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荡不安的莽撞，好过一成不变的谨慎。”

离开巨阙神盾已经快半个月了。

温瑺体内有明确的生物钟，配合着墙上的日历，她对神隐雾山内的时间流速及相关节日的认知逐渐变得清晰，并开始适应在森林中的生活。

得益于森林居民们的照顾，雾山五行不是很担心少女一个人生活，再加上她很喜欢独居，除非是她的身体出现问题或者有其他特殊情况，大家基本上都不会打扰她的生活。

森林中通往幽水与炼锋阁的路她已经走得很熟了，木行封界，土行封界和火行封界由于地形原因不好轻易接近，因此还需要由栓马柱小妖、树灵们以及闻人镜悬来回接送，去得相对还是比较频繁。

温瑺总能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走累了就打个“飞的”，晚上随机去一位五行使者家里蹭完饭后再返程，睡前与短暂出现的圣兽幻象偷感很重地贴贴，诉说着自己最近做了什么事情，身体积攒多少力量，雾山五行是很好的充电宝之类的碎碎念。

圣兽会安静地听着，共感她的兴奋与快乐，分担她的痛苦与孤独，回应她渴求的一切。

一人一兽从外表上看明明没有任何相同之处，但相处时却默契地仿佛拥有相同的灵魂，彼此才是完整的。

今夜也是如此。

“麒麟麟，这次我应该可以在神盾里多呆两天了吧？”

温瑺从侧躺在缩小的圣兽幻象怀里，变成一个鲤鱼打挺坐在床上，睡意被兴奋和期待驱散。圣兽的注意力有些分散，他的目光落在她乱糟糟的长发上。

大部分发丝黏在她的背上，剩下部分有的钻到衣领内，有的贴在耳朵上，圣兽用爪子勾出长发，动作轻柔地将少女的发丝打理顺畅。

“你都没有在听我说话——”

温瑺捧住他的脸揉搓几下，圣兽温顺地任由少女动作，不时用鼻尖蹭蹭她的手掌，不大会儿便安抚好了少女，重新躺回圣兽的怀里。

“有在听，只要你想都可以。”

“阿瑺不喜欢我送你的牧场吗......一直都没有去过。”

少女轻易捕捉到圣兽并未掩饰的失落，她的头从圣兽颈窝里钻出来，双手环抱住他的头颅，与那双漂亮的金色眼睛对视。

“怎么会！只要是麒麟麟送的，我都喜欢！”

虽然温瑺不知道圣兽为什么会对一个牧场这样执着，但是她舍不得圣兽难过，连忙抱住他的脸亲几口。

“明天我就去看看好不好，我记得你说过，从牧场后面绕过去就能回巨阙神盾来着？”

“嗯，是的，明天我去接你。”

圣兽得到肯定的答复后照例哄少女睡觉，只是这次换成她目送自己离开。

“明天见，麒麟麟！”

“明天见，阿瑺。”

圣兽的身影伴随着最后一个字落下，化作一团金色的雾气散开，很快融入到星辰柔和的光辉中。

精神异常兴奋的温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直接穿好衣服坐在衣柜前收拾行李。需要带给霖和申屠元姝的信件和纪念品通通装起来，换洗衣服塞两件。

“嗯……再带些调料？”

温瑺挑挑拣拣什么都想带，但是又想轻装上阵，折腾了快一个小时，终于打包了两个行李，放到罗汉床上。

“明天要早点叫我起床！”

温瑺和窗外树上的猫头鹰打了个招呼，调整好自己体内的生物钟，重新倒在床上抱着被子滚两圈，夜晚的花香从来半掩着的窗飘进来，少女很快闭上眼睛睡着了。

温瑺并不知道，在她睡着后，房子自动开启屏蔽结界，整片树林皆化身为她的庇护所。

少女走过的土地表层渗出透明的粘液，以她的栖息之所为中心，迅速凝固铸造出镜面世界，阻止巡逻者们多次的追踪。否则，以五行家族族长与首席们对圣兽气息的敏锐程度，早就进行地毯式搜索了。

被多方势力惦记的圣兽麒麟此时正化作人形站在幻指结界外，抱着胳膊打量着自己饲养的“动物”们。

妖兽中的三大尊者贪兽青牛、嗔兽孔雀和痴兽云鹿对这位始作俑者恨得每次都要对他破口大骂，然后被无差别碾压狂揍一通，浑身上下只有嘴最硬。

五行家族们或许以为圣兽麒麟是不堪妖界对自身的觊觎才自愿躲到巨阙神盾中，成为结界的守护者。

然而真相是圣兽早就在妖界杀疯了，谁没事闲得去招惹那厮啊！

再加上有一天他突然不知道抽什么疯，自说自话要为一个人类搞什么“动物园”，把所有妖力强大、本体好看或者有特点的同类拢成一堆关在幻指结界中。

好，十年过去了。

五十年过去了。

一百年过去了。

麒麟，你告诉我们，人呢？人呢？

要么是五行使者那几个晦气的家伙，要么是圣兽麒麟这个更晦气的东西，再无旁人出现。

圣兽从未对妖兽们的询问给予过回应，只是沉默着发泄一番后离开。

今晚，他们都熟练地做好挨揍的准备，只差麒麟动手了，结果他反而气息平和地打量着他们，这种反常令结界内的所有妖兽警惕起来，做好防御姿态。

“明天她会穿过幻指结界进入巨阙神盾，你们会见到她的。”

“希望她能喜欢你们。”

圣兽留下两句话，随即转身离开，只剩结界内心情复杂的一众妖兽沉默不语，角色反转。

“不喜欢又怎么样呢？我们又不是为了讨好人类存在的！”

“按照他的脾气，大概会把我们杀光吧。”

痴兽被麒麟的态度气笑了，贪兽眯起眼，撑着头坐在一旁淡淡地应了一句。

“那就把那个人类也杀掉，让她给我们陪葬。”

“痴兽......你冷静一点。圣兽能放心让她来幻指结界，必定是做好万全准备的。万一她是圣兽放出来的诱饵，如果我们动手，正好给他提供除掉我们借口呢？”

“醒醒吧，别做梦了，他想杀我们还用得着理由吗？”

嗔兽被痴兽噎得无语，身后的翅膀抖个不停。他到底是在给谁台阶下，给谁安慰呢？

真是说多错多，还不如闭嘴呢。

“结界有些松动，大概是圣兽做的。”

贪兽任劳任怨地打圆场，转移痴兽的注意力,嗔兽给予贪兽一个感激的目光。但下一秒，他就被痴兽死死拽住胳膊，那双充满怨念的靛青色眼睛盯住同伴时，带来极强的压迫感。

“嗔兽，你去找到那个人探一下底，如果可以，直接杀掉她。”

面对上头的痴兽，嗔兽和贪兽对视后齐齐叹气。

有一个压力怪的同伴兼上级做事真的心很累，他若是在见到少女时动手，下一秒恐怕就和这个世界永别了，但现在不答应痴兽，接下来他肯定会发疯的。

“知道了知道了，我去。”

嗔兽开始压缩分裂自己的妖力，从人形化作本体的绿孔雀形态，直到可以自由出入结界的裂缝才停止。多余的妖力则储存在分裂体中，用于应付幻指结界的监视。

他离开结界后立即隐匿自己的踪迹，并唤来一些小妖兽打掩护，混淆五行家族巡逻队的感知，很快就顺着圣兽麒麟身上过分明显的气息锁定了目标。

嗔兽迅速振翅在交界处的那片森林中穿梭，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到圣兽捧在手心里的那位“人类”的住所。

房屋整体设立的防御法阵能够阻拦大部分自然危机及妖兽入侵的情况，嗔兽绕着房子飞了几圈，偶尔有一些夜鸟扑过来试图驱逐自己，也都被他轻轻松松打发走，抢占了一个最好的视角，通过半掩的窗观察被圣兽和五行使者们守护的“珍宝”。

那是一位看上去普通、脆弱连刚出生的幼崽都不如的少女。

她沉睡时的模样仿佛是一具尸体，仅能通过胸口微弱的起伏判断她还活着。

嗔兽在心中对圣兽的喜好嗤之以鼻，他盯着少女看了许久，久到第一缕阳光穿过自己的冠羽，融化成一滴一滴翠绿色光点不停滴落在少女身上时，他才回过神来。

少女睡前定下的猫头鹰闹钟拍打着翅膀，试探性落在巨大的绿孔雀身边，准备尽自己的职责叫醒少女，却被绿孔雀本能地一脚踹到旁边的树枝上。

等嗔兽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时，床上的少女刚翻了个身似乎要醒来，吓得他直接振翅飞向屋顶。

猫头鹰的叫声吵醒意识朦胧的少女，她抬手拽着被子蒙住头，又眯了一阵才睁开眼，身体还沉浸在美梦中，使不上气力。

温瑺懒洋洋地和窗台上的猫头鹰打了个招呼，完成使命的猫头鹰回到树洞里睡觉，自己又赖了会儿床。过了好一会儿，她才面无表情地坐起身，打着哈欠换好衣服起床。下楼进厨房喝杯水，打开窗户，探头拎着装满大自然馈赠的竹筐放到灶台上。

“今天有苹果、梨、杏、桃，啊还有蘑菇......是香菇吧？”

温瑺从筐里摸出一个桃子洗干净咬了一口，是自己喜欢脆脆的口感。她又咬了一大口叼住，将水果和蔬菜分开放入盆中，盛满水泡好，吃干净剩下的桃子将果核洗净扔掉。

“一会儿......要不要去洗个澡呢？”

虽然温瑺很清楚自己身体的新陈代谢应该已经没有意义，自己独处时她既不会感受到寒冷，也不会感受到炎热。她身体的皮肤表层会与周围环境自动调节为适宜温度，伤口也会自动愈合，无论是血液还是汗液都没有味道，只是会根据人类的认知常识自动调整。

她固执地保留着记忆中的习惯，否认自己的异常。

温瑺忽然听到一声高亢的鸣叫，她从自己的思绪中抽离，跟随着声音回到窗前。不知何时屋顶上出现一只绿孔雀，扑打着双翼降落在自己面前。

遮天蔽日的身形逐渐缩小至仙鹤的高度，初级飞羽闪耀着金色的光辉，与尾上覆羽处的椭圆形眼状斑相呼应。

虽然拥有着绿孔雀身上的一切特质，但行为举止更像是披着孔雀皮囊的人类。

它的翅膀收拢交叠置于身前，仪态优雅地靠近少女。

巨大的尾羽抖动铺开，鲜艳的翠绿与奢靡的金色交相辉映，美得想让人占为己有。同时，会对无法挽留这样美丽造物的自己感到厌恶，厌恶同样觊觎此景的对手。

“哇哦，能开屏的应该是雄性孔雀吧，这是因为受到惊吓示威还是......求偶啊？”

“应该是示威吧，毕竟我们之间是存在生殖隔离的。”

“该说不说......绿孔雀可真美啊！”

少女对开屏的嗔兽只有欣赏，她的双眼迸发出纯粹的喜悦，毫不吝啬的称赞接连不断。嗔兽期待少女失控的场景并未出现，她还在试图用奇怪的“嘬嘬嘬”声音与自己沟通，全无阴霾的模样奇妙地平复他身上的疲惫与戾气。

灰暗、重复又百无聊赖的时光变得可以忍耐，在她眼中一切事物均呈现出本来的模样，构造出一个永远不会终结的美梦。

——成为他们依托心灵的存在。

嗔兽与少女的距离逐渐缩短，他收起尾羽，沉默着低下头，与兴奋的少女对视。

“我真的可以摸吗？”

嗔兽继续装成仙鹤的同类，不开口说话只将头伸到少女柔软的掌心下面，期待她的触碰。

温瑺被突如其来的幸福冲击得迷迷糊糊，她先小心翼翼地触碰竖起的一簇冠羽，指尖滑至艳丽的眉眼。见它没有反感后，又用指甲轻轻挠了挠孔雀锋利的尖喙。

转瞬即逝的痒意传入心肺，冰冷的喙得寸进尺贴在少女耳畔，头颅挤到她怀中，她的手掌顺势落在孔雀的脖颈和脊背。摩挲时发出“沙~沙~沙~”的声响，触感类似首饰盒内的绒面，摸起来容易上瘾。

吸孔雀的人和被吸的孔雀都有点上头，少女的气息将嗔兽从里到外刷了一遍。无意识交换气息被捕食净化的嗔兽在感知到有人靠近时，才发现自己的妖力因得到提纯后溢出，周围一切沾染上外来者气息后产生排斥反应，开始暴动。

啧，碍事的家伙们。

嗔兽在此时与痴兽狠狠共情了，他看着面前一无所知搂住自己的少女，对五行家族的厌恶感骤然升高。他的尾羽将少女环绕，最接近本体的那片孔雀羽脱落，被嗔兽放入少女手中。

温瑺隐约意识到有人靠近，她也感受到绿孔雀身上传来焦躁的情绪，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自己和装有行李的木盆便被它轻而易举带到河边。

“你要离开了吗？”

温瑺与孔雀那双青绿色的眼眸对视，有些不解地捏着它的羽毛，站在河边低声询问。

嗔兽用意念传递给少女当下的情况，他又展示了一下孔雀羽的用法，走水路去幻指结界也很方便，孔雀羽会引导正确的道路，晚一些他们还会见面，安慰少女不必担心。

温瑺对五行之力的波动很熟悉，虽说计划被打乱令她有些烦躁，但此时也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

她不想在与圣兽约好见面的时间进行回溯，试探可以留到下次，反正最终都要前往幻指结界，该带的东西都带了，现在出发也没什么不行。

孔雀羽分裂速度很快，攒成了厚厚的简易孔雀裘铺在巨大的木盆内，少女刚坐进去，就被一阵风推远了。

温瑺忍不住回头望去，最终却只能看到几束橙红色的火焰环绕在孔雀颈部，形成绚丽夺目的牢笼。

嗔兽：真香警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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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探索度：6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