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是个好天气，晴空万里，日头高照，驱散了乌云。

简知今日的生意很好。

来买酒的人很多。

雪娘依旧在一旁帮忙，简知也不闲着，她戴着白色的面纱，站在门口迎客。

不远处，一辆简单的马车缓缓驶来，随后停在了离酒铺不远的街边。

于子玠掀开车帘，入眼便看见了那个站在铺子旁边的白衣姑娘。

姑娘未戴发簪，只是白色发带挽了麻花辫，垂在一侧。虽然姑娘脸上戴着白色的面纱，可是那清冷带笑的眉眼，只是一眼，就让于子玠红了眼。

那如何不是叶桑桑？

那如何不是让他心心念念，午夜梦回都还记得的叶桑桑？

他的眼底不由自主地湿润了。

下一秒，他猛的起身，下车去，忍住左腿的疼痛，一步一步地走向她。

看着越来越近的她，他的心似乎都快要跳出来，几乎是本能一般的，他冲过去，抓住她的胳膊，然后，声音嘶哑，如同沉寂百年那般的痛苦开口：“叶桑桑——”

简知一回头，对上的就是于子玠的泪眼。

她怔怔地望着他，一时间失了言语。

“叶桑桑——”他再次开口，如沉珂旧痛一般，攥紧她的手腕，带着满满的哀怨，“你如何会在这里？”

买酒的人都看了过来，目睹这一场久别重逢。

简知眨了眨眼睛，随后想要挣脱他，低声开口：“这位公子，你认错人了。”

“你如何不是叶桑桑，如何不是那个欺我辱我，又让我痛苦异常的叶桑桑？！”他质问她，就像在质问自己一样，声音嘶哑，手指颤抖，仿佛他心中憋闷已久的痛苦，在这一刻都要爆发出来一般。

然而简知却只是推开他的手，后退一步，轻声开口：“公子，你真的认错人了。”

于子玠伸手还要抓她，可是雪娘却冲了出来，她块头大，一下子就推开了于子玠，满脸愤怒：“说了你认错了认错了，你这人怎么还不知道悔改，我告诉你，我们小知可是连人家都没有许，你别在这里胡乱拉扯毁人清誉！”

旁边的看客也起了吁声，不乏有让于子玠走开的声音。

于子玠眼睛血红，他死死盯着雪娘身后的简知，声音沙哑地离开：“她是我的妻子——我如何不认得她了？！她叶桑桑就是化成灰，我也认得！”

妻子？化成灰？这话实在是过于讽刺了。

面纱下，简知露出了冷笑。

她上前，拨开雪娘，冷清的眉眼依旧带笑，她的声音很低，只有她和雪娘还有于子玠能够听到：“你说的不错，我是人家，有夫君的。只不过，我的夫君已经死了，他不是你。”

于子玠猛的看着她，和她四目相对，看着她冷漠的眼神，他似乎明白了什么，随后他狼狈地后退了一步，左腿的疼痛也就是在这一刻达到了极致，他不由得跌了下去，身影晃悠。好在他的下属立刻扶住了他，才没有让他摔倒。

可是他这般伤心的模样，简知从头到尾都一脸冷漠，她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之后，就转身进了铺子，再没有出来。

“大人，我们回去吧，也许只是认错了呢。”下属在他耳边开口道。

于子玠没有再回答，他知道，他没有认错，只是叶桑桑不想再要他了而已。

………………………………………

简知收了铺子回家时，于子玠还在外面等她，似乎他打定了主意，她不承认，他就一直跟着她。

简知也没有搭理他，只是兀自往家走。

她步子快，于子玠腿疾犯了，跟不上她，可是他又不肯坐马车，下属拿他没办法，只能扶着他，跟在简知身后。

两个人到了简知的院子外，看见的就是简知关上门的身影。

于子玠行至那门外，他没有敲门，只是站在那里，似乎打定了主意就在这里等她。

这一等，大约就是一个下午。

深秋的日头维持得并不久，晚时，天便阴了下去。

秋风阵阵，寒意四起。

于子玠的左腿又开始疼痛。

“大人，回去吧。”下属在一旁再次劝他。

“要回你回，我就在这里。”于子玠说。

下属没再作声，只是守在他身侧，一直陪他等。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天色渐渐擦黑，于子玠的腿也越来越疼，他的脸色发白，嘴唇紧抿，手指紧紧握成拳头，用那极强的忍耐力和意志力坚持着。

可是一直等到天黑之时，那扇紧闭的木门，都没有再打开。

屋子里亮起了烛火光，人影落在纱窗上，朦胧无比。

于子玠的目光落在了那扇窗，看着那缥缈的身影，他的心头又忍不住颤动起来，似是再也忍不住了，他低哑开口：“叶桑桑……”

呼唤声太小，屋里的人听不见。

于子玠的眼里迸发出愤怒了，他忍不住大喊出声：“叶桑桑——”

这一喊，破了功，他的腿疼让他身体一颤，随后整个人都支撑不住往地上跪去，一旁的下属连忙扶住他，可是他的身体仍旧支撑不住地倒了下去。

就在于子玠脸色苍白地软在地上之时，不远处的木门，轻轻地开了。

简知一身白衣，手提灯笼，站在门口。金色温暖的烛光照耀下，她那张冷清又美丽的脸多了些许阴影，她的眼神很平淡，即便是暖色的烛光都未能让她柔和几分。

看着坐在地上的于子玠，她神色几乎没有改变，只是冷静地开口：“你在喊我？”

“叶桑桑……”于子玠的目光死死盯着她的脸，夜色模糊里，他的眼眸似乎也染上了一层红色的暗光，他的声音嘶哑哽咽，“你果然还活着……”

简知抿唇，一个淡淡的笑容浮现，她拿着灯笼，走近了一些，秋风之中，她的裙摆浮动，身姿纤细，如同画中仙子。

她开口道：“我不是叶桑桑，我是简知。”

“你如何不是叶桑桑？你这张脸，你的模样，你说话的语气，分明就是叶桑桑。”于子玠说着，他露出一个惨淡的笑容，“你以为你换了名字，躲到这里，我就找不到你了吗？”

简知看着他略微情绪激动的样子，她嗤笑：“找到我又如何？叶桑桑已经死了，我只是简知。”

是啊，真正的叶桑桑已经死了，现在活着的，早已经不是她了。

于子玠撑着下属的胳膊，他让自己站起来，一步一步，走到简知面前，他墨黑的眼眸盯着她的脸，莫名地染上了一种偏执：“叶桑桑，如今既然我已经找到你，我就不会让你再躲起来。”

“躲？”简知冷笑，“我何时在躲？叶桑桑已经死了，一个死人，还需要怕什么吗？”

“不要说那个字。”于子玠抓住她的手腕，那金色的灯笼一颤，“叶桑桑，如今既然我已经找到你，你可以和我一起……”

“于子玠，你用什么身份在这里和我说话？”简知冷冷地打断他。

于子玠看着她眼里的寒冰，一时间怔住。

简知甩开他的手，语气冰冷而讽刺：“你是我什么人啊，我要在哪里，做什么，轮得着你来管吗？你以为你是什么天潢贵胄吗？就算你是皇帝，你也奈何不了我！”

“叶桑桑！”于子玠语气加重，愤怒异常。

“我再说一遍，叶桑桑已经死了！”简知厉声打断他，她的眼眸里流露出刻骨的恨意，“你忘了吗，是你亲手杀死了她！”

此时此刻，于子玠才看清楚了她眼里深深的仇恨。

他摇头，露出疑惑的神色：“你恨我？”

简知冷笑不语。

“不，叶桑桑，不，你不该恨我，你忘了吗，你曾经是喜欢……”

“喜欢你吗？”简知哑然失笑，她语调讥讽地打断他，“然后被你弃如敝履，这还不算，还要被你斩尽杀绝，直到死了为止。”

“不是的……”

“如何不是，哪里不是？”简知言辞凿凿，“于子玠，你敢说，当初去黑山的官兵，不是因为你而去的？”

于子玠默然。

简知脸上的讽刺更加明显：“所以啊，于子玠，事到如今，你也配和我谈喜欢？”

于子玠闭了闭眼，他沉气，语气低了一些：“叶桑桑，是我的错，我知道，你恨我，怨我，这都没有关系。我只是想告诉你，叶桑桑，这么多年，我一直没有忘了你。”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简知已经不知道该露出什么表情了。

她看着眼前满眼真诚红透了眼的于子玠，只觉得他是如此可笑。

“叶桑桑，一切都是我的错，我愿意补偿你，今日找到你，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我等在这里没走，想了许久，我都只是想问问你，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走，我想补偿你……”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简知就一巴掌扇在了他的脸上。

这一巴掌很重，于子玠的身体被打的晃了晃，他后退了一步，他的下属立刻上来扶他，又被他用力推开。

他被打了，看着简知的眼眸也湿润了，可是他却勉强自己露出一个笑容，伸手来拉她：“如果这一个巴掌可以让你消气的话……”

简知再次抬手，又给了他狠狠一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