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是灰色的，因为围墙是灰色。

窗户上的栏杆是灰色的，栏杆里的小人也是灰色的。

一人宽的房间，狭小到只能放下半张床，狭小到只能成年人蜷缩着都挤不进去，不过问题不大，因为这里只有小孩。

这个基地里只有小孩。

黑发绿眼的小女孩目测不超过六岁，她穿着黑色的长裤，灰色的外衣，衣服的胸口印着一个字母【R】。

她双手抓着栏杆，把鼻尖挤进栏杆的缝隙，冰冷的潮水跟铁锈味一起钻进鼻腔，小女孩皱了皱鼻子，缩回床上。

今天下雨，原本的户外训练改成了室内。

从生活区到室外训练场要穿过半个基地，耗时将近四十分钟，但是去室内训练场只用绕过进餐区，全程跑步只需要五分钟。

还能再睡一下。

绿眼的小女孩闭上了眼。

下一秒，她的被子猛地被掀开了。

“再睡一下！让我再睡最后一下！”

“快起床了。”

床头，另一个小女孩抓着被子，她穿着与床上的小女孩一模一样的训练服，长着与床上的小女孩一模一样的脸，唯一的不同，就是她长着一双蓝色的眼睛。

蓝眼睛的小女孩眉头紧皱，手上继续用力扯被子：“上次的伤口还没好，这次又想添新的？”

“我等下会跑过去的！我算过了，凭我的速度，我完全可以……”

“但今天是近身格斗。跑步过去，体力消耗没问题吗？”

“没问题啦……因为姐姐会帮我，所以没问题，对吧姐姐？”

“倒是给我好好训练啊。一直这样，考核的时候要怎么办，到时候真的会死的。”

“可是今天下雨诶，妈妈以前说，下雨天是上帝洗衣服的日子，我们可以休息一天不用洗衣服。反正我们长得一样，姐姐去也是一样的吧？虽然我们没有那个、那个……就是上次体检的医生姐姐眼睛上戴的那个可以改变眼睛颜色的……”

“美瞳。”

“对对对，就是美瞳，虽然我们没有美瞳，但只要遮好眼睛就没问题了！”

蓝色眼睛的小女孩闻言叹气：“……下不为例。”

“嘿嘿，谢啦。”

“中午记得出去吃饭，不要又像上次一样，被自己锁在房间里。”

“好啰嗦……”

“嗯？”

“我是说我知道啦……等等！”

绿色眼睛的小女孩猛地从被窝窜出来，连鞋都没穿，一把拽住姐姐的衣角，“我改主意了，我要去训练。”

“又想去了？但你刚才不是……”

“妈妈说过，下雨天是休息日，不用洗衣服，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我想跟姐姐一起去训练。”

蓝眼睛的小女孩拍掉妹妹的手：“穿鞋，一分钟，迟到的话……”

“是是是，迟到的话要挨打，受伤的话要加练，不听话就要关禁闭。太啰嗦了姐姐，我还没被他们杀死，就要先被你念死了。”

不到两秒，绿眼睛的小女孩就穿好了鞋，蓝眼睛的小女孩一声不吭往外走。

两个小小的灰色身影穿过迷宫般的走廊，脚步声渐渐远去，一点点淹没在连绵的雨中。

世界被雨幕染成了灰色，只剩下那双生机盎然的绿色的眼睛。

“不许把死挂在嘴上。”

经常说死亡，就会被死亡找上门。

“可是莱拉，我们连基因都一样，本来就是一个人。”

站在面前的女孩……不，十六岁的年纪，放在外面还能被称为女孩，在外面，十六岁，正享受着平淡又美好的日常生活，每天最大的愿望大约是去ins上流行的甜品店打卡出片，最大的烦恼大约是解不开的数学题，最想要的东西大约是新款照相机或者轮滑鞋……

但是在这座遍布鲜血囚笼里，这座充斥着泪水的监牢中，她们最大的愿望，最大的烦恼，最想要的东西，就是活着。

或者说，活下去。

从淘汰就会死，失败就会被杀的阴影中，活下去。

“没关系，我去也是一样的。”

十六岁的女孩桀然一笑，转身步入了黑暗。

“喵~”

莱拉猛地睁开了眼。

一只额头皱成“川”字的狸花站在窗户外，甩着尾巴拍打着窗户，爪子下压着一个眼熟至极的黑框眼镜。

它身后，雨滴打在窗台上，楼下，小爱将放在吧台上的两盆多肉抱到了室外，仔细一看，她的宝贝多肉好像又肥了两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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咖啡厅开业之前雨就停了。

一楼，小爱坐在窗口的卡座，抱着来接悬赏的狸花喵喵喵，桌子上放着熟悉的黑框眼镜。

“狸花大姐，狸花大佬，狸花大侦探，狸花大鲨手——我决定了！你就叫鲨手！你找到了眼镜！你找到本堂同学了？”

“喵~”

“那他人呢？”

“喵？”

“鲨手大姐，能说人话吗？我听不懂猫语啊！”

“喵！”

潮湿的空气放大了咖啡的香气，雨天的外卖订单比以往更多，莱拉一个人根本做不完。

吧台之后，正在赶工的莱拉看不下去地说：“它只是一只猫，说不了人话，你不要强猫所难。”

一旁，某个被迫跟着莱拉一起赶工的金发黑皮的前咖啡师现公安咬牙切齿，他将打包好的卡布奇诺放到外侧，贴上外送单：“这是最后一单了。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你在南极的时候……”

莱拉：“啊？什么南极？你喜欢企鹅吗？我更喜欢北极熊，我们不合适。”

“……”金发黑皮的服务生头上蹦出一个十字。

你不是猫，你也不说人话。

莱拉：“别说那些有的没的了，现在可是用餐高峰，您的外卖订单已自动接单，拿铁大杯换燕麦奶三分糖……这杯是佐藤警官的，波本，好好表现，不然我就要把你这个在黑市上收购原材料还钓鱼执法的家伙上交给搜查一课。”

“……”金发黑皮的服务生头上又蹦出一个十字。

到底是谁在顶着“波本”的名头收购原材料，害得他不得不执法的。

“噗——”

某个善解人意的同期贴心地没有笑出声。

是的，萩原研二也在。

他跟降谷零一样有问题要问莱拉，但是现在……

萩原研二想了想口袋的薄荷烟，觉得现在时机未到，不适合研二酱出手。

萩原研二想问的事有点多，交换引爆和人性测试的事，精神稳定剂的事，还有……一点私事。

但现在问的话，肯定会像小降谷这样被糊弄的。

被糊弄的降谷零：……

忍忍。

降谷零压下火气，忍忍，不要生气。

她一直是这样的人，问到不想说的事就胡言乱语转移话题，自己早就知道了。

降谷零很熟悉莱拉的顾左右而言他的表现，这个女人，就是用这样的表情，在某一次的约会结束之后，忽然从背后环着他的腰，贴着他的脖颈跟他说明天早上想吃三明治，公安的工作是不是很忙，如果没时间做可以把配方留下她自己来……

最平常的话里夹着最恐怖的信息，当时的心情降谷零已经不愿再回忆。

那之后，不管他如何旁敲侧击，如何隐晦试探，如何追问，都只在莱拉那里得到“什么公安我不知道啊你怎么突然提起公安我不知道啊”，“公安应该有司法交易吧你说我去投奔他们会要我吗”，“要不我去看看mi6说不定有机会”云云。

再怎么说也是正经的前男友，降谷零不仅知道莱拉很受朗姆重视，获得代号只是迟早的事；还知道她每天早上起床第一件事是卷发型戴美瞳，经常不想做任务但是真安排了审讯工作也只会骂骂咧咧开干，跟基尔和基安蒂的关系不错，跟贝尔摩德王不见王。

莱拉她最讨厌贝尔摩德了。

她跟基安蒂一见如故，每次聊天不是在骂贝尔摩德就是在骂贝尔摩德，经常性撬贝尔摩德的墙角，属于一旦看到贝尔摩德的狗就要上去套个绳，试试看能不能绑回去的那种。

莱拉还不喜欢雪莉。

她讨厌雪莉的表现没有对贝尔摩德那么明显，只是不接触不交流不说话。加上雪莉本来就是个研究员，还被监管着很少出现，这件事一直鲜为人知。要不是降谷零一直关注着艾莲娜老师的女儿，恐怕他也一样不知情。

后来雪莉叛逃，组织内部的赌局从琴酒什么时候能杀死赤井秀一变成了琴酒什么时候能抓回雪莉，而莱拉，也在雪莉叛逃前半年，不声不响地去了组织在南极的科考站。

虽然内部传言是莱拉被朗姆发配了，但是降谷零知道，她是自己要去的。

后来……

从雪莉篇到朗姆篇，从爱尔兰到库拉索宾加，短短半年发生的事比过去几年都多，莱拉所在的科考站也发生了案件。

考格南不干人事被助理杀了，简单的案子，却上了boss的案台，boss还派了调查员下来。

但不得不说，朗姆还是那么看重莱拉。不知他是怎么操作的，总之boss派的调查员是曾经跟莱拉搭档的基尔，而朗姆派了他。

这是铁了心要保人。

降谷零轻易得出了这个结论，于是他放心地跟基尔一起，抹去了江户川柯南出现的痕迹。

然后，一切就失控了，然后，莱拉就死了。

但莱拉还活着。

降谷零将抽空做出的三明治装盘，端起，放上吧台。

莱拉就差把眼睛黏上去了。

“你要是不说，”降谷零指指三明治，又指指小爱怀里的狸花，“我就拿它去喂它。”

小爱：？

小猫：？

莱拉：“……波本，你变了，你以前从来不会这么对我。”

“那现在这么对你还真是抱歉啊。”降谷零无动于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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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Chapter 3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