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叛逆期

诸伏景光大学毕业那年收到了兄长送来的礼物。一支钢笔,装在长方形的小礼盒里,垫着一层金黄色的丝绸,看起来就价格不菲。他小心翼翼地将钢笔取出来,仔细打量半天,才更加小心翼翼地放回去,转而捏起附上的卡片:大概是购买钢笔时便一同赠送的,抬头处写着品牌公司的名称,而中间空白的部分则是一行手抄的句子,是送礼人寄来的赠言。

士不可以不弘毅。

简短的词句下方写着落款。兄:高明。

降谷零看见了,在旁边顺口评价道:是你哥哥的风格。

诸伏景光笑了笑,没答话。他想起几天之前打给兄长的那通电话,对方接起来的第一时间,他便迫不及待地宣布:哥哥,我决定要去当警察了!

诸伏高明闻言,没有第一时间给出回应。他沉默了一会儿,不知道在想什么,或许在心里用学术般严谨认真的态度把弟弟这短短的一句话仔细消化剖析了一番。过了几秒钟,他才轻轻地应了一声,答说:好,你决定了就好。

兄长的嗓音落在电话另一头的诸伏景光耳朵里,显得温和又平缓,同往常没什么区别,听不出一丝一毫的激动,或是别的什么情绪起伏。但或许是兄弟间的默契使然,他平白地便从这几个几乎像是敷衍的字眼里读出了一点微妙的忧虑,被说者精心掩饰在了平静的表象之下。

某种意义上而言,他的直觉没错。诸伏高明其实是不太乐意弟弟去当警察的。大概世界上所有的长辈都怀有类似的关切。诸伏高明自己走过这条路,知晓其中困难,便不愿再让弟弟也经受一遍同样的艰辛。诸伏兄弟两人在多年以前的家庭变故之后便聚少离多,只有每周固定的电话与邮件联系。东京的亲戚是可靠又负责的好人,诸伏高明放心将弟弟的教养全权交给他们,偶尔却也难免有些许内疚和失落,总感觉自己鲜少尽到兄长的责任。后来他考上东京的大学,和弟弟见面的机会才多了起来。那时候,他看着身穿高中制服的弟弟站在咖啡厅的门口向自己招手,身边还跟着来到东京之后交到的朋友,突然间格外清晰地看见了时光飞逝的痕迹——这些年来,他的确是错过了许多的陪伴,以及许多的成长。

诸伏高明只感觉自己一个恍神,青年挺拔的身形便覆盖了记忆中那个总是跟在自己身后的小男孩。他听见弟弟在电话里对自己说:我不是因为哥哥当了警察,才想要做同样的事的。诸伏景光的口气坚决,斩钉截铁,而且带着一点急于想要证明什么的迫切感。于是诸伏高明立刻就意识到,对方一定是察觉到了那些不曾被他说出口的隐忧。他的弟弟在这方面向来敏锐,自小如此。

我知道,诸伏高明笑道,末了又难得有些迟疑地补充一句,只不过,若是我劝你再三思……

诸伏景光也跟着笑了,语气放松了许多,说:那我的决定也不会改变的。放心吧,哥哥,零也会……啊,但我也不是因为零要当警察,才一起跟去的。

诸伏高明又嗯了一声,重复道:我知道。

他没有再说更多的话了。

大学毕业的假期,诸伏景光只在长野待了不到一个月,就又赶回东京,和朋友一起为警校的入学考试做准备。临走的那天下了场雨,诸伏高明请了半天假,开车把弟弟送到新干线车站,然后从后备箱里拎出两大箱信州荞麦面,在诸伏景光吃惊的目光中坦然递了过去,说:一箱给你,另一箱给你的朋友。

诸伏景光有些哭笑不得:一箱就够我们两个人吃好久了。

无论如何,他还是接受了兄长的好意,带着两箱家乡特产上路了。诸伏高明送走了弟弟,又一个人在车站待了很久,看着旅客来来往往,列车驶出又驶入,直到大和敢助打来电话,催问他什么时候才回本部,这才不温不火地答了一句马上就回,转身朝停车场走去了。

大和敢助后来听他提起弟弟去了警校的事,漫不经心地挑了挑眉,说:叛逆期?

诸伏高明摇头失笑:莫不是有些太迟了。

当然,并不是迟或不迟的缘故,他在心里补充道,这件事本身也着实称不上叛逆,至多算是一种固执。而在这一点上,诸伏高明颇有自知之明地想,大约他自己也未必有什么资格去批评他人。

满打满算,诸伏高明总共送过弟弟两件礼物:一件是大学毕业那年的钢笔,还有一件是警校毕业时候的领带夹,随礼物附上的卡片全写了同一句话:士不可以不弘毅。个中含义,兄弟两人心照不宣。又过了一段时间,诸伏高明收到弟弟的邮件,说他从警视厅辞职了,觉得自己多半还是适合做些别的工作。显示在手机屏幕上的文字难以像语言一样传达真实的情感,但诸伏高明看着那几行字,仿佛看见了几年前在新干线车站与自己道别的弟弟。而眼前这一封简短的邮件,字里行间满是漫不经心的轻巧,却如同他当年说要去当警察的时候一样坚决。

于是诸伏高明突然明白过来,他弟弟这辈子唯一的一次叛逆,不是决定去当警察,而是当上警察之后,某天却突然又决定不当了。

士不可以不弘毅,他在回复中这样写道。随后,他的指尖停顿一下,沉默着补充上了后半句:

任重而道远,景光。

end.

以前写的,忘了往这边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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