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炸\物处理班所在的办公室是警视厅的五楼。
第二日的清晨,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在前往办公室的途中,顺路将男孩送到了位于警视厅三楼的安全生活科。
临走的时候,萩原研二特地请求生活科的女性警察。如果那个孩子的事情后续有进展,请对方一定告诉他。
当天中午,他就接到了生活科打来的电话。
生活科的处理方式和萩原研二之前所想的完全一致:考虑到華原澄来自长野县,并非东京人。生活科的警察联系了长野警察署,由长野警察署帮孩子安排了当地适合的孤儿院。现在双方正在交接相应的文书。孤儿院那边的老师会在明日随警察署的警察驱车来东京接人。
他把这件事告诉了松田阵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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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长野的孤儿院?”
“嘘——稍微小声点啊,阵平酱。”萩原研二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一边以眼神对周围注意到这边的同事表示歉意。
正值午休,像他们一样坐在工位上一边吃便当一边闲聊的警察不在少数。最近几日没有炸弹相关的案件,没有外勤任务,爆\炸\物处理班的大部分警察都留在办公室内处理文书工作。萩原研二想了一下,拉着松田阵平来到了楼顶的天台说话。
两人刚踏入天台,松田阵平就直接开口,“长野县未免太远了点吧?就不能就近送到东京这边的孤儿院吗?这样我和你去探望会方便很多。”
长野距离东京有将近三个小时的车程,即使做新干线也要花一个多小时。作为随时可能接到外勤任务的拆\弹\警察,那孩子如果送到长野县,无论是松田阵平或是萩原研二都做不到频繁过去探望。
萩原研二笑出了声,“开什么玩笑啊,阵平酱。”
披发的男人移开目光,没有再看身旁从小长大的友人,而是看向铁丝网外围澄澈的蓝天,“澄酱是长野县的人,自然要回长野的。他从小在长野长大,那里有他熟悉的街道、熟悉的方言乃至适应的食物。甚至那个孩子从小到大认识的所有朋友都住在那里。你为什么会认为他一定喜欢东京?留在东京就一定会生活的更好?”
“阵平酱,我们不可以为了满足自己一时的怜悯之心,就擅自决定别人的未来,这对那个孩子太不公平了。”
萩原研二很少说这样严肃的话,他对松田阵平说这些话,其实也是在告诉他自己。
早在一开始查到那个孩子的事情后,萩原研二知道这个孩子肯定会被送到户籍所在地的孤儿院,但在真正确定这个消息时,他也冒出过跟松田阵平一样的想法。
两人之间的气氛一时有些沉闷。不过萩原研二知道,自己的友人并不是那种会因为这些话介意的人。对方跟自己一样明白这个道理。
“我总觉得……有点奇怪,不太放心。”
松田阵平沉默片刻开口,“你还记今天早上我们堵车的时候,你说的那句话吗?”
萩原研二稍作思考,“啊,你说的是那句,‘真希望能丢下车子,直接飞到警视厅’吗?这句话只是我的玩笑话啦。之前看到电视上说长野那边会用方言‘飞’来表示跑的意思。感觉很有意思,刚好澄酱也是长野人,就试了一下。”
其实他特地在那个男孩面前用这个方言,本意是希望身为长野人的男孩在听到本地的方言时,可以有一些亲切感。他想告诉那个孩子,这里的人虽然生活在东京,但他们也可以说着长野的话,也会和长野县的人喜欢一样的东西。无论身处哪里,东京又或是长野,他的身边一直都有着关心着他的大人。
这是男人担心小孩离开故乡来到东京后会感到寂寞的好意。
“不过澄酱好像并没有对此有太多反应……”萩原研二叹气。他本来已经计划好,等到那个孩子惊讶地睁大眼睛,就把这些话给他说。但是男孩只是平常的回应了他,完全没有对这句方言有什么想法。
“我看那个小鬼根本就没听懂。”松田阵平哼了一声,“所以那个小鬼对于长野的方言也一知半解,根本不存在什么熟悉不熟悉的事情,和东京这边没啥差别。”
萩原研二咂舌,他没想到松田阵平沉默半天,纠结的点居然在他那句“长野有男孩熟悉的方言”上。
“阵平酱,你真是……”他哭笑不得。
不过,松田阵平说这句话也不过是逞一时口舌之快,并不打算在这个地方过多纠结。
"长野啊……请假一趟真的很远啊。"
“你说……那个小鬼的家在长野……在没有驾照也没有身份证件的情况下,他是怎么跑到东京来的?就算是新干线,订票也是需要证件的。”
这个问题其实萩原研二也思考过。男人将手放在下巴上,回忆了一下,“我记得我问过澄酱,他说是打出租车来的。每隔一段路打一辆出租车——这样。”
“所以他为什么要离开长野?”
“这个问题我也问过,澄酱说想要去离故乡更远一点的地方。所以就选了东京。”
——他为什么想要去离故乡更远的地方呢?这个问题男孩并未回答。但萩原研二也并未对此深究。小孩子的思维本就跳跃,有些决定的原因连他们自己也说不明白。一味对于这类问题刨根究底,反倒会显得身为大人的他过于苛责。
但是松田阵平却隐约觉得,那个孩子的选择并非如此简单。在他看来,那个男孩非常有主见,他所做的每个决定一定有一个非常明确的原因。
他的这些话……松田阵平总觉得对不上。
那个男孩的行为和他对此的解释,有着一种微妙的差异感。
——就像是,他做下这些行为的目的,并说不是他所说的这些理由。
松田阵平并不是认为那个孩子在骗人,这种对不上的异样感在他看来,更多来自于双方的信息差。对方似乎有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却没有告诉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的事情。
萩原研二伸了个懒腰。深秋的太阳不复夏日的炎烈,晒在身上有种淡淡的暖意。
“嘛,不要摆出这幅苦大仇深的表情啦,澄酱可还没走呢。”他拍了拍松田阵平的肩膀,用轻松的语气开解道,“我已经跟生活科的人说好了,一会下班后我们就去接他,今天大家还可以一起住一晚。我看上了一家打折的烤肉店,今天晚上就去大吃一顿。我请客哦。”
“今天是周四,烤肉店人应该不会太多。不过还是电话预约一下比较保险。”萩原研二说,“嗯——距离下班还有五个小时。不知道澄酱那边怎么样了,我记得我上午过去的时候,安全科的小森警官在陪他玩拼图。”
计算着时间的男人突然想到了什么,他侧过头,“对了,阵平酱——早上就算了,今天下午工作可不少。所以就算是偷懒,也稍微忍耐一下,别表现的那么明显啊。”
“哈?”在他身边,一手插兜,另一只手正往脸上挂着墨镜的卷发男人闻言,他诧异地将鼻梁上的墨镜往下推了推,露出来的眼睛向这边投来不明所以的目光,“你哪里看出我偷懒了?”
虽然,他的表情正直且无辜,但萩原研二还是无情地揭穿了装蒜的友人,“……别以为我们没有发现你每隔一个小时就会借口上厕所往生活科跑——”男人无奈,“我知道你是去看澄酱。但是西村警部可不知道哦,他大概以为你一直在故意溜号翘班。你走的时候,我看到他的脸都绿了哦——下午他要是骂人,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啧。那个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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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的烤肉,萩原研二还叫上了伊达航。
在萩原研二原本的计划里,他只是想组织一个只有他、阵平酱和澄酱的小型聚餐。但他敏锐地感觉到,在听到聚餐人选的时候,男孩的表现似乎有些不自在。那个男孩对人际关系上的事情总是很敏感,他大概一早就猜到这次聚餐是他们作为大人送给自己的离别饯行,对让他们破费这件事感到抱歉。
因此,萩原研二索性另外叫上了伊达航,将这次聚餐的名义变更为了“好友间久别的小聚”,只是因为无法把男孩一个人放在家里,所以顺带带上了他。
看起来澄酱对这个理由的接受更加良好。饭桌上,和伊达航聊天的萩原研二仔细观察了一下。在执意将自己这份的钱付给萩原研二后,饭桌上的男孩看起来吃的很开心。
萩原研二对烤肉吃的不多,他更喜欢端着啤酒杯和友人聊天。他和伊达航也算是很久未见。自9月从警校毕业,除了他和阵平酱进入了同一部门,他的其他友人都被分属到了不同的工作单位。因为工作时间不规律,大家彼此聚少离多。今日聚会和伊达航聊天,他才发现对方身边这些日子也发生了不少事情。
“——原来如此,怪不得看起来还是很薄的样子。”
“毕竟搜查课这里的事情真的很多啊。”
伊达航跟萩原研二分享了一下自己工作之后的心得。他在入职后不久就新买了一本黑色的记事本,专门用来记录搜查一课各种繁杂的日程安排和一些便于随时查阅的案件关键线索。也算是对于即将开始的新生活在仪式感上的追求。
这个想法非常符合萩原研二所认识的那个伊达航。在萩原研二看来,他的这位友人虽然外表看起来高大威猛,是个彻头彻尾的肉食系壮汉,但其实非常细心,无论工作和生活都会规划的井井有条。
“我的上司可是一个非常令人倾佩的男人,作为新入职的新人,”伊达航笑道,“我可要好好努力才行。”
“之前在警校毕业的时候,我一直觉得自己已经作充足的积累。结果真正成为警察后,才发现自己还差得远呢。”
“但我去搜查一课找你的时候,看到你工作的样子,可完全不像是一名新人警察,完全就像是一个工作了很久的老人嘛。”萩原研二感慨。
算起来,从几人从警校毕业,正式成为一名警察,也过去了个快三个月的时间。相比起刚工作时的手忙脚乱,现在的他们逐渐变得游刃有余了起来。
他晃了晃杯中的啤酒,“不瞒你说,其实我调入机动队的第二天,就遇到路边抢劫。我亮出警察的证件上去制服犯人,结果光顾着抓人,连逮捕词都忘记说了,多亏有前辈帮忙记了一下逮捕时间。”
“但是现在的你不是做的很好吗?”伊达航大笑,“机动队的爆\炸\物处理班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进去的。我都听说了,每当有重大的拆\弹案件,上级都会优先指派你和松田执行任务。这是你们的能力被充分信任的证明啊。”
“别打趣我了,班长。”萩原研二无奈,“并没有这种事情,只是外勤轮班刚好轮换到我们而已。我并不觉得自己的拆\弹水平有多少优秀,只是之前在家里帮忙,比较擅长维修机器而已。”他停顿片刻,看着店内周围熙熙攘攘、在下班后享受着烤肉的人群,“不过……能通过这样的方式为守护社会的平安尽一份力,我确实很开心。”
——自己真正喜欢的事物到底是什么。发现这点,还是他和降谷零他们,为了救卡车司机而在街上飙车的时候。
虽然在现场面对炸\弹时也会有害怕,但他这个人的骨子里,果然还是带着几分像阵平酱那样的不要命的拼劲吧。那些冒着生命危险救人的时候,就算真的有人制止他,告诉他就算选择退缩也没有人会责怪他;但对于萩原研二来说,这些话非但不会让他感觉如释重负,反而会只会让他更为不甘,然后不管不顾的一直勇往直前下去吧?
相比于安危的办公室生活,萩原研二果然还是更喜欢这种在现场努力帮助他人,保护他人的感觉。——虽然嘴上说着担忧安全,但他果然也不是什么循规蹈矩,安分守己的人。
“不过在侦查方面,我还有很多要学习的地方啊。”他对男孩的方向点了点头,“像是最开始遇到澄酱的时候,我和阵平酱一直以为他只是离家出走。如果是搜查科的警察的话,大概一开始就能看出问题了吧。”
伊达航在晚饭前,就被友人在电话提前告知了今晚聚餐这位“特别的小客人”的具体情况,“那可不一定啊。我认识的人中,你的观察能力可是最厉害的。”伊达航说。男孩跟松田阵平一边说话,一边吃饭,他似乎对烤干的土豆片情有独钟。
"说什么没有经验。成为一名优秀的警察,最重要的是要有一颗践行正义的心。在我看来,你和阵平都是非常优秀的警察。"身材高大男人用不会被对面的男孩听到的音量对友人说道,“那个孩子,你把他照顾的很好。”
“其实我并没有做什么。”萩原研二说,“虽然在一些地方稍微关照了一下,但并不是什么麻烦的事情。你也发现了吧,澄酱带起来真的很轻松,他不太喜欢被关注。没有什么要求,也不太说话。虽然表面上看起来一副倔强小鬼的样子,但他其实从来没有拒绝过我们的任何安排,无论说什么都会表示同意。”
其实萩原研二有那么几次,反而希望華原澄能主动提出要求。也许是因为家庭情况的原因,相比于其他同龄的孩子,澄酱实在是太过安静。小孩子懂事体贴是一件好事,但太过懂事也会让人感到忧心。
两人说话间,一盘新的烤肉被端上了桌。
“这道菠萝和牛是这家烤肉店的特色菜哦。”萩原研二向桌上的人介绍道,“入口即化的和牛肉搭配着甜甜的果味,像这样——把菠萝放在上面,包裹起来之后一口吃下去。”
“哦——真不错啊。”伊达航伸出筷子,担负起烤肉的责任。
松田阵平叼着筷子,右手拿着手机,大拇指在按键上翻飞,“滴滴”的按键声不绝于耳。
萩原研二倾身过去看,松田阵平正在网络上检索胡蜂的种类。在各色的图片中,他不断摁着下行键,直到停在其中一张图片上。
“诺,就是这个,大胡蜂。在北美地区广泛分布。”松田阵平将手机推给一旁的小孩,在萩原研二和伊达航聊天期间,这两人一直凑在一起不知道说着什么。看来是胡蜂相关的话题。
“華原对胡蜂感兴趣吗?长大想成为昆虫学家吗?”伊达航问。華原澄摇了摇头。
萩原研二放下啤酒杯,他突然有一个不太好的猜想。
“阵平酱,你为什么突然找胡峰的图片?”
——萩原研二不得不多想,因为今天下午爆\炸物处理班接到的案例,就正巧跟胡峰相关。
警视厅内部会开展定期培训,提高警察素质。在没有外勤、比较空闲的季节里,按照培训惯例,爆\炸物处理班会接到一些爆\炸相关的、尚未被破解的历史遗留案件。所有的处理班成员都需要定期翻阅熟悉,以便日后遇到在逃人员再次犯案时,更快速地认出犯案手法,及时将两起案件合\案\处理,提高破\案率。
这个月发下来的案件资料,正好是下午从生活科回来的松田阵平带回来的。据说负责下发资料的警察在走廊上正好遇到松田阵平,就直接拜托对方帮忙把爆\炸物处理班的资料领了回去。
萩原研二想起的与胡峰相关的案件,是案情资料中的第三起案件,巴黎飞纽约的那次a300客机爆炸事故。失事飞机上无一人幸存。死\亡人数足足有两百八十七人,造成的社\会\影\响非常恶劣。
这起事故最后对外宣称的结案理由为“飞机结构问题”,但这其实并非真正的事故原因。只有看过案件详细资料的内部人员才知道,a300飞机的爆炸并非来源于内部油箱爆燃,而是因为一道外部袭来的、至今都不知道是哪一方发\\射的导\弹。
但这不是这起案件最奇怪的地方。法医的尸检结果发现,在导\弹击中前,整架飞机上,除了驾驶室内的一个不明身份的女人,所有的乘客就已经死亡了。
——也就是说,在登机起飞,前往目的地的过程中,这架飞机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变成了一架满载着尸体的、真正意义上的“幽灵飞机”。
案件调查中,鉴识人员在飞机残骸中发现了大量胡蜂的尸体,结合乘客尸体上的痕迹,警方将乘客的死亡原因归为机舱内胡蜂的群起性攻击。突入其来的胡蜂在密闭的空间内攻击了机舱内的人,导致机内人员在短时间内全部死亡。但他们至今无法查出是谁将这些胡蜂放入飞机,又是谁以出于什么样的原因击落了这件飞机。
——但是这类资料都是不可以外泄的机密吧。萩原研二看向松田阵平,用眼神传达出“你不会把案件文书给这个孩子看了吧?”的疑问。
“我也是没办法啊”,松田阵平抱怨,“这个月刚发的。我刚走到生活科门口,就被抓住塞了这些东西,实在不想多跑一趟把东西放回去,干脆就带着这些东西先去了生活科。”
“拿过去的时候那个小鬼刚好看到了封面的照片,感觉很感兴趣的样子。”松田阵平说,“放心。我没有把文书递过去。我只是给他讲了一下大概的案情,虽然不知道这家伙听懂了多少。——后面他一直追着我想要看看文书照片上胡蜂的样子,刚好手头方便,我就顺手用手机搜了一下。”
——不……其实如果只是单纯把文书递过去,考虑到五岁孩子的认字量,保密效果或许会更好……
萩原研二感觉有些头疼。他一直知道松田阵平和这孩子相性很好,这两天来,相比于更善言辞的萩原研二,反而是松田阵平和澄酱的聊天更多。但他没想到,阵平酱居然会因为小孩看起来感兴趣,就直接把案子给澄酱讲了。
披发的男人惊讶地意识到,身旁一直以来声称“对小孩子不感兴趣”的卷毛幼驯染,搞不好其实是那种会因为孩子的要求改变某些原则性决定的随性家长。
——不过……澄酱为什么会在意这个案件?
萩原研二看向男孩,对方接过松田阵平的手机里,一眨不眨的查看起胡蜂的照片,还会主动追问案件的细节,尤其是在飞机驾驶舱内死亡的那名女性的身份细节。相处两天来,这是萩原研二第一次看到他对一件事情如此的上心。
萩原研二一手端着啤酒杯,一手托腮,听了一会两人的询问。他皱起眉头。
或许是他多心,但在他的感觉中,男孩前期问题或许是真的想要确定这件案件的细节,但他后面几个问题,与其说是想要知道这起悬案的真相,更像是想要知道警方对这起案件了解的程度。
——他对案件中的那些疑点毫不关心,仿佛他早就知道这件案件的真相,知道这些疑点背后的原因一样。
犯罪心理学中有一种现象。很多\杀\人\犯在犯案后,都会有一种想要重返犯罪现场、从其他人的角度了解他们对于自己犯下案件的看法的好奇心理。他们往往会装作不明真相的路人,不断从各方面打听警方的案情走向。更有甚者,有些人在杀\人\藏\\尸后,发现并没有人发现尸体时,为了满足这种奇怪的好奇心,反而会主动前往现场,往往会装做无意发现的样子,将这件凶\案捅出来。也正因如此,警方刑侦中有一个不成文潜规则,即凶案现场的第一发现人,无论与死者是否认识,都是警方视作第一嫌疑对象,并被重点盘查。
——不对。
——萩原研二自己也知道这份怀疑的荒谬。先不说在日本刚好遇到这种跨国大案凶手的概率,以男孩的年龄,他与其怀疑对方,还不如怀疑对方的父母来的现实……
——不行,这种事情不能再想下去了。
“啪——”的一声,男人捂住额头。他的力道没控制好,发出的声音让桌上其他人侧目。萩原研二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他有点喝醉了。
这次小聚,萩原研二和伊达航好久不见,聊的实在开心,不知不觉两人都喝的有点多。那种畅谈的快乐还残留在心里,连同血管内的酒精,给人带来了一种轻飘飘的懒洋洋的舒适感,连思维也变的有些断断续续。
这边,松田阵平完全没有发现自己的挚友正在脑内天马行空,他晃了晃没有多少酒的啤酒杯,发出了和萩原研二一样的问题,“为什么这么关注这件事情,这个案件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吗?”
“只是好奇而已。”男孩回答。
“这样吗……”这起案件发生的时候華原澄甚至没有出生,两件事情之间没有任何交集。松田阵平倒也没有异想天开到怀疑男孩和这起案件有关,刚才的问题也只是随口一问。
他继续开始自己之前的分析,“不过那些警察是这么说,但是我倒是觉得他们的调查的重点太过片面。为什么导\弹\击\中\飞机,一定是为了攻击驾驶舱的那个女人呢?那些家伙一味的执着于调查出那个女人的身份,完全是死胡同嘛——
“我倒是觉得,那些死去的乘客中,绝对有其他和这件事情相关的人,找到的那个人的话,或许能从他的身份中看到突破口……谁说就是因为活到了最后,所以这场袭\\击一定就是针对那个女人的呢?”
“胡蜂的来源才是整件事情的重点。——对尸\体上胡蜂攻击的痕迹进行检查,完全可以定位到胡蜂出现的位置。越靠近胡蜂出现的地方的人,相比于距离远的人,身上的伤口一定会更多……”
说着,松田阵平组逐渐沉浸在了自己的思维里面,虽然这件案子完全不是他所负责的领域,但他的好奇心却丝毫没有因为这点而减弱。松田阵平真的将自己当作案件的负责人,开始在脑内推理起案件的原因。
華原澄一直觉得这位警察先生的身上有种侦探的潜质,他喜欢探寻事物的真相,并且有着非常敏锐的分析能力。
——并且,松田阵平的猜测是正确的。
作为游戏的玩家,曾经以上帝视角完整的看完了fate zero这部动漫的華原澄对于这起案件掌握的情报,比在场的任何一个人都要全面。
这次飞机事故在fate zero中有详细描写。总结而言,是一场由魔术师之间的战争带来的灾难。
这次事件起初只是一场非常普通的猎魔行动。是一场由两名魔术师一起执行,是一场针对另一名魔术师的暗纱行动。
他们暗纱的目标名为奥德·波尔扎克。魔术能力是操控胡蜂。他最大的武器就是那数以千计的、只需要叮上一口就可以将人转变为食\尸\鬼的杀\人蜂。
这种魔术防不胜防,攻击性极强,普通魔术师与之正面交手很容易吃亏。所以这两名前来执行任务的暗\杀\者在商议后,决定利用对方乘坐跨国飞机的时候完成任务。考虑到魔术师必须遵守的缄默法则和现代飞机的安检规则,在登机时,波尔扎克需要将他从不离身的杀\人\蜂放在箱子里进行托运,这将是两人最好的行动机会。
在两人的行动计划中,将由其中一人在地面接应,另一人负责跟随目标坐上飞机执行暗纱。这场行动非常顺利,在飞机起飞后大约三个小时内迅速完成。
——也就在此时,另一场致命的惨剧在这架飞机中悄然开始。
他们没有料到这位魔术师还将部分的杀\人\蜂藏在了自己体内。主人死后,失去控制的死徒蜂自尸体口中倾巢而出。这些具有感染效果的魔蜂涌入乘客之中,接连蛰刺乘客,顷刻间就将机舱内变成了地狱。被杀\人\蜂杀\死的乘客很快转化成了食尸鬼,并迅速攻击周边还活着的乘客,而被他们啃咬而死的人,很快就会变成新的食尸鬼,继续着这场杀\戮。
——大概是因为"缄默法则",伤情鉴定报告上并没有出现机上乘客相食的内容。否则如果看到这个,以松田阵平的能力,搞不好真的能还原出事件的真相。
在惨剧的最后,这架巨型客机内的两百多名乘客中,只有那名负责在飞机上执行任务的魔术师幸免于难。她凭借着自己出色的身手躲到了驾驶舱,驾驶飞机继续飞行。
——这也是为什么那些胡蜂会突然出现在飞机内,而机内的乘客全部死亡的原因。
但就在这架飞机靠近机场,即将降落之时,一刻导\弹击中了它。这发导\弹来自于留在地面上的那名魔术师。
这是fate zero中非常著名的事件,也是其中一名主角卫宫切嗣最为重要的成长经历之一。在动漫中,卫宫切嗣使用导\弹击中飞机,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同伴,彻底成为了孤家寡人。在随后几年内,他独自漂泊,然后在北境的雪地中,遇到了他一生中最重要的人。
華原澄之所以会对这件案件如此关注,就是希望能通过案件的细节确定型月世界目前的剧情的走向,以便分析目前魔术世界的局势。在确定了卫宫切嗣确实\炸\掉了飞机,完成了这起人生转折之后,他的关注重点也转移到了其他地方。
——这是他第一次从普通人的视角,了解到一起魔术师之间战争。fate系列中的那些魔术师几乎是冷血和残忍的代名词,自身为高等生命的他们,彼此之间打架也完全不会顾及普通人的死活。
他们的争斗害死了二百八十七名乘客。
在亲身进入游戏之前,華原澄并没有体会到这份数字背后的重量。
对于fate zero的观众来说,他们更关注于主角卫宫切嗣做下这样选择的原因。他们热烈地在论坛版块里讨论着主角的成长和选择,比较着角色间战力的高低。为了故事剧情的需要,这些乘客的生命在编剧匆匆几笔的描写中诞生,他们的喜怒哀乐来不及被描述,就因为剧情的走向迅速凋零。他们是故事发生中环境的背景衬托,没有人会在意一部虚构的动漫的背景板。
——但在这个世界,这些人是真实存在的。对于飞机上的那些无辜的乘客,对于坐在他身边的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来说,卫宫切嗣,娜塔莉亚,奥德·波尔扎克——这些所有在飞机上登场的魔术师,都是个不择不扣的、杀\人\无数的恶\魔吧。
思考间,他的帽子突然被人轻轻碰了一下——为了防止被人认出来,即使在室内,華原澄也坚持带着他的棒球帽。
“喂喂——烤肉都已经凉了。你没事吧?”松田阵平捏着棒球帽的帽檐,将帽子微微提起,终于能看到帽子下方男孩的表情。“如果是被这个案件吓到了的话,在我讲之前就要跟我说啊。今晚你要是再做噩梦的话,我会被hagi骂的。”
松田阵平稍微反省了一下自己。男孩逻辑清晰,语言的词汇量也远超同龄人,两人的沟通起来从没有遇到问题,导致他有些时候甚至会忘记了对方只有五岁,不知不觉就把这些对这个年龄的小孩子来说有些吓人的案件说了出来。虽然在他讲的时候,对方看起来完全没有害怕的意思,但是哪怕表现的再成熟,小孩子依旧是小孩子。回忆起对方第一天晚上在噩梦中满身大汗醒来的样子,松田阵平越发觉得自己之前的行为有些不妥。
他的不安刺激到了華原澄。男孩抿唇,“我没有那么脆弱。”華原澄一直很介意自己那天晚上的丢脸表现,此时被松田阵平提起后更是有些恼羞,“那个事情只是个意外。”他再三强调。
“是是是。”松田阵平敷衍,他没有把对方的解释当回事,而是开始试图用自己的方法解决眼前的问题。
男人将把啤酒杯抵在男孩唇边,“来,抿一口,很好喝的哦,只要喝一口,就可以把恐怖的事情就全部忘记了。闭上眼睛一觉就能睡到大天亮。”
“阵平你不会真的给他喝酒吧!?”三人中最有道德感的伊达航第一时间阻止。
两人争夺酒杯的吵闹间,旁边的服务员为他们上了新点的果汁。她拿来了三杯果汁。
萩原研二并没有点果汁,松田阵平和伊达航也不太喝这种甜甜的饮料。只要稍微思考一下,就会知道点果汁的人只会是澄酱。男孩大概是不好意思只点自己的那杯,所以给在场的大家都点了一杯。至于为什么明明是四个人会是三杯果汁,萩原研二也并未多想,只当是服务员先拿了三杯,剩下的一杯会在下次和其他东西被一起送过来。他理所当然的将面前的果汁优先推给了澄酱,然后将剩下的两杯果汁给了两位友人。半披着头发的男人拒绝了伊达航的谦让,示意对方先喝,而他自己则一边喝着酒,一边等着自己的那一杯。
“这是就给你的。”男孩将果汁递给他,“我不喝果汁,我只点了三杯。”
“果汁可以醒酒。”
虽然男人明明并没有表现出任何酒后的失态,華原澄却注意到了这一点。
——萩原研二喝醉了。
酒后补充糖分可以加速人体内乙醇的代谢,也算是一种比较温和的醒酒手段。所以男孩点了三杯果汁,并且让服务员率先将其中的一杯放在萩原研二的面前。
萩原研二接过果汁。这下,松田阵平终于注意到了好友的走神,“你又是怎么了?不会也被案件吓到了吧?!”
“啊,我只是,感觉有点对不起澄酱。”萩原研二在松田阵平不明所以的目光中,捂住喝酒后有些上头的脸。
在被照顾着的同时,澄酱也一直努力地在自己力所能及的地方照顾身边的人。
——而作为被孩子照顾的成年人,他喝着对方贴心送来的醒酒果汁,脑子里刚刚还在怀疑对方会不会是一个炸掉飞机的坏蛋……
“真正的坏蛋,大概是我吧……”他喃喃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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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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