变半分，向她微微颔首，一副“没问题”的表情。
这下远山算是吃了一记定心丸，既然已经确定了降谷警官早处理好了尾巴，今天的她问心无愧：“那两个警察是爆.炸.物处理科的，是我的病人，你既然这么手眼通天，那你大可以去查——把他们查个底掉，看看我到底给他们透露过什么没有……我一直只是想找份兼职，不是想找死，请你——和你背后的老板都分清这一点。”
琴酒冷眼看了远山很久，久到他烟头上累积的烟灰都快掉下来了，他的眼神像是一条打量猎物的毒蛇，凉飕飕地钻进远山眼睛里。
远山也丝毫不示弱，坦坦荡荡地盯回去。
“嗤——”终于，在隔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后，琴酒冷哼一声，“暂且相信你，谅你也没这个胆量，你听好，如果你的‘病人’真有一天和组织扯上什么关系，那天就是他们和你的死期，明白吗？”
“你们真应该再培训培训，”远山一背冷汗，但她的死鸭子嘴硬的回怼，“对付我这种见钱眼开的人应该拿钱收买，一个劲威胁是没有用的。”
琴酒撇了远山一眼，没搭理她，拿着手机不知道在打什么字。
余下伏特加替大哥打抱不平，道：“你别得寸进尺了，大哥不和你计较就闭嘴，安静一点。”
反正目的已经达到，远山也没再说什么，骤然放松下来，又不敢表现得太明显，只能疲惫地靠在车保险杠上，掩饰自己的心虚气短。
趁着琴酒没注意这边，远山和降谷交换了一个眼神。
【看来今天应该逃过一劫……不知道这番说法是把松田和萩原拉下水还是推远了，不过有我们靠谱的公安警察在，他们应该也没什么问题。】远山心里盘算着，【但是这件事怎么会这么快就被组织的人知道呢？要说是他们派人监视我……那前几天我们在医院食堂吃饭那回也应该被发现才对……如果是医院内部有谁通风报信，那医师大会上伊达警官来救场不可能没被发现，诶，不过急诊那么多闲杂人等，说不定是从什么路人嘴里听说的——毕竟总不会是今天来办案的警察系统内部有组织的人吧？】
那边远山医生还在慢悠悠地想“看来以后在公共场所做什么都要留个心眼了”，这边降谷警官则被她的推测激起一阵心惊。
“获取信息”对于降谷警官是一件太简单的事情，毕竟公安警察的身份摆在这里，整个警察系统的所有信息就是他们感知的触手，世界上大部分信息对于他们来说都如探囊取物。
所以他偶尔有时会忽视——这份简单的信息是从何而来。
细细想来，今天白天刚发生在医院的这么恶劣的事件，院方人员必定三缄其口，而警方也不会把未下定论的案件通报出来，因此事件的传播范围应该不大。
就算真的是有无关人员目击了现场，又怎么知道没穿警服的松萩二人是警察？知道这些信息本身就说明了一些问题，而这个问题，只大不小。
没想到今天还有这样的意外收获……降谷警官低着头，猛然有一种背后被眼睛盯着的错觉，他有些想要发抖的冲动——并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兴奋。
然而下一秒，他发现自己确实在颤抖。
不仅是他，远山也在颤抖，越野车，集装箱，目之所及的整个世界都在颤抖——
“什么情况？”远山慢一步感觉到了震颤，她手撑住车子的引擎盖，“地震了吗？”
“不，不是地震——”降谷警官看向桥头，他隐约听到了水声。
“轰——”一个黑影从水中猛地升起，水雾弥散，巨大的声响掩盖了远山医生不自觉说出的脏话，霎时间，空荡荡的海面上凭空长出一座“山”来。
这是一艘潜艇。
远山医生想她应该认识，这艘在几年以后会被琴酒亲手炸掉的潜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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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4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