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间,简知接手绣金山下的庄子已经一年。
这庄子她给取了个名字,叫忘忧园。
庄子不大,一进一出,四间正房,再加上两间偏房。与其说是个庄子,不如说是个小院。
院子里的土地,简知让人平整了出来,在靠近院墙的边缘,种上了许多花果之树,桃花,迎春,海棠,樱花,杨柳,榆树等等,将整个小院包围起来。
院子正中,简知将地面分成了好几大块,每块土地里都种上不同的花卉,她养的花品种很多,不过养的最多的还是牡丹,菊花一类。
其中的原因,还要托花朗辰的福,去年他收到那一盆金蓝垂丝大秋菊时,表面上看起来平静,可是心里恐怕已经乐疯了。第二日他就端着那盆花出去和他的生意好友显摆去了,显摆还不算,还说是他女儿培育出来的,只有他女儿有这个手艺,这也算是继承了他的天赋什么什么的。
这一嘚瑟,那就不得了了,那盆杂色菊花被他的友人用高价买走还不算,竟然还寻到家里来,想再求一盆这种杂色球菊。
花朗辰顿时就把期待的目光投向了简知,可能他也想知道简知到底还能不能养出第二盆来。
简知只觉得无奈,她只得再做了一盆。
后来事态的发展就不可控了。
持续到今日,她的牡丹和菊花是最受欢迎的了。
有许多人都慕名而来,重金只求一盆交色牡丹,或者是交色球菊。
花朗辰还给它们取了些好听的名字,什么蓝迎凤,春生华露,什么凤凰台,什么鎏金锁,奇特的颜色加上奇特的名字,这消息一放出去,那还真是洛阳纸贵。
简知也知道自己没那个能力,满足不了每个人的需求,是以她也和花朗辰说了,以后每月都只出五盆,多的一概不给,这才消停了些。
不过,就这一月五盆的数量,那也是供不应求,每个月的预定名额都是满了的。
如今又到秋天,一盆杂色菊已经卖到了五十金,可是买它的人依旧络绎不绝,简知这钱赚的轻松,却也偏离了她的计划,毕竟她一开始真的是只是想来绣金山下接近娄音度,谁承想一年都过去了,她每天除了研究花还是研究花,都踏马没有出过门啊!
绣金山就在庄子旁边,她却从来没有空上去过,这说出去谁信啊!
真是气煞人也!
想到这里,蹲在院子里给菊花拔草的简知就来气。
她穿着浅绿色的襦裙,外面是一件淡粉色的大衫,宽大的衣袖用攀帛挂在肩膀上。因为干活的原因,她头上没有戴发钗,只别了两根素簪,脸上也未曾化妆,只是涂了浅浅的口脂。
秋风吹拂,她面前的彩色菊花丛立刻随风摇曳起来,她蹲在其间,颇像置于一片潋滟无比的油墨色彩中,那清冷又娇俏的眉眼,在这彩色花丛的映照下,都变得妖冶起来。
此刻的她,脸因为生气略微红润,气鼓鼓的模样又格外娇憨。此时的花非乐不过才十六岁,脸上的婴儿肥都还未曾褪去,做这般的神色,自然是乖巧灵动的。
茯苓端着茶从屋子里出来,她远远地喊简知:“姑娘,歇会儿吧,过来喝口茶。”
简知抬起头,看了一眼茯苓,她从花丛中站起身,伸了个懒腰,然后这才走过去净手。
洗完手,茯苓给她递过来帕子,简知擦了手之后,把帕子一扔,随后在椅子上一坐,她端起茶喝了一口,随后把目光落在了这满院颜色各异的菊花上,不由得眯了眯眼。
“姑娘,主君今日派人来说了,城东施家预定了三盆凤凰台,比平时还多给了三十金呢,三日后,主君就要给人送去,姑娘你又大赚一笔了。”茯苓的声音听起来很兴奋。
这凤凰台,其实说白了就是橙红杂交色的球菊,橙中有红,红坠橙中,看起来妖冶又奔放,也是卖的最好的颜色。
简知点了点头,没什么表情:“知道了,明日我就给父亲送去。”
“那姑娘,李员外那边派人来说,说要来姑娘的园中,姑娘你看……”
“我没空。”简知打断茯苓,“况且我这园子,赵谦日日守着不让人靠近半分,父亲又加派了人专门看着,凭什么他说要来就让他来,他算什么?给多少钱也不让他来!”
“主君也是这个意思,只不过一切都还要问过姑娘才是。”茯苓答道。
简知敲了敲桌子,示意茯苓给自己倒茶,她起身又伸了个懒腰,随后道:“我这一年到头都没有歇的时候,过些日子,我得去这绣金山上好好转转。”
茯苓一听,立刻笑了:“听说这山上有座禅祚寺,这么多年我们都没有去过,姑娘,不若我们去那儿吧。”
简知只觉得这话说得正中下怀,她点头道:“好,就去那儿。”
…………………………
晚间,简知回了家。
她如今每日早出晚归,花朗辰也不再说她了,毕竟她日日都去城外的忘忧园,别的地方一概不涉猎。就算她偶尔赋闲,也都是宅在家中看书或者写字作画,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同一年前相比,如今好得不是一星半点。
花朗辰对自己的女儿愈发疼爱,怎么看简知怎么高兴。
席间,花朗辰给简知夹菜。
简知轻笑:“谢谢父亲。”
花朗辰摆手:“乐儿,多吃一些,你这日日操劳的,都瘦了许多。”
“是啊,乐儿,这日日都忙,可是累了了吧?”许氏在一旁温声开口道。
“不累,”简知说,“伺花弄草是我心之所向。”
花朗辰听她这般说,犹豫了一下,放下了筷子,他低声开口:“乐儿,有件事,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什么事啊?”简知问。
“上月,闲鹤庄李家在我们这里买了三盆桃金兰,赠与了绣金山禅祚寺的无问大师,大师一见便心生喜欢,置于佛祖座下。可是前些日子不知怎么的,这花突然枯萎了,花叶腐烂,不成样子,李家的郎君今日上门来找我,我竟一时不知如何应对。”说到这里,花朗辰看着简知,犹疑开口,“乐儿,你看你若是有空,可否随李郎君去禅祚寺看上一看?”
简知闻言,点了点头:“可以啊。”
正好她想上山拜寺,这不巧了吗?
花朗辰见她答应了,顿时兴奋异常:“乐儿,你答应了?”
“是啊,既然是从我这里送出去的花,出了问题,我理应负责才对。”简知说。
花朗辰点头笑道:“好,既然如此,我待会儿就让管家去给闲鹤庄送信,邀李郎君明日同你一同上山。”
简知闻言,蹙眉道:“不用他同我一起去,我自己去便可。”
花朗辰想了想:“可是这花是他送的,没有他领着,你贸然前去,谁又敢信你呢?”
简知一想,也对,她笑道:“不若让他给我写张拜谒帖,我拿着上山,师父们见了,自然就不会不认了。”
花朗辰听她这么说,也就没有强求了。
…………………………
次日一早,简知拿了李郎君的拜谒帖,携着茯苓便上了绣金山。
今天她穿着颇为精致,因为要上山的原因,她没有再穿大袖衫,反而着了一件月色里衣,同色襦裙,襦裙上绣着红色的五瓣梅,行动之间,梅花浮动,栩栩如生,手腕上再搭上一条红色的披帛,简知在镜子前转了一圈,颇为满意今天的穿着。
发髻还是反绾髻,只是发簪换了金色的云朵簪,别上两朵娇艳的梅花绢花,被那乌黑的头发衬着,颇为亮眼。
简知今日不施粉黛,不过皮肤却十分白皙细腻,她照旧在额心点了三点红钿,涂了偏殷红的口脂,同她衣裙的红色相得益彰。
茯苓见她一大早就起来收拾,不由得轻笑:“姑娘许久都未曾出门游玩了,今日是该好好收拾打扮一番。”
简知心想自己这般收拾都是为了去偶遇反派的好吗,她浅笑开口:“怎么,你是觉得我往日穿得太素了,也不爱收拾?”
茯苓摇头:“姑娘素静也好看,今日这般也好看,茯苓怎么看怎么喜欢。”
“倒是嘴甜。”简知回头点了点她的嘴巴,“今天随我上山进寺,你可得少说话,莫惊扰了寺中的法师们,惹人笑话。”
茯苓点头:“知道了姑娘。”
简知带着茯苓出门,门外,已经有马车在等候了,这马车会把她们送到绣金山下,接下来她们便徒步上山。
简知坐上马车,茯苓坐在她身侧,一脸兴奋:“姑娘,今日你可打算给自己求个签吗?”
简知倒是没想到这个,她笑道:“一定要求吗?”
“一定要求啊,”茯苓说,“姑娘好不容易上山一次,不求签岂不是白去了。”
简知眨了眨眼眸,随即笑道:“也罢,若是得空,那便求一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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