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城西祭坛返回后,沈清茉便将自己关在了房间里。
窗外是北境凛风城常见的阴沉天空,寒风卷着细雪敲打着窗棂,发出单调而冰冷的声响,房间内炭火烧得正旺,却驱不散沈清茉心头的沉重与冰冷。
她盘膝坐在榻上,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进入修炼状态,识海深处,那邪神印记在经历过祭坛的刺激和短暂的交流后,虽然重新被白色灵力压制下去,但那份灼热与隐隐的存在感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清晰。
周玄宸也下令镇妖司加紧搜寻古籍和加固结界的力度,但沈清茉能感觉到他看向自己的目光中,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与凝重。
那不仅仅是对她安危的担忧,更夹杂着对那未知邪神意识的深深忌惮。
她理解他的顾虑。
一个无法掌控、甚至可能随时反噬的盟友,本身就是最大的隐患。
“不能这样被动下去……”
沈清茉攥紧了衣袖,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
她讨厌这种命运被他人掌控的感觉,邪神印记想要利用她找到源头和钥匙,她又何尝不能反过来,从它那里获取信息?
这个念头极其大胆,甚至可以说是疯狂。
主动与一个邪神意识沟通,无异于与虎谋皮,稍有不慎便可能万劫不复。
但眼下,他们对于噬魂之主和那所谓的源头、钥匙几乎一无所知,如同盲人摸象。
而这邪神印记,似乎是目前唯一可能提供线索的知情人。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将状态调整到最佳,将白色灵力的防御提升到极致,然后她小心翼翼地,将一缕神识探向了识海深处那如同活物般微微搏动的黑色印记。
“……你,还在吗?”她在心中默念,神识如同触角轻轻触碰那灼热的印记。
没有回应,印记依旧沉寂,只有那令人不安的灼热感传递回来。
沈清茉没有气馁,继续尝试。
她将目前掌握的、关于城西祭坛、伏虎镇节点、噬魂之主的信息,以及周玄宸等人的猜测,如同梳理线索一般在识海中缓缓道出。
“……你们……是来自同一个地方吗?那天外之域?”
“……噬魂之主被封印在此,你呢?你又是如何来到这世间,附于我身?”
“……所谓的源头,是指你们降临此界的通道?还是指……将你们带来此地的……人?”
“……钥匙又是什么?是解开封印之物?还是……控制你们力量的关键?”
她提出了种种猜测,试图勾起那邪神印记的回应。
然而识海内依旧只有一片死寂,那邪神印记如同沉睡的磐石,对她的试探毫无反应。
一次又一次的尝试,换来的只有沉默。
沈清茉的心渐渐沉了下去,难道上次的交流只是偶然?
还是说,这意识根本不屑于与她这个“宿主”沟通?
疲惫感与一丝挫败感涌上心头。
连续的高度精神集中和对印记的试探,让她神识消耗颇大。
她下意识地放松了紧绷的心神,一个带着深深迷茫与倦怠的念头,不受控制地浮现在脑海。
“……到底要怎样……才能结束这一切……我甚至……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只想……回家……”
“回家”这两个字,如同投入古井的石子在她识海中轻轻回荡。
就在这一刹那!
那一直沉寂的邪神印记,猛地爆发出刺目的黑色光芒!一股远比之前更加庞大、更加冰冷、充满了无尽岁月沧桑与混乱疯狂的神念洪流如同决堤的江河,悍然冲垮了沈清茉小心翼翼构筑的神识防线,瞬间将她的意识吞噬!
“呃!”
沈清茉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只觉得眼前一黑,整个人的意识仿佛被强行抽离了身体,坠入了一个光怪陆离、由无数破碎画面和混乱信息构成的漩涡之中!
剧烈的晕眩和灵魂被撕扯的痛苦让她几乎昏厥。
不知过了多久,那疯狂的漩涡渐渐平息。
她的“视线”稳定下来,发现自己正以一个旁观者的视角,看着一段清晰的画面——
那是一个阳光明媚、鸟语花香的世界,与她所处的北境苦寒截然不同。
精致的亭台楼阁,小桥流水潺潺,充满了江南水乡的婉约与富足。
画面聚焦在一名青年身上。
他穿着一身月白色的锦袍,衣料华贵,针脚精细。
他面容俊朗,眉眼间带着一种未经世事的清澈与,那是在富贵乡中被宠溺着长大才能有的天真和骄纵,他坐在池塘边的亭子里,百无聊赖地喂着池中的锦鲤,偶尔抬头看看嘴里嘟囔着:“唉,无聊死了……父亲又不让我出门……说什么世道不太平……不就是几个魔修闹事嘛,有什么好怕的……”
“……还是偷偷溜出去找王兄他们喝酒听曲有意思……”
“……等晚点,等父亲去商会了,我就……”
他的心思单纯,带着富家公子哥对世间险恶缺乏认知的无忧无虑。
然而,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青年上方的天空,毫无征兆地裂开了一道几乎难以察觉的细微黑色缝隙!一股无形无质却蕴含着极致冰冷与混乱的气息,如同滴入清水中的墨汁,瞬间没入了那青年的天灵盖!
青年身体猛地一僵,手中的鱼食撒了一地。
他脸上的慵懒和无聊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痛苦与恐惧!
他双手抱住头颅,发出无声的嘶吼,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仿佛在承受着某种无法言说的酷刑!
沈清茉能清晰地“看”到,青年原本清澈的眼眸,此刻正被无尽的黑暗迅速侵蚀占据!那黑暗充满了贪婪、暴戾与一种俯瞰蝼蚁般的冷漠!
不过短短几息之间,青年所有的挣扎与痛苦都消失了。
他缓缓地放下手,站直了身体。
依旧是那副俊朗的皮囊,但整个人的气质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之前的骄纵与天真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令人不寒而栗的邪异与冰冷,他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没有任何温度的弧度,眼神漠然地扫视着这个对他来说“陌生”的世界。
“……这具身体……尚可……”
一道冰冷冰的、与之前那邪神印记如出一辙的意念,从这“青年”身上散发出来。
画面到此,戛然而止。
沈清茉的意识被猛地弹回现实!
她剧烈地喘息着,浑身被冷汗浸透,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心脏疯狂地跳动着几乎要冲破胸腔!
那段画面……那个被占据身体的富家公子……
那就是……邪神降临此世的方式?!夺舍?!
那冰冷意念最后的话语,与之前她脑海中响起的声音一模一样!
难道……自己这具身体,也曾经历过类似的事情?!
所以她才失去了所有的记忆?!
所以她体内才会有这邪神印记?!
她……根本就不是原来的沈清茉?!
这个猜测如同最冰冷的箭矢,瞬间贯穿了她的灵魂,带来一种近乎窒息的恐惧与茫然!
但是转瞬她又放下心来,她虽然不知道自己来处,但是出生时的事情她都记得,绝不存在夺舍的事情!
就在这时,那邪神印记的意念再次在她脑海中响起,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清晰,带着一种仿佛洞悉了她所有恐惧的嘲弄:
“……现在……明白了吗……天外来客……”
“……找到……源头……找到他……将吾的身体……夺……回……来……”
话音落下,那印记的光芒再次黯淡下去,重新归于沉寂,仿佛耗尽了力量。
只留下沈清茉一个人,瘫坐在冰冷的榻上,被无尽的寒意与巨大的信息量所淹没。
找到源头……夺回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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