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本从未想过,自己再次和雨留未鹰见面的地方,竟会是在大街上。
两人非常默契地错开视线,雨留未鹰指了指旁边的酒吧,波本立刻会意,跟在她身后走了进去。
她订了个包间,向服务员要了两瓶野格,将它倒进酒杯中,递给了波本,全程一句话也没说。
雨留未鹰用眼神疯狂示意:我希望你能明白我的意思,亲爱的同期。
可波本显然并没有留意酒名,一股脑地喝完了酒,只当她是在给予着无声的安慰。
——雨留未鹰大概已经知道,关于萩原他们的事了。
“骗子。”波本低下头,神色复杂地盯着桌面,“我宁愿你做了逃兵。”
也许是因为今天看到了雨留未鹰这个大活人,他难得说了句很任性的话。
如果真的成了逃兵,早就该来找他了。
而现在的情况,就连他也能看得出来,这家伙目前绝对遇到了一件棘手的事,棘手到让一个能力优秀的人都束手无策。
“有空的话,可以去他们的墓前看看吗?”波本站起身,又给自己倒了杯酒,“两个有名字的衣冠冢是萩原和松田的,没名字的是hiro的,还有一个有名字的墓……是班长的。”
雨留未鹰没回答,正当波本以为她不会再说些什么的时候,她忽然瞪圆了眼睛,突如而来的情绪让她的眼尾都染上了一圈绯红,声音哆嗦着说:“诸伏他……死了?”
此时,雨留未鹰只觉得,自己的心脏似是在被一条绳子紧紧地扯着,几乎要勒得她喘不过气。
他们死了,那下一个,将会轮到谁呢?
波本点点头,故作轻松地笑道:“对了,另外一个没有立碑的,是我的位置,暂时还不用祭拜。”
包间里很安静,除了在头顶不停地闪烁着的霓虹灯之外,完全不像是处在一间酒吧中。
“那里可没有留给你的位置哦,谁让你这家伙擅自消失了那么久,以后就乖乖的给我们扫墓吧~”
他说得完全不像是在恳求,还学着萩原研二平时的样子,给了她一个wink。
雨留未鹰觉得,此时自己该说些什么的,可看着波本强颜欢笑的脸,竟连一句安慰的话都说不出。
降谷零,如同他的名字一样,他最终还是变成了孤零零的一个人。
过了许久,一只纤细修长的手拿过波本面前的酒瓶,冷白的肤色在灯光下被衬得更加诱人,晶莹的液体填满了另一个酒杯。
雨留未鹰在小冰桶里夹了块冰,放进了两人的酒杯中。
她忽然想起很久以前,降谷零曾问过一个问题,那时的她答得模棱两可,而现在,终于可以正面回答他了。
“如果我的前辈是警察的话,他会死的。”
雨留未鹰微眯着眼,装作没看到对面的酒水中药物缓慢溶解的过程。
如果波本真的是警方的人,迎接着他的将会是什么,结果可想而知。
他会死的,死得不留痕迹,在这世上突然消失了一个降谷零也不会有人在意。他没有自己的亲人,那些关系甚密的同期也都相继离去。
或许,他连那个微乎其微的愿望都不会实现,组织根本就不会留下他的尸首,更不会让他出现在早已准备好的墓地里。
雨留未鹰并不是在同情,只是陷入了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波本勉强撑着眼皮,脑袋在半空中一点一点的,最终还是趴倒在了桌子上。
一件黑风衣悄无声息地盖在了他身上,雨留未鹰站在门口,望着他熟睡的样子,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沉声道:“所以,请快点逃离这里吧,前辈。”
组织不是属于降谷零的地方,那个会吃人的地狱,终究会把所有人都染黑,当然,雨留未鹰除外。
她本来就是一朵黑心的玫瑰,那里是属于她的归宿。
只不过,如果有一天,她的归宿反咬了一口,那她也不介意撕破覆盖在表面上的伪装,在一旁恶趣味地观看它临死前的挣扎。
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雨留未鹰很快便冷静了下来,快速脱离了这种奇奇怪怪的状态。
嘶……这该不会也是药物的作用吧,比如,吃多了就会变成像琴酒老师那样的人?
刚联想到琴酒,口袋里的手机便非常配合地振动了一下。看着手机短信箱里的内容,她心里严重怀疑,自己可能真的有了一种特殊体质。
[来审讯室。 ——Gin]
审讯室,那是个很神奇的地方。
在整个日本,几乎每个地区都有组织的据点,或大或小,但审讯室却只有一个,它就在最大的组织据点,鸟取县。
还真是个任性的要求——雨留未鹰暗自吐槽着。
作为交警,其实她是有一辆私家车的,可惜平时不怎么开,让它在地下室里落了灰。
所以,在‘洗车’和‘打车’中,向来怕麻烦的人当然选择了后者,干脆利落地撕了面具。
在威逼利诱之下,出租车司机近乎玩命地开,等到了据点附近时,已经是晚上了。
主据点附近的环境极其阴森,让人忍不住怀疑这个组织是不是真的交不起电费,或许是中二病泛滥,想特意营造这种氛围。
但,吐槽归吐槽,也许在这种黑暗的环境里,隐藏了不少摄像头呢。
审讯室的位置很好找,雨留未鹰走到了门口,发现伏特加已经站在那里了。他戴着一副宽大的黑墨镜,脸上完全看不出任何情绪,像是个负责的保镖一样。
雨留未鹰没有在门口逗留,里面的构造弯弯绕绕的,但她一向对路线记得很清楚,只要走过一遍,就不会存在迷路的可能性。
琴酒对这一点心知肚明,所以并没有急着打电话指引她过来,坐在房间内慢慢等候着。
他就像是一只蛰伏在暗处的恶狼,一旦眼前的猎物有了什么动静,不管是在摇尾乞怜,还是试图反抗,他都会立刻扑上去,然后,一击毙命。
对任何人皆是如此,其中也包括野格。
即使她是那位Boss所器重的人的遗孤。
雨留未鹰像往常那样,乖巧地站在了他身侧,一切都看似没有任何破绽。
而在他们的面前,正绑着一位血肉模糊、完全辨认不出模样的可怜人。他的长发上满是污垢,尾部几乎全部都打了结,披头散发的样子简直像是个活生生的恶鬼。
“你觉得,该如何处置他呢?”
琴酒坐在正中间的位置上,手里漫不经心地把玩着一支伯.莱.塔,那双毫无情绪的墨绿色的眼眸有意无意地撇了一眼对面的人,似乎是在观察对方的反应。
不过实际上,就算他不去观察什么,也能得到他想要的答案——Top Killer在这方面一向很敏锐。
雨留未鹰猜不到琴酒的用意,但还是顺着他的话,问了一句:“他是叛徒吗?”
“不是。”琴酒低笑一声,嘴角勾起了一个恶劣的弧度,“如果真要深究起他的身份……”
他声音沙哑,像是在极力克制着什么,故意放缓了语气:“那他大概算是你曾经的监护人吧。”
闻言,‘恶鬼’睁开了眼,额头上还未凝固的鲜血顺势滑进了他的眼眶中。
雨留未鹰措不及防地和一双混浊到暗无神采的紫眸对视了一瞬,但她并未移开眼,只是在无声地打量着。
琴酒还没表态,她便将视线再次转移到了他的方向,摆出了一副疑惑的神情:“这算是一个不太好笑的玩笑吗?我的监护人,似乎只有我的父亲。”
他冷嗤一声:“哼,是这样吗,我对死人一向没什么印象。”
“老师,您认为,这家伙和我有什么关系吗?”
昏暗的地下室里,只有一盏电流供应不足的照明灯在闪烁着,雨留未鹰很清楚地听到了那个‘恶鬼’苟延残喘的喘息声,以及……琴酒手中的伯.莱.塔上膛的声音。
“当然不。”
砰——
枪的顶端并没有被安上消.音.器,明亮的火花四处飞溅,仿佛是在肆意宣扬着一条生命的结束。
雨留未鹰不敢抬头,却还是看到眼前人裸露在外的上半身上,布满了新旧痕迹交错的伤口,就连那只不成型的、可见指骨的手,修长的指甲早已消失不见。
小鸟武郎,那个有点小洁癖的男人,明明和他接触不多,但他手上保养精致的指甲却依旧让人印象深刻。
灯光将琴酒的脸映得惨白,还未散去的硝烟味充斥在这个狭小的审讯室里。他明明是在笑着,眸中却没有一丝笑意,像是个达到目的的愉悦犯,正在欣赏自己的杰作。
“老师?”
雨留未鹰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琴酒收回了目光,看向她道:“这世上只存在着该杀的人和卧底,明白了吗?”
“嗯,我明白。”她顺从地点点头,“我可以回去了吗,今天只请了一天假。”
琴酒当然知道她指的是什么。
那个充满着令人厌恶的气息的地方,野格已经在那里混迹了一年多。
该说她是幸运的吗,身上竟一点儿也没有沾染上条子的气息,要不然的话……他很乐意看到自己亲自教导出来的人,跪在他面前摇尾乞怜的模样。
琴酒没回答,就相当于是默认了,雨留未鹰对他的性格摸得很清楚。
她迈开步子,一脚跨出了房间。倒在处刑椅上的人彻底没了生息,还在维持着临死前的模样。
脖子上套着的皮质项圈紧紧地勒入了他的皮肉之中,因时间太长,似乎已经融为了一体,手铐和脚链都浸满了干涸的血液。
雨留未鹰表现得很平静,至少在组织可以监视到的范围内,没有露出任何异常。
身处荒山野岭,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做到的,竟不知不觉走到了车站。
这里和东京不一样,夜晚虽有店家在营业,但并不热闹,在这种安静的环境下,很容易勾起人的情绪。
雨留未鹰坐在路边,眼泪从手指的缝隙中滑落在地,她捂住了脸,无声地哭泣着。
明明并不熟悉,明明脑子里没有关于他的记忆,可偏偏还是难受得要死。
是她造就了一切,小鸟武郎说的都是实话,自己不该不信他的,不该去医院打草惊蛇,甚至……还对他见死不救。
会有这种结果,都是由她在推波助澜!
“别哭了,雨留警官。”
恍惚间,雨留未鹰隐约听到有人喊了声她的名字,肩膀一沉,身上忽然多了件小小的外套。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