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楼的光线昏沉。郁年蜷缩在床上,手指紧攥着胸口的衣物,指尖因为用力而发白,紧闭着的唇瓣里不时溢出一些破碎的呻吟。
那些原主小时候的痛苦记忆折磨着他,几乎是一种酷刑。
麻绳反复摩擦幼嫩手腕的灼痛,被关在黑暗柜子里的恐惧,买下他的养父无休止的责骂和殴打……
“唔……!”
他被那些噩梦惊醒,胸口传来阵阵刺痛,无意识的抓挠让细嫩的肌肤上出现道道红痕。
郁年吃力地撑起身体,额间渗出冷汗。
自从再次回到这个阁楼,这具身体里不属于他的那些记忆就越来越频繁地侵入梦中,不得安眠。
【系统,你在吗?】
【在的年年!哇哇你把自己抓伤了!(?;д;)`】系统惊慌地哭出声:【怎么回事呀!你好像状态不太对!】
【系统,为什么我有原主那些被拐卖的记忆?】
任务者为了能更好融入角色会接受一部分角色的记忆,但只有与剧情相关的会详细投放,其他的简化处理。
过于痛苦的记忆更被模糊化处理,以免影响任务者的判断。
【可能是灵魂太过相似……原主的记忆就更容易比你感知。】系统小声说道,依旧是那套熟悉的灵魂契合理论,【太过深刻的痛苦记忆影响也会更大。】
“哎……”
就知道没法从系统这里得到什么有效信息的。自来到这个世界,每一个奇怪问题它都没给出过合理的答案。
只能先把这个问题搁置了。
郁年扶着床头慢慢站起来,拖着隐隐作痛的右腿挪到房间中央的巨幅油画前。
回到林家后,郁年一边暗自筹备新年宴会的事,另一边也开始绘制那副盗版的《黎明》。
这副抄袭林宁构图和核心元素的画已经有了雏形。
同样是穿过云层与山峦的破晓,如果说林宁的《黎明》是希望,那么他的……
画布上,厚重云层扭曲翻滚着,下意识加进去的暗红色让它们看起来像蠕动的肉块,远方山峦的形态过于尖细,与天空接壤,像无数钢针刺入了□□之中。
光是看着就让人觉得幻痛。
虽然有些黄白色的光藏在其中,也和希望不沾边,反倒是像绝望之人最后的一点可怜幻想。
郁年捂住了脸,怎么会画成这个样子,到底从哪一步开始不对劲的……
这和林宁的画根本是两种东西,放出去别说指控抄袭了,连主题都不沾边。
他觉得自己在光里加两个经典形象的天使,这幅画就会直接变成描绘天堂与地狱的宗教主题。
不过郁年倒不是很担心这点和原剧情有偏差,原主画的也差不多是这个模样,后来污蔑林宁抄袭靠的还是舆论的引导。
即便林行龙厌弃他,林郁年也是林家的人,偌大的林家不是铁板一块,在足够利益的驱使下,他手里也有不少能用的人。后面好好利用原主留下来的那些暗处力量就行。
郁年心不在焉地往上面添了两笔,注意力难以集中,今日不想画画。
他索性把笔一丢,拿出了程严林给他买的新手机。
有了新手机后,郁年和程严林的沟通多了起来,两人在社交软件上互换了联系方式。
他点开软件,页面直接跳转到他和程严林的聊天窗口。
以前郁年给程严林发信息,发了三四年都得不到一条回应。
如今聊天软件的界面上,内容几乎调转了过来,满是程严林的嘘寒问暖与一些日常的分享,末了还会在结尾加一句“我很想你”。
郁年没回过几句话,他甚至有些想笑。
他在程严林家里住了不过一周左右,那位高冷霸道总裁,突然像被打通了任督二脉,对他死心塌地了起来。
这感情来得比龙卷风还快,郁年以前写小说玩都没有这样编。
莫名其妙。这个世界莫名其妙,被卷入其中,自己的人生也莫名其妙。
郁年也想过,也许程严林不是程凌的投影,而就是程凌灵魂本身呢?
但系统明确说过,只有程凌紧随着自己马上死去,然后被万千大道系统征召为补全世界的NPC,才可能会出现这种情况。
郁年不想去考虑这种可能性。
他看着上面一大段来自对方的文字,指尖悬在屏幕上片刻,还是点进了对方的主页,选择了拉黑。
毕竟等他走完剩下的剧情,就要以一种惨烈的方式离开这个世界,提前断了联系也好。
刚刚完成拉黑操作的瞬间,郁年感到身后似乎有人,他还没来得及回头,手机就被人一把抽走。
“哈……”
来人是林振宏,并不意外,会来到这个阁楼的除了沉默的佣人也只有他。
林振宏今天看起来心情很不错,拿着手机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即使很快发现弟弟没带助听器,也没有生气,只是随手将那个手机扔回。
郁年懒得看他,也没去接手机,就让它随意摔在地板上,然后滑到角落的阴影里。
他沉默地重新拿起了画笔,将自己封闭在画布的世界中。
林振宏也不恼,自顾自地在那个狭窄的床上坐下。
他没有再像往常一样制造些无聊动静来吸引注意,只是沉默又专注地看着弟弟单薄的身影。
阁楼里暖气开得很足,哪怕现在已经步入冬天,郁年也只穿了一件单薄的棉T恤。为了作画方便,衣袖被卷到手肘,露出一截纤细的手臂,瓷白的肌肤上面赫然横着一道细长的伤疤,像是瓷娃娃身上的一道裂痕。
是那次画展他发疯留下的。
“你到底为什么要回来呢?”林振宏喃喃自语,“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非要离开,现在又突然回来……感觉你在耍我。”
虽然话里都是抱怨,但语调却很平静。
他只是看着弟弟,这个他朝思暮想,因为血缘而紧密相连,却永远无法真正触及的弟弟。
“小时候……你真的很可爱,你总是跟着我,也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
林振宏慢慢回想那个模糊的影子,自顾自地说着,也不管述说的对象能不能听见。
“后来你丢了,家里乱作一团,爸爸变了,我也变了。你回来后,我……”
“我觉得你那会的你很烦人,觉得你跟着我很丢人,但是……你也没做错什么,我不该是这个样子的。”
“所以……我对你,对你做出那些……”他捏着自己的眉头,难以说出那些确切的词汇。
话语在这里卡了壳,漫长的沉默后只剩下一声叹息:“……对不起。”
这三个轻飘飘地消散在了空气中,没有激起任何涟漪。
往常的他大概已经开始生气,此刻却只剩下深深的无力和懊悔。因为他做的那些荒唐事,如今连道歉的资格都没有。
“以后……我不会再做那些混账事了。”他缓缓站起,老旧的床发出“吱呀”声,往前走去,破旧的木地板也嘎吱嘎吱地响,“等我继承林家,有了足够的力量,我们可以好好生活的……”
他喃喃自语着,走到郁年的身后,高大的身影几乎将对方完全笼罩。
察觉到他的靠近,郁年下意识地肩膀一缩,手中的画笔顿了顿,随后一如既往地将他无视,继续画画。
按照以往两人相处的模式,接下来就该是林振宏刺耳的嘲讽,或者是紧握着那节细瘦脆弱的手腕,欣赏那些徒劳而细微的挣扎。
林振宏捂住脸,肩膀骤然垮了下去。
这么些年究竟在做什么啊!
他深吸一口气,近乎试探般伸出手,按住了郁年瘦削的肩膀。然后慢慢绕到了少年的面前,迫使他对上自己的视线。
郁年在短暂的惊愕后,紧随而来的是紧张与抗拒,那双桃花眼里写满了憎恶,让林振宏心脏发疼。
他一字一句,极其缓慢地开口:“宴、会……”顿了顿,看着弟弟疑惑的眼睛,确保对方读懂了这两个字后:“我、带、你、去。”
“我要让、所有人,知道你……”他指了指郁年,再指了指自己:“……是我的、弟弟,是林家的、人……”
这似乎是一个宣告,或者说是笨拙的承诺。
自顾自地说完,他深深地看了郁年一眼,随后松开了手,逃也似地转身大步离开阁楼。
郁年怔在原地,肩头还残留着对方手掌的温度。
【系统,他刚才说什么?他要带我去宴会?】
【是呀!年年,他还说了好多好多其他的话,需要我转述吗?】
郁年沉默了片刻,摇了摇头:【不必了,就告诉我他是不是说要带我去宴会,还要把我介绍给其他人?】
【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呢!】
……莫名其妙。
郁年说不清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终于连林振宏都莫名其妙了起来。
按照原剧情,此时的林郁年应该被彻底囚禁在阁楼之中,那场宴会是他自己想方设法偷跑出去参加的。
“这样也好……”
至少不用费力爬窗户逃跑——他看原剧情就实在想不通,原主怎么拖着这么条腿,从三楼翻窗而出,还能安全下到一楼,再长途跋涉跑到宴会现场的。
大概是什么神奇的反派光环吧,郁年做不到,他走两步就要开始腿软。
“反正剧情已经这么离谱了,就让我轻松一点吧!”
他干脆往后一仰,躺在了冰凉的地板上,目光失神地望着天花板上斑驳的阴影。
破罐子破摔后,突然觉得一切都无所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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